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波瀾未驚
羅家明並不知道門外推車的人真實姓名,但卻知道他的綽號叫“柴狗”。
外貌骨瘦如柴,生活中卑微如狗,所以叫柴狗,平時也有人喊他狗哥。
這位狗哥在城南區幾個派出所裏面,都是掛上了號的,沒辦法,太出名了。
一提到那個瘦得像猴子一樣的人,幾乎人人都會對他有印象。甚至在羅家明活了四十年的見聞中,估計也沒有遇到過第二個如此“精幹”的人了。
再加上這位狗哥從小沒有爹娘,然後打小養成了偷偷摸摸的習慣,去派出所的次數大概比去學校的次數還多。
據說這位狗哥,雖然身材“弱小”,但是四肢靈活,翻窗爬牆是他的絕活。
而這位狗哥也很聰明,偷東西從不瞄準太貴重的,都是些小零小件,值不了三五個錢那種。
所以每次被捉住,進了派出所后,一般也是被教育一通就放了出來。
也由不得民警不放,因為這小子雖然沒有父母,卻還有一位癱瘓在床的奶奶,一旦把這小子關久了,他奶奶真出個意外,派出所恐怕還會惹得一身騷。
狗哥也拿捏住了民警們的軟肋,他經常說的一句話是:三天不偷不習慣,警察叔叔把我盼。
他時常炫耀:“老子去派出所,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對比一下面前的這位狗哥,再一想到好兄弟李際飛一直以來,就是“狗哥,狗哥”地喊自己,羅家明突然就有點不自在。
是那種羞於與匪類同名的不自在。
“柴狗!”
門口推車佇立的乾瘦男子順着聲音望去,看到胖老闆身後跟着的那人,心裏陡然一驚。
這二位狗哥是互相認識的,兩個在城南區都算是名人,當然,這個出名的範圍僅限於跟派出所有關的那些個圈子。
“喲,羅sir,你也來買車?”柴狗強裝鎮定,努力在沒一絲肉的臉皮上強擠出一副笑臉,諂媚地問道。
白胖老闆從柴狗的異樣中明顯感覺到一絲不正常,在他記憶中,眼前這傢伙每次來這裏,都是把車一扔,讓自己估個價錢后,也不還價,拿着錢立馬閃人。
再加上那一聲“羅sir”,白胖老闆心裏喊了一聲“特媽的,警察又來查我了!”
此時此刻,他內心裏已經接受了認罰的準備,沒辦法,剛才這警察裝得就像真的一樣,自己還傻乎乎地把他帶進去看了那幾輛別人順過來貨,這叫做啥?
就叫做人贓俱獲!
白胖老闆老實地站在一旁,垂頭喪氣,就等着眼前的警察叔叔開口叫他他去警局。
只不過羅家明根本沒有搭理他,而是徑直走到柴狗身前,伸手摸了摸山地車車頭。
“這輛車不錯哇!哪裏整來的?”
“買的,就在肥哥這裏買的。”柴狗趕緊說道,“這不出了點故障,騎着硌得屁眼兒和蛋都疼,我又推回來讓肥哥給保修保修。”
羅家明聞言,眉頭一挑,盯着柴狗看了幾秒,又扭頭瞅了瞅店老闆。
此時此刻,不知道是因為熱還是緊張,店老闆額頭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一個勁地順着臉頰往下流。
對於豺狗的說詞,他真不知道該咋接,這要萬一人家警察早就有豺狗偷車的證據了,如果他現在硬要說這車是自己賣出去的,那豈不是會被罰得更多。
所以最好的回答方式就是保持沉默,同時,店老闆努力“嘿嘿”地乾笑了兩聲,以此來掩飾此時的尷尬。
羅家明轉過頭來,再次盯着乾瘦男子。
“柴狗,我也不跟你廢話了,昨天晚上,五花街有人丟失了一輛山地車,跟你現在推着的這輛一模一樣。”
“啊!”柴狗裝作很驚訝的樣子,“羅sir,你說這世上咋有這麼巧的事啊?”
“別裝了,柴狗,有人說看到是你弄走的。”羅家明指了指眼前的車,“就是這輛吧?”
柴狗臉色一變,暗罵了一句,“我草,大意了,被人看到了,咋那麼倒霉。”但是轉瞬就反應過來,這大概是眼前這位警察誆自己的。
因為昨晚上在順走這輛山地車之前,他可是觀望了很久的,能夠確信那個時候周圍沒其他人。
“羅sir,到底是哪個人看到我偷車了,我要和他對質,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是不是黃三娃,我猜就是那個小子,看到我找到牛逼的工作了,就眼紅,想讓我被開除。”
說這話的時候,柴狗的表情,頃刻間經歷了從一臉無辜,到義憤填膺的切換。
“就你,還牛逼的工作,能找個正經工作就不錯了。”
羅家明對柴狗的胡扯有些鄙視,他一隻手往褲兜里掏着山地車保修證明,另一隻手指着車龍頭上綁着的那根紅繩,說道,“這是人家車主做的標記!”
“還有這個。”羅家明揮了揮掏出來的保修證明,展開,找到證書上的一串數字,轉身問白胖老闆,“老闆,你給他說說這是啥?”
這個時候,車店老闆終於清楚了,原來上門的這位警察不是專程來找自己麻煩的,那就好辦了,如果接下來配合得好,沒準處罰很輕。
“這是自行車的序列號,從前兩年開始,每輛自行車在出廠后,在車上面都會刻着序列號,這是每輛車專屬的,一般沒人會去作假。”
“聽到沒?”羅家明瞅着柴狗,問道,“要不要你再對一下,這說明書上的序列號,和你推着這車上的對不對得上,不然又說我冤枉你。”
“嘿嘿……”柴狗眼光閃爍,立馬就改了說詞,“羅sir,羅哥,我承認剛才說謊了,但是這車真不是我偷的,這車是今早上我在路邊撿到的。”
柴狗這是賭定了順走這車的時候,是沒人看到的。
既然車已經被找到了,再加上羅家明是聽說過眼前乾瘦男子家裏的事,如果真把他抓回派出所,他那長期卧床,生活不能自理的奶奶萬一出個啥事,可就不好善後了。
所以羅家明想的是這事情到此為止了,再加上自己實在困得不行,他想趕緊把車還回去,然後自己趁李際飛來找他前,有些時間補瞌睡。
“你,趕緊把收的其他幾輛車推到附近派出所,自己上交,不罰你錢,還有,以後不準再收這種車了哈。”羅家明對着店老闆說道。
“柴狗,你推着這輛車,跟我走,把車還給人家。”
……
西川縣。
一個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皮膚黝黑,身材勻稱的中年男人,圍着幾輛停靠在路邊,都裝滿貨物的卡車轉了幾圈。
“還不錯,都綁得比較牢固。”說話的男人正是之前給羅家明打電話的李際飛,他剛才認真檢查了兩遍滿載的貨車,終於確認達到可以出發的標準。
“我們一定要樹牢安全第一的理念,載重不能過量,貨物裝載整齊牢固,車子出發前必須大檢一遍,司機途中行車不能連續超四個小時,每過四個小時必須停下來休息一下……”
一個比較年輕,看起來像剛步入社會的小姑娘跟在身後,聽着李際飛的話,一個勁的猛點頭。
李際飛扭頭看了看她,問道,“我剛才講的,你都記住了?”
年輕姑娘遲疑片刻,怯生生地回答道:“大概……差不多記住了。”
李際飛一聽這個回答,眉頭緊皺,語氣頗為嚴厲,“大概?差不多?這不是工作中應該出現的詞彙,什麼是嚴謹?你入職人力資源培訓的時候沒講嗎?”
年輕姑娘剛入職不久,作為經理秘書,經驗不足也算正常,只不過抗壓能力也同樣有限,這下一被挨訓,眼睛泛紅,眼淚頃刻間就從眼角處擠了出來。
李際飛工作中對下屬頗為嚴厲,只是也最看不得別人掉眼淚,再加上也發現自己剛才確實沒考慮到人家是剛入職不久的新人,於是降低了語氣,說道:
“好啦,這次就算了,下次記住就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以後隨身帶個本子,我提的要求,全部記下來,要做到一字不漏地傳達到公司每一個員工那裏!”
“哦……”小姑娘再次怯生生地應承道。
“滴滴答……”李際飛衣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摸出來,看到來電顯示,剛才還板着的嚴肅的臉,彷彿被施加了什麼魔力,瞬間掛上了笑意,如沐春風一般。
還沒有說話,身旁的小秘書就猜到了來電的人是誰了,因為自己這才入職幾天,類似的畫面就已經被她看的好多次了。
“喂,老婆大人,我猜這個來電是在提醒我,趕緊到你面前來報到,是嗎?”
“啊?竟然不是啊!哦,原來菲菲她們班會組織中考前的聯歡會,那就讓她去唄,老婆你和我一起正好過二人世界……狗哥啊,就讓他當我們的電燈泡就行。”
“什麼?你們的高中同學聚會也是在今天,好吧,那你去參加吧,狗哥那裏,我會替你解釋的。”
“對了,你參加同學聚會後,可要早點回家,記得幫我準備些醒酒湯,我今天會和狗哥多喝一些。”
……
錦城,某小區一戶房子內。
安若一邊化妝,一邊給丈夫李際飛打着電話。
“知道啦,菲菲她們應該會玩的比較晚,不過我最遲九、十點鐘就會去接她,你放心吧!”
“嗯,拜拜,老公,那我們晚上見!對了,你也別喝太多酒,不然晚上盡打呼嚕,菲菲又得說你在奏交響樂了……”
掛了電話,安若起身,在梳妝鏡前優雅地轉了個圈,雖然距離少女的年紀已經過去快二十年,歲月奪去了稚嫩青澀,卻還給她迷人而成熟的韻味。
現在的安若,比起剛從大學畢業的時候,更顯得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