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哥

第2章 狗哥

“羅哥,今天還是老樣子么?”

不知不覺中,羅家明走到了常來吃早餐的這家店,他是熟客了。店老闆對他的口味一清二楚。

“嗯,對,另外,今天再加兩個煎蛋……”

羅家明心裏想着:“今天過生,吃得隆重一點。”

“好咧!一碗三兩的牛肉米粉,再加兩個煎蛋!”店老闆用高亢的聲線吆喝着,朝後廚的方位喊道。

不大一會兒,一碗加了兩個煎蛋,熱氣騰騰的米粉被端了上來。

今年此時,恰恰是羅家明四十歲的生日,可惜卻是形影單隻,孑然一身。

在吃早餐前,羅家明從褲兜里掏出那個用了很多年的摩托羅拉手機。這手機整個表面有不少划痕,屏幕甚至已經有些模糊。看得出來,此物也算是陪伴着主人歷盡風霜了。

羅家明翻開通訊錄,找到前妻的號碼,此刻他有些想撥通過去,想聽聽兒子的聲音。

猶豫再三,他還是忍住了內心裏產生的這點點衝動。

望着熱氣騰騰的一大碗米粉,羅家明告訴自己:

“電話還是不打了吧,畢竟打過去我也不知道該說些啥。吃粉,吃飽之後回去美美的睡上一覺,很快就到明天了。”

“到了明天,窩心的事就會全部忘掉了。”

在剛舒爽的吞下去一大口米粉之後,那個略帶風霜的摩托羅拉手機響了起來,“Hellomoto!”

一隻手不歇氣,用筷子夾住米粉一個勁往嘴巴里塞着,另一隻手抓着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熟練打開翻蓋。

羅家明看到了來電者的姓名顯示……李際飛。

囫圇吞棗般把嘴裏的食物咽下肚去后,羅家明才接通電話。

“喂!鳥人,這麼早給我打電話,啥事啊?”

“狗哥,我今天出差,下午點會到錦城,晚上咱哥們兒喝點……”

“喝啥?我給你說,我昨晚上剛加了班,現在困得像個逑樣,我明天補休,想喝酒,你明天再來找我,今天老子補瞌睡,不奉陪。”

電話對面的男人爽朗地大笑兩聲,“嘿嘿,誰稀罕你明天陪,我只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狗哥,我這個點比較忙,等晚點到了再給你電話。對了,狗哥,祝你四十歲生日快樂哈!”

放下電話,羅家明眼角有點濕潤,其實他早該想到,自己早已去世的父母不算,其他人裏面,如果這世上還有誰能記得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那肯定就是那個鳥人了。

在這裏,鳥人不是罵人的話,而是羅家明對李際飛的親切稱謂,就像李際飛喊他狗哥一樣。

那個男人是羅家明這輩子最好的夥伴,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而這一切的起源,是因為他們曾有着過命的交情,那是還一同在部隊服役的時候培塑的情誼。

並且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情誼沒有絲毫淡漠,反而越發濃烈。

“這鳥人,應該就是看我孤家寡人一個,專程來笑話我的……”羅家明內心鄙視了李際飛一下,只不過之前充盈着胸腔的那股子孤寂感,不知不覺間已經消散不見了。

當年從部隊轉業后,羅家明直接被安置到了五花街道派出所,而李際飛是西川縣人,選擇了留在西川縣,進的是八十年代最吃香的單位,供銷社。

只是哪裏知道,這時代的發展太快了,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最吃香的單位,隨着改革開放的進程,逐漸卻被時代所淘汰。

當年,

政府為這幫子在戰場上歸來的有功之臣解決工作的時候,羅家明還特別羨慕李際飛能去供銷社,那待遇,可比派出所強多了。哪裏知道時過境遷,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供銷社卻開始陷入了發不起工資的局面。

面對困境,李際飛率先跳出了鐵飯碗的束縛,他從供銷社離職,和別人一起湊錢買了個貨車,在錦城和西川縣之間跑起了運輸。

這才十多年時間,隨着資金的積累和規模的擴大,從一輛貨車變成了一家運輸公司,李際飛成了運輸公司的總經理,在他手上,已經是貨運、客運都成規模了。

這是羅家明佩服李際飛的地方,這傢伙,點子多,又敢幹,不論陷入何種困境,都能找到法子打破束縛自身的藩籬。

對了,李際飛還有一個性格溫潤如玉的妻子,知性,漂亮。兩人還生了一個可愛美麗,乖巧懂事的閨女。這一家三口,羨煞旁人啊!

對於這一點,羅家明甚至有點嫉妒起李際飛,特別是對比自己的婚姻和家庭之後,他總是有些惆悵,當然,主要是對自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唉,這能怪誰?本來也可以闔家歡樂的,卻被我搞得一團糟。”

……

羅家明吃過早餐,付了賬,正準備回家,卻看到從餐館外面急匆匆進來一個人,而且是直朝着自己跟前走來。

這人羅家明認識,是家住五花街49號的張阿姨。

人未到身前,張阿姨急切的聲音卻已經鑽進了羅家明的耳內。

“小羅啊,我大孫子剛買的自行車被人偷了,你可要幫幫阿姨,替我找回來啊!”

五花街的街坊四鄰,凡是出了點丟失東西的事,都喜歡找羅家明幫忙。

原因無外乎派出所其他警員不太情願處理這些小事。

平時有人因為丟失些小零小碎的東西找上門,其他警員經常是打馬虎眼,說是會去找,可大部分時候都是了無音訊。

只有羅家明,每次遇到這些事,都極為耐心,不論結果如何,不論能不能真的把失物找到,都會花一些時間,費一番功夫。這點,街坊四鄰們是看在眼裏的。

對於同事們的態度,羅家明也是能理解的,那些丟失貓啊,狗啊的事,或者一不小心把錢包、手機掉在哪裏的事,恐怕全世界的警察都沒有這個義務去幫忙尋找,而國內的群眾選擇相信警察,那還不是相信咱是人民的警察。

羅家明一直覺得來自群眾的信任是一種榮耀,所以他這些年義無反顧地選擇堅持着維繫這種信任。

張阿姨今年大概六十有五,她的大孫子羅家明是知道的,那個男孩十八九歲。所以張阿姨說她的大孫子的自行車丟了,肯定不是那種兒童用車。

“張阿姨,你別急,到底是個啥樣的自行車?”

“噢,我帶來了!”張阿姨趕緊從懷裏取出一份說明書,這是自行車的組裝和維修說明。

羅家明一看,心想果然如此。這車不是普通的自行車,而是一輛山地車。是當下一些年輕人酷愛玩技巧的那類山地自行車。

現在的小偷,都不屑於偷老式的自行車了,一般都偷這種價格比較貴的山地車。

“這車多少錢買的?”羅家明問道。

“兩千多哩,這不是剛買來兩天,就被人偷了。”

“兩千多!”羅家明一聽這價格,忍不住心裏咋舌。這可是他一個月的工資啊!

只不過羅家明知道張阿姨的兒子在沿海城市做外貿生意,這點錢對人家來說,可能也只算是普通開支。

羅家明當時所在的二零零五年,盜竊價值五百元以上的財務,就可以立案。所以他一聽這價格,眉頭一皺,知道這次可不是個小事情了。

在以前,五花街有過幾個愛小偷小摸的,可是這幾年被羅家明給收拾了幾次,那幾個人老實多了,可能還會偷,但是已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跑到別的街區幹活去了。

所以這次偷車的應該是外賊。

這是羅家明的判斷,就這樣去找人無疑像是在大海撈針,肯定不好找,但是如果從銷贓的渠道入手,那就順利多了。

“張阿姨,你別急,我這就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好咧,小羅你去找肯定能找回來,對了,之前擔心我大孫子騎車的時候摔跤,我專門去廟裏求了根紅繩,綁在了車頭……”

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羅家明,一般而言,偷車賊偷了車后,想的應該是立馬換到錢,但為了安全,為避免失主很快找來,所以既不會在最近的銷贓點出售贓物,又不會跑得太遠。

……

羅家明忍着瞌睡蟲的叨擾,揉着眼睛,上了一輛公交,沒坐幾站,就到了目的地。

公交站附近,是沿路開着的幾家自行車車行,各商家門口都擺放着各式各樣的車子。羅家明看着這些塗著花花綠綠色彩的自行車,再想到自己小時候學騎車騎的二八大杠,不由得感慨時代變化太快,人們的審美也變化太快。

在一家店前,一個白白胖胖的老闆正躺在一張靠椅上,一隻手裏拿着把蒲扇,正使勁往自己臉上、脖子上薅着風。另一隻手拿着個手機,正在給別人打着電話。

“媳婦兒,你回來的時候順帶給我帶個電風扇,今年這鬼天氣,咋才剛到五一就這麼逑熱。嗨!你這個婆娘,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着省電,省……省……省,省下來那點錢,你男人都熱死逑了!”

羅家明緩慢踱步進了這家自行車店,在店老闆掛電話的同時,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見到有顧客光臨,白胖老闆一下子從靠椅上彈了起來,對着客人親切地問道:

“老闆,我這裏的車子質量好得很,您喜歡哪一個,隨便選!”

羅家明瞅了瞅白胖老闆,沉默了片刻,小聲地問:

“聽說這裏可以買到新一點的二手車,是吧?”

“沒有哦,我這裏只賣新車,貨真價實,從來沒有賣過二手的。”

“是五花街的黃三娃給我說的,他說找你就能買到。”

一聽黃三娃的名字,白胖老闆“呵呵”一笑,“哦,你早說嘛。”

黃三娃早些年在五花街偷竊,進過幾次局子,蹲過幾年牢房,這兩年從監獄出來后,不敢在羅家明眼底下找活,躲得遠遠的了。只不過他們那一類人平時銷贓的點,羅家明門清得很。

羅家明也看出來了,眼前這位老闆,估計被處罰過好多次,所以剛剛才那麼謹小慎微。

說話間,白胖老闆將羅家明帶到店鋪裏間,指着最裏面擺放着的幾輛山地車,說道:“都在這裏了,你覺得哪輛車合適?”

羅家明仔細瞅了瞅面前的幾輛山地車,和張阿姨給的保修證明上的那輛都對不上。

“沒有別的了嗎?”

“沒有了,多了我也不敢留着,就這幾輛!”

“難道是我想錯了?”羅家明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肥哥,肥哥,你在不在?”

白胖老闆讓羅家明慢慢選,他先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羅家明沒找到目標,也跟在胖老闆身後,打算換個地方去試試,哪裏知道從胖老闆身側望出去,一眼就看到了一輛山地車,和張阿姨給的說明書上的那輛很像,最主要的是,車頭上綁了一根紅繩。

此時這輛山地車正被一個人推着,這人面容像是二十多歲模樣,但是身軀卻像是一個半大孩子。個子不高,甚至可以說在男性中算是極矮的,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瘦,很瘦,瘦得就像一根乾柴一樣。

剛才就是他在門外招呼老闆出去。

“原來是他!”羅家明心道,推車的這人他認識。

……

此時,是二零零五年五月三日上午十一點,距離那件事的發生,還有十二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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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鐘為誰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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