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錯之夢

灰白色的樓體上粉刷了四五道粗細不一的彩色曲線，陳葦站在街對面的高樓上看着光亮的玻璃窗，太陽光在平滑潔凈的表面反射，刺到了眼睛，她的瞳孔迅速浮上一抹暗紅色。

“那就是安都市編號為A1的教所嗎......安都市立第一教育中心......”她瞥了一眼樓底地面花崗岩上鐫刻的燙金大字，又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剛才注視着的教學樓窗。

剛才被陽光刺到都不曾躲避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瞳孔里的暗紅色漸漸亮起。

講台上歷史老師正講述着聯邦光榮而坎坷的歷史，坐在最後一排的余春語卻有些心不在焉。從早晨起床開始，她便總感覺有點不安，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春語，今天還去商場打工嗎？”身旁微弱的聲音打斷了余春語略略混亂的思緒，平復了一下內心的焦躁，她對自己的同桌勉強笑了笑：“不了，今天有點事要處理，明天我再陪你。”

今年是聯邦第780年，距離災變的發生已經超過八個世紀的時間。八百年前發生的事情余春語不想去了解——自從步入中等教育的樓層，她就意識到，歷史與真相相差的醜惡總是令她難以忍受。自從災變發生，人類便開始了名為“升格”的又一次進化。成功升格的人類獲得了從高位虛空中汲取力量的能力，能力弱小到變出打火機打出火苗大小的火簇，強大到殺穿特種部隊的裝甲整備師，升格者以他們獨一無二的能力迅速引起了聯邦的關注。

於是，《升格管制條例》應運而生。聯邦劃分了升格者能力大致的類別，評估升格者的能力強度，給予他們更多優待，同時雙管齊下，讓升格后不向聯邦報備的公民一律以“存在潛在巨大風險”為由被逮捕，而後消失在外界的視野中，不知去向。

海浪拍打沙灘的柔和聲音從走廊的音響中響起，一天的課程終於又到了結尾。余春語挎起早早收拾好的肩包，快步離開了教室。

對她來說，唯一有可能出事的，便是家中的妹妹。想到這裏，她走路的速度不禁再次加快了幾分。

恍惚中，噩夢般的回憶再次出現在眼前。

那是七年前的雨夜。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余春語告訴自己。不要想那些事了。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被反彈起好幾厘米，散開成一圈水花，家門前的路面已有了厚厚一層積水，下水道井邊沖刷出了漩渦。

我已經要到家了，余春語低聲念着。不要再想了，無能的憤怒只會害死自己。

整個柏油路面好像正在沸騰。

那不是我和春言能左右的事情，我現在只有做好自己養活我們兩人。我們兩人已經沒有依靠了，余春語跺了跺腳，不要再想了！

站在窗口向外看的余春語突然在沸騰的路面上看到了瞬間成型的黑影，黑影抬頭，血紅色的眸子直入她的雙眼，彷彿將一切真相提前洞穿。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高大的父親便一把推開了她：“帶你妹妹去地窖！進去就把牆上那個我不讓你亂動的開關扳下來！”

意識到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她的淚水流了出來，腦中恍惚，不知不覺間春語發現自己已經抱着妹妹站在了地窖里，那個巨大的開關前。

夠了！不要再想下去了！停下來！

聞到了一絲血腥味，聽到似乎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怒吼、哀鳴與冷笑，春語閉上了眼睛，而後狠狠拉下了閘刀。

隨着鋼鐵的轟鳴聲，

腳下的地板猛地滑動起來，加速！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余春語只來得及將妹妹護在懷裏，額頭就“嘭”地砸在了牆上，瞬間陷入了昏迷。

回憶驟然停止，然而她卻在最後一瞬看到了一抹轉瞬即逝的猩紅，那雙眼睛似乎穿透了回憶直抵現實。

余春語看着眼前的家門，皺起了眉頭。那已經是七年前的記憶了，縱然刻骨銘心，卻不應該如此沒有由頭的浮上心頭。鑰匙伸入鎖眼，咬合，輕輕一轉，“咔”，門開了。

刺鼻的血腥味飄了出來，余春語呆了一下，而後瞳孔驟縮，沖向妹妹的房間。血的氣息更加濃烈，她飛起一腳將貼着可愛卡通熊圖案的門踹開，而後僵硬地停了下來。

妹妹倒在地板上，毫無生機。殷紅的鮮血彷彿一條河流，蜿蜿蜒蜒地流淌在木地板的縫隙里。一個金色長發的男人戲謔地坐在妹妹的床上看着她：“呦，你就是那個逃了七年的通緝犯小姐吧？你妹妹的命，我收下了吶。那現在要不要把你的命也交過來呢？”

血液在向上涌，血管在擴張，大腦變得滾滾發燙，彷彿有什麼東西就要衝出肉體的禁錮。

余春語的手中一股銀色的光芒迅速亮起，霎那間達到了閃光彈般令人難以睜眼的程度，視線里那男人閉上了雙眼站了起來，她將銀光轟向那惡魔的臉，再次汲取，再次轟殺...術力正飛速流失，迅速逼近枯竭，那惡魔般的男人卻毫髮無傷，總是揮揮手便讓她的銀光消失不見。

正當春語陷入絕望，一步步被逼出了房間時，她的精神恍惚了一瞬。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妹妹好好地坐在床上，一滴血都沒有流，她的旁邊坐着另一個女孩，黑色長發黑色眼眸，還穿着和自己同一所高中的校服。

精神一松，過度輸出術力的副作用立刻翻了上來，一陣噁心攀上喉頭，大腦眩暈得厲害，余春語腳底一晃，沒能站穩，跪到了地上，雙手撐着地板大口喘息：“你是誰？剛才是你乾的？”

陳葦歪了歪頭：“你說哪件事？”余春語正在深呼吸，聽到這句話呼吸一窒，嗆到了嗓子，猛地咳嗽起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準確地說，那不是我想給你看的，而是你內心深處本就如此想着。我只是隨手捏出了一個折射你內心的夢境。所以，我既沒有想殺你妹妹，也沒有請聯邦的執法者來你們家，不過這倒真是讓我意外了，你既然見到過聯邦的執法者，卻還是活了下來，以你們姐妹的身手，完全沒可能啊......容我想一想......”少女抬了抬翹在另一條腿上的光潔小腿，笑了笑。

“所以你是誰，來幹什麼？”余春語並不理會陳葦的問題，一邊喘息，一邊努力將所剩無幾的術力集中到右手，準備在情況有變時暴起還擊。

“那種程度的攻擊，再來一千次我也不會有事，別把自己累壞了啊余春語同學。剛才雖說是夢境，可你輸出的術力可是實實在在都被我擋下來的。我呢，是你的前輩，名字叫陳葦。”葦有些好奇地看向春語的右手，“你還能打？霜雪沒看錯人啊......”她抬起腿，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撇了一眼一直坐在自己身邊一言不發的小女孩：“你姐姐都這個樣子了，怎麼不幫幫她？”

小女孩瞪了她一眼：“我倒是想，但是我打得過你嗎！我姐要是有事我絕對饒不了你！”

“噗嗤”一聲，葦笑了出來，“聽你的聽你的。”她走到春語身邊，直接給了她一個公主抱，把她輕輕放在了床上。“春語，我就這麼叫你了，七年前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我本來也有所耳聞，就直接切入正題吧，”葦俯身靠近余春語，將自己的小臉緩緩貼在了她的面前：“加入我們，你就可以復仇了。”

明明聽到的是十分嚴肅的話題，但看到陳葦貼到眼前的小臉，春語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一下，輕輕推了葦一把將臉撇開：“如果別人說什麼我和妹妹就信什麼的話，我們早就死了。”

“嗯嗯，我也是這樣想的呢。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既然你們都是升格者，那不如帶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屬於升格者的戰鬥？”葦開心地笑了，雙眼彎成一彎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