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屍體

來到馬車前，車夫萊爾早早打開了車門，靜待一側。

迪恩停下腳步，扭頭對伽拉兩姐妹道：

“剛剛那個奧斯蒙太太的隨從，你們認識她？”

在一進裁縫鋪的時候，他就發現三個小女僕間的眼神溝通。

伽拉回道：

“她是我們在福利院的朋友，也是一起出來的。”

“她一出來，就被人僱用了，她還幫助我們，經常……經常拿吃的給我們，現在的奧斯蒙，不是她原來的僱主。”苔洣低着頭補充道。

兩姐妹當時年紀還小，沒有足夠的勞動能力，最主要是她們對雇傭的人說要在一起，導致沒人雇傭，很長一段時間都過得極其辛苦，直到柯蒂斯一家的到來。

迪恩長長地嘆了口氣，問道：

“在我……父親去世后，商會有受到壓力嗎？我指的是那種突然出現的？”

身後的陶麗思臉上露出意外，猶豫了下道：

“有，但都被清理了。”

“清理？”迪恩眉毛一挑，重複了一下這個單詞。

陶麗思點頭道：

“是的，被愛爾莎小姐一一清理了。”

說完，她扶了扶眼鏡，補充了一句：

“不管是內部的，還是外面的。”

這一下讓迪恩倍感意外。

按照一般的常理來說，商會在霍勒斯夫婦去世后，應該會被其他人逐漸蠶食，然後自己蘇醒后大展拳腳一一清理。

結果是自己啥都不用做，商會的狀況非常好，這一點在陶麗思說招募僕人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

商會確實出了問題，但卻是被自己的姐姐處理的，不是想像中陶麗思或商會其他骨幹的功勞，這才是讓他感到意外的真正原因。

迪恩抬頭看了眼天空，沉默着踏上豪華的四輪馬車。

咋還紅着眼出來的……萊爾撓了撓略顯凌亂的短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他一臉困惑。

但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車夫，真發生了什麼也牽扯不到自己身上，於是戴上鴨舌帽，用力扯了下手中的韁繩。

馬匹打了個響鼻，邁動蹄子。

四輪馬車沿着來時的路返回，沉默中的迪恩透過車窗，望着外面怔怔出神。

其實在裁縫鋪的事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感觸，畢竟他不是真正的迪恩·柯蒂斯。

任由奧斯蒙太太說得如何如何，他都能以一名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頂多感嘆一下‘父親’霍勒斯和‘母親’溫莎對兒女是真的萬分疼愛。

可等回到馬車上，真正安靜下來時，迪恩腦海里不自覺地回憶起柯蒂斯一家剛來到波特市的場景。

那時的迪恩十歲不到，處於最活潑，也最調皮的時刻，對突然的搬家沒什麼感觸，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搬這麼遠，導致再也見不到以前的夥伴。

等莊園建成，一大群人入住的那天，正好是小迪恩的生日，當時有着兩撇精緻小鬍子的‘父親’霍勒斯問他：

“喜歡這裏嗎？”

小迪恩回答道：

“喜歡。”

‘父親’再問：

“為什麼？”

小迪恩猶豫了一下，說道：

“雖然這裏沒有那麼多好玩的玩具，沒有那麼繁華，新的朋友穿的也不怎麼乾淨，但這裏沒有那些化着濃妝，說話還裝腔作勢夫人，她們總喜歡摸我，我很討厭，這裏也沒有霧霾，空氣很好，還有很多草地和樹林，這裏的夥伴也很有趣，每次跟他們一起玩我都很高興。

”

‘父親’愣了一下，隨後哈哈大笑，旁邊的‘母親’、‘姐姐’還有僕人們也跟着笑了起來。

先是父親，再是母親，現在是姐姐嗎……再回想起奧斯蒙太太的話語，迪恩心裏很不是滋味。

如果他年齡跟原主相仿的話，可能過一段時間，徹底認清現實后就會融入這個家庭，可以充分享受優渥生活，可以感受姐姐愛爾莎的愛護。

可惜他的真實年齡快三十了，妥妥的大齡單身青年一枚。

思緒飛舞間，迪恩突然聽到一陣混亂聲。

他眸子微轉，拉開前面的小窗戶，說道：

“停！”

車夫萊爾精神一振，立馬扯住韁繩，讓四輪馬車停了下來。

陶麗思皺了下眉頭，問道：

“怎麼了？”

“梅斯菲爾德管家，那邊好像出事了。”萊爾看向右邊，有些不確定的回道。

那邊一大群人圍成一團，還有越聚越多的趨勢，裏面還有戴特色軟帽的警察來回走動。

“哇，好多警察。”伽拉從另一側探出頭，平時可見不到這麼多警察。

“過去看看。”迪恩眼睛眯了一下，對猶豫的陶麗思笑了一下道，“有警察在，就說明事態已經控制住了。”

萊爾回過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邊是DC區，也是老城區，基本上都是平房，住在那裏的大多都普通工人，有很多酒鬼，流浪漢和小偷。

他自己也是住那邊。

但看到梅斯菲爾德管家點頭萊爾便驅使馬車轉彎。

等停下后，迪恩率先打開側門下了馬車。

人群的注意力都在中心事物上，都在交頭接耳，完全沒注意後面停了輛馬車。

“你們待在車上。”陶麗思對兩姐妹吩咐了一句后也下了車。

迪恩靠近了些，那陣陣議論聲傳入耳中。

“那是肖恩吧？”

“就是他，你看到那隻露出來的右手沒？少了一根手指，那是他以前幹活時被壓沒的。”

……

“旁邊是他的妻子嗎，另外一個是他兒子？”

“嗯，我前些天還委託他妻子幫忙洗一些衣服，第二天就送過來了，洗得很乾凈。”

“肖恩這麼老實的一個人，怎麼會這樣，唉。”

……

“不是，他們左右都沒人住，是家裏還有個女兒，在免費學校讀書，好幾天去，老師上門才發現的。”

“那怎麼沒看見？”

“不會吧，照這意思……”

“天吶！願女神保佑他們。”

有的面露惋惜，有的評頭論足，指指點點，也有的捂住鼻子不說話，一副只看熱鬧的樣子。

突然，人群騷動起來，從旁邊的一棟矮房中，兩個警察抬着一具屍體走了出來，並將它原先的三具屍體旁。

其中一個有着雄偉啤酒肚的警察看當即舉起手中的警棍對周圍呵斥道：

“散了，散了，有什麼好看的，不要留在這裏妨礙公務。”

其他的警察也紛紛揚起警棍，驅趕人群，人們四下分離，有人這才發現身後停了一輛豪華馬車，還站着幾個人，但只是羨慕地瞅了兩眼便識趣地繞開。

等人散得差不多后，迪恩才看到裏面的景象。

那裏，並排列着四具屍體。

他們安靜地躺在地上，身上蓋着塊白布，只露出腦袋留作辨認。

除了警察，還有一個中年女性和老者。

那個中年女性穿着帶有波點的深藍連衣裙，正在和一名警察對話。

老者蹲在其中一具屍體旁，披着白大褂，白髮后梳，緊貼頭皮，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赫然是艾登·馬歇爾。

那個是學校的老師？老艾登怎麼也在這裏？

“喂，你們也別留在這裏。”

其中一個警察發現還有兩個人站在原地不動，說著就要走過來，但那個有着啤酒肚的胖警察小跑着追上去，抬手就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

胖警察低聲罵了一句，隨後一手扶住帽子，一手提着腰帶跑了過來。

到了近前，他瞄了眼迪恩，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逝，胖乎乎的臉上堆起笑容對陶麗思道：

“梅斯菲爾德女士，前面死了人，還是別過去了，晦氣。”

陶麗思扶了下眼鏡，對迪恩道：

“迪恩少爺，這位是索羅·伊西多，一位資深警長，您應該也認識。”

這還是個警長？抱歉，記憶里沒這個人，......迪恩掃了眼胖警察的肩章，那裏有三條醒目的白色橫杠。

他指了指現場道：

“可以看看嗎？”

“什麼？！您是迪恩少爺？這，這……”索羅瞪大眼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場上其他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難怪陶麗思說要舉辦宴會了……迪恩無語地搖了搖頭，自顧自走向那邊。

老艾登站起身子，扶了下厚重的老花鏡道：

“小迪恩，你怎麼來了？你的身體怎樣了？”

“沒事，好得很，我只是路過，好奇，這是怎麼了？”

淡淡的屍臭混合著周圍環境自帶的味道，讓迪恩眉頭緊皺，他掃視了一圈，發現這裏加上後來出現的兩個，這裏共有五名警察。

索羅湊了過來，朝老艾登道：

“老爺子，你早就知道迪恩少爺的病好了？你治好的？”

老艾登皺了下眉，緩緩道：

“算是吧，一個月前就治好了。”

“哈哈，我就知道，除了你，也沒其他人了。”索羅笑了兩聲，緊接着就一臉惋惜地搖頭說道，“迪恩少爺，我們接到警報，說這裏發生了命案，當時馬歇爾先生正好在警局，我們想着能不能補救一下，嘖嘖，可惜。”

陶麗思說讓警察局發了電報，你一個警長都不知道……老艾登還兼職法醫？......迪恩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走到其中一具屍體旁蹲了下來，仔細看了幾眼后想起有人說那個叫肖恩的人右手食指少了一截，隨即掀起白布瞅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的臉頰狠狠抽動了一下，接着又看了下另外三具屍體。

“迪恩少爺，我們還是回去吧。”陶麗思皺着眉勸說道。

“對對對，這裏太不幹凈了，我們馬上就會把他們運走。”索羅也在一旁附和着，同時在心想着這位小少爺都不怕屍體的嘛？

迪恩深吸一口氣，任由那愈加濃烈的惡臭鑽入鼻孔，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水，起身看向索羅道：

“有人說是自殺？”

“不錯，最起碼以現在的情況來說，是這樣的。”

回答他的是老艾登，他看迪恩面不改色的樣子，心想果然是留下什麼後遺症了嗎？

索羅也連連點頭道：

“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死了，還催我們趕緊搬走，說什麼連飯都吃不下了。”

“那你們就這樣把屍體草率地搬出來了？萬一是他殺呢？”迪恩看向那棟矮房，矮房大門口有兩層階梯，灰白的牆體表面有少許脫落，露出黑紅的磚頭。

就這隻一眼，他就肯定這棟矮房甚至比自家一樓的那個大廳還小。

見手下們都低着頭不回答，索羅在心底暗罵一句，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在現場，我們沒有發現反抗的痕迹，而且我們也詢問了周圍的鄰居，都表示當時沒有異常。”

他瞄了眼少年的臉色，一咬牙接著說道：

“迪恩少爺，其實這種事吧，您可能理解不了，但也會偶爾出現，不過像這樣一家子都自殺的，確實少見。”

他這是把迪恩當成那種熱情的青年了，才有這樣一番言語。

陶麗思看着迪恩的背影，再次勸說道：

“迪恩少爺，我們還是回去吧，警察會處理的。”

迪恩摸着下巴看了眼那個中年婦女，她應該就是那個老師，臉上帶着后怕與驚恐，以及一絲驚訝。

顯然，她也是認識自己的。

“好吧，聽你的。”迪恩最終沒說什麼，也沒露出多餘的表情，淡淡點頭後轉身走向馬車。

本來離開裁縫鋪后，他還打算去一趟馬歇爾醫生的診所，詢問一些事情，表面由頭都想好了，就說自己身體有些不舒服，現在一看也沒那個必要了。

那裏，伽拉和苔洣一左一右地探出頭，見狀都立馬把頭縮了回去。

等萊爾駕駛馬車，開始前進，迪恩望向對面的陶麗思道：

“這就是奧斯蒙太太說的不太平靜？”

“現在……還不能確定。”

“這是什麼意思？”

陶麗思猶豫着說道：

“在DC區生活的人大多都很貧困，他們的食物並沒有那麼充足，肖恩是被工廠辭退了，然後家裏失去了經濟支柱，才……”

一旁的伽拉張大嘴巴，吃驚地說道：

“啊，他們是一家人？！”

苔洣似乎回想起什麼不好的事，情緒一下變得低迷，沒有出聲。

剛剛她們在馬車上也遠遠地看到了地上的屍體。

迪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