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帶劍的人
簫先生在青雲村教書這麼多年,學生確實不少,因為十里八鄉就這麼一個秀才先生,雖然教不出什麼王侯將相,離桃李滿天下也差的很遠,大多數也都是在村子裏繼續種地,但也有幾個學生能走出山村,踏上仕途,比如那白水縣的縣令蔣文,就在小書塾里念過書。
其實鄉親們把孩子送到簫先生那去讀書,也沒指望孩子能改變命運,離了這窮困的山村,成為達官顯貴,都是貧苦農民的孩子,想要當官,那比登天還難,只要到縣城裏能不被江湖騙子騙了,能看懂榜上貼的佈告,這讀書識字的目的就算實現了。
但這一個蔣文的出現可了不得。蔣文原來也是青雲村的孩子,受教於簫先生,他從小就志向遠大,家裏雖然窮,但父母開明,蔣文備考的時候,他父母從不打擾他,農活都是倆人咬牙干,省吃儉用給他買書,蔣文也爭氣,一朝上了榜,當上進士,就成了白水縣的縣令,算是飛黃騰達了,然後一家都從青雲村搬出去了。
就因為村裡出了個蔣文,李大娘沒少罵二牛讀書不用心,平時聽他喊着以後要當大俠這種混話,李大娘就氣不打一處來,拎着棒子就追着二牛滿院子打。
這麼些年,蔣文一直都念着簫先生的教導之恩,當了官也經常來看望簫先生,見面不失學生之禮,也把二白當做自己的親弟弟看待。簫先生死後,也是蔣文領頭,在清明節給立的碑。
又平平安安地過了兩年,簫二白十二歲了。
這兩年,蔣文一直想把二白接到自己家住,好讓他有個安穩環境讀書。當年,蔣家實在沒錢給蔣文買書,是簫先生徒步走去縣城裏,找到家當鋪,把一塊從不離身的玉佩給當了,換錢給蔣文買書看,這份恩情,蔣文一直記着,但那玉佩,這麼些年蔣文也沒尋回來。現在,簫先生就留下二白這一個孩子,蔣文當然是對他關懷備至。但簫二白不想給蔣文添麻煩,也是割捨不下這個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始終沒去蔣文那,就逢年過節拜會一下,送點自己親手種的菜。
二白一直自己一個人守着這個家。
記得有一回,李大娘叫二白去她家吃飯,站在門外喊了幾聲,沒人應,李大娘看門沒鎖,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推門進去。進去后發現二白蜷縮在被裏,手腳冰涼,額頭髮熱,人抖得厲害。李大娘回身跑去村裡老郎中那請他過來。那老郎中氣喘吁吁地跟着李大娘來到二白家裏,剛要把着二白的手腕號脈,簫二白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是他,“噌”的一下起來,赤着腳,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用兩條細瘦的胳膊死命地把老郎中往門外推,紅着眼睛叫喊道:“庸醫!別來我家!出去!”
郎中沒法子,就先帶李大娘去醫館抓了些治風寒的葯,要出了什麼事再找他,也沒收錢。
這兩年裏,簫二白自己挑水砍柴,種地種菜。即便蔣文每月都差人給二白送些錢,簫二白還是時不時地跟着李大娘去城裏賣賣菜,賺些小錢。
今天,二白還跟着李大娘把從地里剛摘的菜拿到城裏去賣。
往回趕路時,李大娘拉着車,簫二白和李二牛跟在後面,說說笑笑,比比劃划。
李二牛湊了過來,瞟了一眼李大娘,小聲說道:“二白,我聽那茶館的說書先生講,什麼江南霹...霹什麼堂的懸劍弟子雷傑,一連打敗十五...十六...不對,應該是十七位火...火...火啥...弟子,可厲害了。”
二白看李大娘沒回頭,
小聲問道:“你咋聽到的?”
李二牛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憨厚地笑道:“我蹲門口聽到的。”
二白說道:“你這耳朵可真靈。江南那什麼堂我不知道是啥,但一下子打敗十七個人,這雷傑可真夠厲害的。”
二牛笑道:“什麼一下打十七個,是擺擂台,一個一個上。要是十七個一起上,還不給他揍扁了?”
說到這兒,倆孩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看着快到村門口了,李大娘用袖子擦擦頭上的汗,回頭對着正聊天的兩個孩子說道:“快到家了,孩子們,你們來拉車吧。”
倆孩子爽快地應了一聲,小跑到車前,一人握着一個車把,然後默契地相視一笑,飛快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跑了起來。
那木車的輪子兩年掉了四回,李大娘擔心破舊的木車經不住顛,走在後面喊道:“你倆慢點!別把車顛壞了!”
兩人全然沒聽到李大娘的話,腿是一點兒沒慢下來,看到村門口有人朝他們招手,更鉚足了勁跑。
到了地方,放下車,兩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李二牛胖,更是跑的滿臉通紅。
“二白,你可回來了。”
簫二白彎着腰,雙手拄着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趙...趙叔,什麼...什麼事啊?”
那個被二白稱作趙叔的人焦急地說道:“哎呀,村裡來了個人,四處打聽一個叫簫劍的人。我在青雲村這麼些年,也沒聽說哪家哪戶有叫簫劍的啊?那人跟聾子似的,跟他說沒有這號人,他也不走。現在,那人就在你家呢,你快回去看看吧。加點兒小心,他可帶着把劍呢,有啥事趕緊跑出來喊,知道不?”
一聽到有人佩劍,李二牛頓時兩眼放光,臉不紅了,氣不喘了,腰桿挺得溜兒直,立刻拍着二白的肩膀,用十分堅定的語氣說道:“二白,別怕,我跟你一起回去。”
簫二白喘了兩口氣,直起腰,笑着拒絕道:“別,你和大娘一塊拉車回去,不用擔心我,我自己回去就行。”說完,簫二白對趙叔道謝一聲,便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李二牛撇撇嘴,嘆了口氣,然後又對着簫二白的背影喊道:“哎,二白,一會兒上我家吃飯啊!別忘了啊!”
簫二白高高地擺手道:“知道啦!”
在他和二牛的心目中,佩劍的人就是行俠仗義,快意江湖的大俠,佩刀的人就是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土匪,所有的印象都是聽說書先生講的,自己完全沒有概念。
他們不知道,劍染上的無辜的血,絲毫不比刀少。
簫二白的家離村門口不遠,一轉眼二白就到家了。
在門外,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覺得...好像家這片兒比別的地方冷。
可能是剛跑完,出了些汗,風一吹就感覺有點涼,簫二白也沒多想。他沒着急進去,先在門外拍拍衣裳,搓搓手,跺跺腳,整理一番后才走進家門。
他一進門,二白就看到有個人背對着他,好像在盯着牆上掛的長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