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師徒對話
“第二天清早，心武早早等在徐師父門口。待徐師父打着哈欠跨出門外時，心武急忙上前請了早安。
徐師父點燃了煙袋，吸了一口，眯着眼睛問道：“昨晚和你的朋友聊得怎麼樣啊？“
心武應道：
“很好。還聽到了您行俠仗義的快意生活，真想隨您出去走一走，領略一下這種豪情呢。“
徐師父“嘿嘿“笑了笑，道：
“出去走走？你是不是覺得在屋裏練得不耐煩啦？“
心武忙躬身道：“也不是這個意思，徒兒只是想，在外面或許能學得更踏實，更快。“
徐師父不言語，抬腿向心武的書房走去。心武急忙跟在後邊。
進得書房，徐師父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又自顧着抽他的煙袋。
好容易等他抽完煙，心武侍立一旁，正要開口說話，徐師父吩咐道：
“來、來，寫兩個字讓師父看看。“
心武取出筆墨紙張，鋪開放好，執筆聽師父的吩咐。徐師父道：
“就寫'自然'二字吧。“
心武的自幼習文，十三歲又中了秀才，一筆好字自不消說，兩個字一揮而就。
徐師父眯眼看着“自然“兩個沉穩又含飄逸之氣的大字，誇獎道：
“不錯不錯，這兩年來你的字倒是進步了不少，筆力雄渾，結構舒展自如，章法虛實輝映，真不愧是秀才郎啊！“
心武不好意思地道：
“哪裏哪裏，都是師父教導有方。“徐師父笑眯眯地說：
“別亂拍馬屁，我這兩年只教了你功夫，可沒教你練字。其實，你的字進步了，你的武藝也沒有停滯不前哪。是不是覺得沒有明顯長進，便覺得這兩年虛度了？“
心武見徐師父一下子就洞悉了自己的內心，只好默然點了點頭。
徐師父站起身來，神情嚴肅地道：
“我這自然門，要旨就在這'自然'二字。雖不列少林，不在內家，卻似少林，似內家；亦實亦虛，亦剛亦柔；亦講'着'亦不講'着'；以氣為歸，以神為本；集各家之精粹，樹打法之心裁。隨意所如，自然而至，故謂之'自然門'。自然之'然'亦可解釋為圓，即圓轉自如意。功成之後，如格言所求：'吞身如鶴縮，吐手似蛇奔，活潑賽猿猴，兩足賽磨心，''掌須斷後，彈須穿板，踮須破竹；手如鋼鉤，身如鐵石，粘如膠漆，重如生根，輕如走冰；手出一線，打出不見'。但此自然之境，均系從不自然中來．.....。“
徐師父見心武緊鎖眉頭，雖在凝神傾聽，神色間卻似有不解之意，明白對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心武而言，自己這些多年經驗的積累或許是太抽象了。於是，他指着心武剛剛寫成的字，繼續道：
“所謂自然之境出自不自然，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文講八法、武講八式'。八法者，即字上的'點、橫、豎、鉤、拐、挑、撇、拉'這八畫。八式者，即人體所具兩目兩耳兩手兩腳，具體化為武功之手上四式：'摟、打、騰、封'，腳下四式：'踢、彈、掃、掛。字寫得多妙，不外此八法之運用高明；功練得多高，不出此八式之運用精到。當然，這一切都必須由粗入細，從淺到深，離不開刻苦而持恆的鍛煉。樹大必須根深，根深才能葉茂哪！“
心武雖不是完全理解，但也聽得如痴如醉，一下子又步入了更高一層的武學殿堂。所謂打實基礎，自己雖然時時不忘，但一到練武場上就恨不得一步登天，
儘早習成封頂絕技，忘了一點一滴的積累才能漸次入佳境。聽徐師父這麼語重心長的一番指點，心武恍然大悟，明白了兩年來師父讓自己老是轉圈的良苦用心。
徐師父見心武時而定目凝思，時而點頭微笑，知道他已開了這個竅，於是又強調道：
“你這兩年來練內圈手已有小成，之後就要在小成的基礎上講求身法了。身法其實並沒有多麼的高深，只要把拳路練熟了，自然也就進退閃躲自然了。練拳是本，身法是次，拳熟則身法靈巧，若只追求身法的瀟洒而忽略了練拳之本，那就有悖我自然門宗旨了。“
心武使勁地點頭，道：“明白了。“
徐師父見今日一番教誨沒有白費，滿意地道：
“你原先已有不錯的底子，學了不少的拳路，但畢竟年幼，未能練得嫻熟，達到拳出自然之境。-今後我會教你自然門八式精義，要練青竹樁以固下盤，七星樁的長腿上掃掛之勁，九宮樁以助騰挪之功．....．總之，你的腿功基礎不錯，可做重點發展，要牢記以術熟為根本，不要貪多嚼不爛啊。“
心武不禁縮了一下腦袋，暗想：
“師父這番話雖然指的是練武，但在做學問及為人之上，也不無可取之處。若在兩年前師父說這番話，我一定不知所云還要不懂裝懂，只有現在聽到，才如久旱逢甘霖，對我大有神益啊。“
崖邊橋下的教訓讓心武明白了徐師父武藝高強，武德卓越，從此不再有小覷之心，而今日一席話則展現了徐師父精湛的武學修養及多年經驗積累后厚積薄發的宗師之貌，心武逐漸由一個讀書習武的少年轉變為自覺思考、文武相通、謙遜好學的有為青年了。
隨後的五年中，心武定下神來，心無旁鶩地習武讀書，苦練基礎，由薄積厚，指望有一天能氣隨意動，從容不迫。
杜夫人在這五年裏也日見憔悴，但她心裏十分寬慰，因為心武在身體上迅速成長，而思想也漸趨成熟。他不再單純幼稚，不再衝動輕狂，接人待物文質彬彬，四鄰八舍無不誇獎心武知書熱情誠懇。
心武勤學苦練，終於天不負己，一腿掃去，樁斷樹倒；縱騰挪移，如飛鳥穿林，輕盈明快；目測懸線知游移分厘，茸聽曬邊辨左右拳風；進退有序，攻防自如．.....
二十齣頭的心武，已是一個眉清目秀、滿身文氣、挺拔俊明、儒雅飄逸、身懷絕技的一代英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