第97章 隱危
忍了忍,霍延己還是沒忍住,他摩挲着桑覺的下巴,語氣平淡道:“恢復能力這麼好,不多多利用多可惜。”
“……”小惡龍腦子迷瞪了下,隨後就反應過來,警惕跳開,“不可以天天都——嗚。”
周圍不少人都行來了注目禮,幸好霍延己捂嘴捂得及時,他揉了下才鬆手,音調低沉:“有些話不適合在公共場合說,還記得嗎?”
“……記得。”
“敢做不敢當……”桑覺往霍延己懷裏一撞,咕噥地悶哼。
本來還不難受的,一被霍延己戳開發熱的事,就感覺暈乎乎了,只想賴着香香的人類。
接待霍延己的車就停在路邊,與地表清一色笨重粗糙的裝甲車不同,這裏的車更像幾百年前的那種休閑汽車,充滿雅緻的科技感。
士兵迎在車門邊,霍延己托住桑覺後背讓他先進去。
一上車,桑覺就把腦袋擱在霍延己肩上,看着窗外的城市風景。
地下城好看在有稜有角,又有層次感的科技美,可以看出當年為了給全人類留一條退路花了多少心思。
特別是頭頂看似平平無奇的藍色‘天空’,那是如今的人們再發展兩百年也達不到的科技高度。
它看起來與外界一樣,可實際上那只是一道具有彎弧的天穹,模擬着太陽的溫度與光照,在地底的黑暗世界,依舊給人白晝交替的錯覺。
也許是惡龍太敏.感,他更喜歡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更廣闊,空氣更清新,而地底莫名壓抑。
色彩斑斕的街道上多以女人和孩子為主,很多女性小腹都處於微微凸起的狀態。她們承擔著人類最重要的繁衍任務,卻寂寂無名。
霍延己偏頭看着桑覺的表情,問:“很難受?”
桑覺小幅度地搖頭,轉過臉徹底埋在霍延己的肩窩:“你可以早一點退休嗎?我想回家了。”
這個“家”顯然不是主城的那間門小公寓,而是桑覺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霍延己撫了下桑覺的腦門,答非所問道:“怎麼回去?坐還在七區研究所後面的那架飛行器?”
桑覺:“嗯……”
霍延己道:“它帶你在太空漂泊了很多年,還有足夠的能源回去嗎?”
小惡龍愣了一下,這是他未曾設想的角度。
但他沒有想太多:“肯定夠的,博士不會讓我丟在陌生的星球。”
霍延己沒再說話,而是輕摟着桑覺的腰,讓他擱得舒服點。
射進去太多所以發燒這個假設太扯淡了,以桑覺的恢復能力,不存在這樣的可能性。
這樣就只剩下兩種可能,要麼因為做|愛桑覺被霍延己所感染,要麼被之前飛過來找霍延己時、划傷他大|腿的不知名植物感染了。
霍延己問:“一點想不起來當時是什麼植物了?”
桑覺仔細回憶了下:“樹頂有樹枝樹榦,還有一些交纏的藤蔓,還有花……我不知道是誰划傷的,當時太着急了。”
霍延己偏頭親了下他的腦袋,嗯了聲:“難受了就告訴我。”
桑覺是被霍延己抱回住處的,於一棟可以俯視整座地下城的高樓。來到安全的環境,他們終於可以放鬆下來,好好洗漱一番。
房間門很大,是個套房,浴室里還裝了浴缸。
小惡龍泡在水裏,毫無自覺地抬抬腿:“已經不酸了。”
霍延己挑了下眉:“那可以繼續了?”
桑覺立刻收回腿,小聲道:“天天弄,你會精|盡人亡的。”
霍延己沒繼續逗他,着裝整潔地站在一旁洗手台邊擺弄體溫計:“三十九度,比之前兩次體溫都低。”
桑覺趴在浴缸邊緣,指控道:“肯定是你污染了我。”
霍延己回首看他。
桑覺有理有據:“如果是那個植物,我應該前兩天就發燒了。”
小惡龍只是在撒嬌,霍延己卻想的更多。
從前以為桑覺能複製其它生物的基因,是因為該生物具有污染性。
就像怪物感染了人類,人類的基因組也會朝着該怪物的方向扭轉,只是兩種基因在相互制衡鬥爭,互不妥協,所以人類不可能成為‘完美’的怪物,也無法保持人類的形態。
可如果桑覺真的被人類污染了,那概念就完全不同了。
霍延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自身並不具有污染性,為什麼桑覺能被他感染?
就像桑覺的人形形態,也是在‘吃’掉一個人類幼崽屍體后得到的。
桑覺似乎與那些怪物完全相反,怪物們只能污染其它生物,而桑覺只能被其它生物污染,卻沒有污染他人的能力。
思緒轉了幾圈,霍延己問:“如果你被我污染了,還能變成我?”
“不可以吧。”桑覺舔了下獠牙,“應該需要你被我完整地吃掉。”
修長的手指撫上衣襟,慢條斯理地解開扣子。霍延己注視着桑覺,語氣平淡:“看來是昨晚‘吃’得不夠完整。”
桑覺臉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紅,用自己匱乏的知識為霍延己解釋:“人類誕生需要雄性的精|子與雌|性的卵子一起結合才可以,而單一的精|子不屬於生命,我沒法變成它,也不能變成你。”
變成人類,是因為他的本體完整吞噬了當初那個孩子的屍體,能變成靈芝,也是因為他被孢子感染了,孢子就相當於幼年的靈芝體,綠菌也一樣,只需要一點點母本,就能無限繁衍。
霍延己隱晦地勾了下唇。
聽桑覺說話總是很有意思也很放鬆的事,當然,前提是只有兩個人。一旦有圍觀的人,那桑覺的說話方式就不是“可愛”,而是要命了。
桑覺盯着那雙脫衣服的手,衣服脫到哪,他的視線就直勾勾地跟到哪,嘴裏還說著與肢體動作全然相反的話:“我已經沒有發|情了,你今晚不可以弄我。”
霍延己脫掉只剩下卡在腰上的長褲,彎腰靠近桑覺:“可我還想,怎麼辦?”
桑覺視線下移,瞄了眼,隨後又抬頭對上霍延己的視線,真誠道:“你忍一忍。”
霍延己面色不動,鼻子灑出一絲帶笑的氣音。
將衣服都收進洗衣桶里,才踩進浴缸里躺着。小惡龍十分自覺地挪過來,往他懷裏一靠。
霍延己把人往身前攬了攬,淡問:“不給弄還要勾|引我?”
桑覺暗哼:“我做什麼你都說我在勾|引你。”
霍延己:“事實。”
桑覺不滿:“才不是……”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一直泡到水微涼,霍延己才抱起睡着的桑覺走出來,嘩啦啦一片水聲。
桑覺一碰就醒,區別只在於他想不想醒。
從最初一起睡時霍延己動一下就睜眼,到現在不論霍延己怎麼弄他都閉着眼睛繼續睡,也不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門。
擦乾水,霍延己將桑覺塞進被窩,坐在床上注視了好一會兒。
還是太容易信任別人。
“叩叩——”
敲門聲響起,霍延己沒出聲,來到沙發邊穿好衣服,剛走到門口要開門,就聽床上的桑覺探出半個腦袋,睜眼看着他:“你去哪?”
霍延己又轉身回到床邊:“有很多事要忙。”
不知道是發燒了還是其它原因,桑覺追問了從前不會問的問題:“忙什麼?”
看到被子隆起的弧度,霍延己探進被子裏摸了摸桑覺的尾巴,淡淡回答:“需要跟主城商議災后重建的事,還要擬定地下城這次事件的報告,評估嚴重程度,分發到各個安全區,儘快商議解決辦法——順道去拿一樣陸嵐督察官送你的東西。”
桑覺疑惑:“送我的?”
霍延己眸色微沉,嗯了聲:“送你的,不過要過段時間門才能給你。”
小惡龍不理解。
雖然和陸嵐見過兩面,但他們不是朋友,甚至談不上認識,從前素昧相逢,往後大抵也不會有太多交際。
為什麼要送他東西呢?是什麼東西?
摸了幾下尾巴,霍延己就起身了:“我十一點前回來。”
桑覺的注意力已經被陸嵐要送的東西吸引走了,完全沒有留戀道:“好哦,再見。”
“……”
臨時通訊點就設置在了隔壁,霍延己走進去時,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淡漠沉穩,他接過耳麥,聽到了那邊衛藍的招呼。
“中將。”
原本衛藍已經準備帶隊前來地下城了,但是得知了霍延己平安無事的消息,她便暫時留在主城按兵不動,等待指示。
霍延己嗯了聲:“主城情況怎麼樣?”
衛藍緩緩道來:“據當前總計傷亡十七萬四千八百人,其中死亡十七萬兩千人。”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如今與污染物的戰爭中,通常只有‘亡’的概念,存活的傷者少之又少。
這是一道沉重的數字,儘管已經儘可能將傷亡降到最低了,大多數居民也都好好地躲在避難所,可依然讓習慣死亡的倖存者們心有戚戚。
在如今這個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世界。
《黎明》計劃公開,“進化”之路一度停止,往後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畸變者的存在。
地下城無法再作為人類的後盾,火種的延續得不到保障,死亡的二十一萬人,也許再過二十年都補不回來。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人類在一步步地走向絕境。
衛藍頓了頓,道:“中將,現在主城正在召集前往支援五區的隊伍,您怎麼打算?”
主城剛結束一場戰役,也處於一個困難的階段,再分撥人手去支援有點困難,可不支援更說不過去。
畢竟他們是倖存者安全區,不是史前文明那些互不干擾的國家,而是命運共同體。
霍延己道:“帶隊主將是誰?”
衛藍道:“艾薩克少將主動請纓。”
霍延己皺了下眉:“這次戰役他的部隊損失還不夠大?”
主要淪陷的那幾個區域,有三分之二都是艾薩克的職責地區,他的士兵傷亡應當是最嚴重的。
衛藍道:“‘傷亡已經這樣了,倒不如儘可能保全其它區域軍隊的完整性。我的士兵親自目睹了那麼多戰友的死亡現場,恐怕難以以平和的情緒參與災后重建,去支援其它安全區,也算是發泄情緒的一種手段’——這是艾薩克少將的原話。”
頓了會兒,霍延己道:“讓科林帶隊和艾薩克少將一同前往五區,你按照原計劃前來地下城。”
衛藍沒有停頓地說:“是。”
霍延己派誰前去支援,本不用和衛藍說,但他還是說了,衛藍也明白其用意。不過是支援隊伍凌晨就要出發,留給他們一個告別的時間門而已。
衛藍直接問道:“長官,地下城有什麼突發事件嗎?”
原先霍延己失蹤甚至大概率遭遇不幸的情況下,衛藍前往是為了穩定情況,繼續霍延己沒完成的事——
衛藍的位置剛好合適,經主城一役,她依舊達到了晉陞軍銜的標準,只是局勢混亂,霍延己又不在,還沒進行授勛儀式罷了。
加上她又是霍延己的部下,也可盡心調查長官失蹤事宜,全力搜救。
“暫時沒有突發事件,和之前預料到的結果相差無幾。”但停了一秒,霍延己還是沉聲道,“這次前來你分兩撥隊伍,一撥小隊走直達路線,大部隊繞些路,低調過來。”
衛藍:“是。”
霍延己微頓,道:“我沒有任何佐證能說明會出事,只是一種直覺——但走直達路線的那部分隊伍會很危險,切記一切小心。”
衛藍道:“明白。”
如果真的會出事,那走直達路線的隊伍就是去送死的。
霍延己並不完全確定,只是從前兩天在森林裏目睹了士兵死亡后,就一直有種縈繞不散的危機感。
從某種角度來說,伊芙琳和霍將眠是同一種性格的人。他們看似圓滑、城府深沉,但實則是愛憎分明,且永遠掛着一層面具,叫人難以琢磨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霍將眠什麼都沒做,那伊芙琳呢?
他們四人曾經與伊芙琳也算是熟識,畢竟都是同一期出生的孩子。
後來十二歲時,他們四人來了地表,伊芙琳留在了地下,便徹底斷了聯繫。
留在地下並非是伊芙琳選擇的,她的留下,就像霍將眠與霍延己身為霍楓孩子的必須離開,都是沒有選擇的結果。
最初,地下城的女人並沒有自由選擇的權利,為了人類將來,她們被強行束縛在地底,作為一種‘資源’的存在,直到一個名叫莉迪亞的女人出現,她在眾多麻木中清醒過來,帶動了一眾居民開始了長達三年反抗與鬥爭,最終達成了《女性自由選擇權》的合約。
莉迪亞明白,末世之下,繁衍是無可奈何之下的必須所為。
她不是要所有人都獲得自由,只是希望女性能得到自由選擇的權利。
那段長達三年的歷史事件在地表安全區引起了軒然大波,人們第一次開始重視起被禁錮在地下城、毫無存在感的女人們。
莉迪亞果敢且大膽,不僅得到了女性居民的擁護,甚至背過最高議庭拿到了地下城通道的控制權,得到了談判的籌碼,最終達到了一個雙方都算滿意的局面,一直到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
最令人欽佩的是,那一年的時間門裏,莉迪亞還處於因精|子分配懷孕的狀態。
後來孩子生了下來,取名為伊芙琳。
合約達成后,最高議庭依舊對莉迪亞十分忌憚,唯恐她再一次帶起動亂,所以合約達成的一個隱性前提,應該是莉迪亞‘消失’,不再出現在地下城居民面前,確保女性情緒的穩定。
——這段話是十幾歲的姫枍推斷的,但並無證據。
可自由合約達成、莉迪亞生下伊芙琳后,確實就消失了,再也沒露過面。
而掌握絕對控制權的議庭、或者說掌握絕對控制權的男人第一次因莉迪亞有了失控的感覺,對她的忌憚刻入了骨子裏。
因此即便她已經消失,他人卻依舊害怕她的孩子掀起波浪,而將伊芙琳牢牢禁錮在手心,不願放離。
……
伊芙琳站在森林裏,嗅着自由的空氣。許久之後,才在倒地士兵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拔出插入他胸口的長匕首。
鮮血頓時飈出,噴濺了伊芙琳一臉。
她並不在意,替他整理好衣領,緩緩起身,俯視道:“知道你為什麼是最後一個嗎?”
士兵的眼神慢慢失去色彩:“嗬……”
伊芙琳柔聲地自說自話:“因為那天我聽到你和其他人說,‘我覺得夫人也停可憐,一輩子都想掙開束縛,卻永遠都不可能掙開’——
“我確實掙不開……所以你不知道,我們為今天準備了多久。你沒做錯什麼,可在當下,活着才是最殘忍的事,早早安靜的死去,大抵也算是命運的饋贈了。”
·
衛藍最後對霍延己道:“長官,還有最後一件事,老上將似乎對桑覺的身份有所疑惑。”
這話表達得很委婉了,知道桑覺還活着,凌根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在眾目睽睽之下落入蟻獅陷阱的桑覺,到底是怎麼活着逃出去,還獨身安全抵達地下城的?
這堪稱奇迹。
將最近發生的事一一報告給霍延己后,衛藍就結束了這段通訊。
衛藍開始處理公務,按照霍延己的說法繼續路線,分成兩撥隊伍。一直到深夜,她才看了眼時間門,頓了良久,起身前往城門口。
科林一改從前的散漫姿態,難得肅穆地站在部隊前面,但看得出來他很緊張,目光一直在環視遠處,似乎在等待什麼。
很早之前,就有人評價過科林天賦有限,哪怕他坐到上校的位置,也有人說他蹭得是搭檔的功績——
身為監管者的科林過去鮮少獨自帶隊出任務,多是與畸變者搭檔。
即便如今他也成為了畸變者,也似乎依舊沒能適應獨當一面的角色。
衛藍信步上前,纖長的身形被軍裝束縛,颯爽挺拔。
與科林的驚喜相比,她顯得冷靜而平淡,在眾目睽睽之下為科林撫平領口的褶皺,想了想,緩緩道:“如果我們都能回來,就去領證吧——你願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