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 四
三個人就這樣邊走邊嘮,來到了一家叫大眾浴池的澡堂子,因為來的太晚,所以更衣室里就我們三個人。我剛脫掉T恤衫,就聽孟俊祥赤裸着上身瞪着眼睛對我說道:“小陳,你這是咋整的呀?身上都是傷?”“讓人給打的。”我脫着褲子說道。“這是他剛來的時候讓人給劫了,把他背包錢包都給搶跑了,還把他給揍了一頓。”
三小子又說道。“小陳,你這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有的地方還沒好呢,這能洗澡嗎?”孟俊祥站在那裏,直愣愣的望着我說道。“就是呀小陳,要不你別洗啦。看洗感染嘍,等好一好再說吧。”三小子也光着膀子提着褲子說道。“沒事,都好差不多啦,不能有啥事。”我光着身子站在那裏說道。他們兩個也沒再說什麼。脫完衣服以後,三個人走進浴室。霧氣騰騰的浴室里只有兩個人,我小心地來到不大的浴池邊,坐在池邊我試了一下水溫。還好水不咋熱,於是我走進水池裏,剛下到水裏,就覺得傷口破損處有點癢痛,但也不是那麼疼,所以也就沒在乎,一屁股坐到了水裏。這時,三小子和孟俊祥也進到了池子裏,坐到了我的身邊。就見孟俊祥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咧着嘴用手輕輕地撫摸着我肩頭上的傷痕說道:“雪松,我勸你還是別洗啦,趕緊上去吧。
你這傷還沒有完全好,別洗感染嘍。”“上去吧小陳,別泡啦到那邊淋浴沖沖得了。”三小子也勸道。“沒事,我就泡一會兒,馬上就上去。”我說道。“小陳你紋身啦?”三小子看着我說道。“在哪呢我看看。”孟俊祥也湊上來問道。“這不在這兒邊肩膀頭子上呢嗎,好像是個松枝。”三小子指着我的肩頭說道。“是松枝,好看嗎?”我說道。“挺好看。”孟俊祥看了一眼說道。“好看吧,你倆想不想紋?”“我還沒想過這事。”孟俊祥說道。“我想紋,你看電影裏那些人,身上紋的虎哇龍呀多注重,我媽不讓紋,我爸也說要是紋就打死我。”三小子說道。“那你倆說我紋這玩意像不像壞人呢?”“不像。”“紋這玩意兒就是壞人呢?”兩個人答道。“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不會這麼想,但不一定所有人都這麼想。所以我想請你們倆個替我保密,別跟任何人說。特別是三小子,別告訴你老叔,你老嬸兒。我今天剛來他們還不完全了解我的為人,我怕他們萬一把我當壞人,再攆我走那我就慘啦。”
“放心吧雪松,你給我的感覺特別好,剛才聽三小子一說你的事,我更佩服你啦,你儘管放心,我們不會跟別人說,是不是三小子?”孟俊祥說道。“說那幹啥呀,我還想紋呢。”三小子笑道。“謝謝兩位大哥啦。”我雙手合十笑道。“你呀,我算服你啦。”孟俊祥笑道。“是挺厲害。”三小子也笑道。“真的,我今天還是頭一回見到你這樣的人,真沒想到你真有膽量,竟敢獨身一人闖世界,佩服佩服!”孟俊祥說著話同時豎起大拇指來。聽了他的話,我心裏倒覺得很不得勁,因為我的話有一半是騙人的,可我不這麼說我又該怎麼辦呢?哎,真有點對不住孟俊祥,對不住叔嬸一家,沒辦法為了生存也只好這樣啦,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向他們道明真相,到時再懇請他們原諒我也不遲。
就這樣,三個人邊說邊嘮,很快就洗完啦。在穿衣服的時候,我穿上了嬸給我找的那套衣服,這時就聽孟俊祥說道:“雪松,你穿這衣服有點大,不太合身,咱哥倆個頭差不多,我的衣服你保准能穿,等我回家給你找兩套。”“不用了祥子,叔說啦明天給我買。”我忙又笑道。“他買是他買的,那是他的一片愛心,我送是我送的,這是我的一片愛心,是不是三小子?”孟俊祥笑道。“小陳,你就別客氣啦,都是哥們,給你你就要,我的衣服你穿不了,你要能穿我也送你兩套。”三小子笑道。“謝謝三哥,祥哥,我今天是交上好運啦,一下子認識這麼多大好人,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才好?”我感激地說道。“哎哎哎,別管我叫祥哥,我沒你大,得我管你叫哥才對。”孟俊祥同時笑道。“叫啥都行啊。穿完啦祥子?”“穿完啦。”“走吧。”
三個人就這樣又說又笑地回家了。回到飯店時已經是十一點多鐘啦,但前屋依舊有兩個人在喝酒,只有嬸一個人坐在一旁陪着。她見我們回來啦,就說飯她已經熱好啦,讓三小子再熱熱菜,就剩咱們三個沒吃飯啦,別人都睡覺啦。就在我們三個人吃飯的時候,孟俊祥拎着一個塑料兜走了進來。“坐祥子,這麼晚啦還沒睡吶?”嬸吃着飯問道。“沒有呢,剛才洗完澡回家,我讓我奶給雪松找了兩套衣服。我奶一聽雪松的事,又找了兩瓶藥水讓我給他抹上,還拿了一盒消炎藥讓他吃。”孟俊祥站在一邊說道。“謝謝你祥子,也謝謝你奶。”我趕忙放下碗筷走到他身旁說道。“你奶也是的,這麼晚啦還麻煩她。”嬸也說道。“沒事的謝啥呀快吃飯去吧。”孟俊祥往回推着我笑道。“坐那呀祥子。”三小子又說道。孟俊祥這才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我又坐回原位扒嘍幾口飯就放下筷子站起身說道:“我吃完啦,你們慢慢吃啊嬸,三哥。”“吃飽啦嗎?”嬸又問道。“吃飽了。”說完我走到孟俊祥身邊又笑道:“謝謝你啊祥子。”“我也吃完啦。”三小子這時也站起身來說道。桌上剩下的嬸沒說什麼,一個人收拾起桌子來。見狀,我忙又沖孟俊祥笑道:“你坐啊祥子,我收拾桌子去。”然後一塊同嬸收拾起桌子來。“我也幫你收拾吧。”孟俊祥也湊上前說道。“不用你呀,你坐你的看整身上。”嬸又說道。“坐這吧,這麼多人呢還用着你啦。”三小子又將孟俊祥拉回原位,自個也跟着撿起桌子來。我端着一摞盤子碗,回頭朝孟俊祥笑了笑便喜滋滋的向後廚走去。來到后廚房,我將手中的盤子碗小心地放到大盆里,一回頭見孟俊祥也跟了進來。於是我笑道:“你獃著啊祥子,我把這盆碗刷嘍。”“我幫你刷吧。”孟俊祥說完就要上手,但我和三小子誰也沒讓,這時就聽孟俊祥說道:“不讓我干我就不伸手啦,明天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兩個啦。三小子睡覺前你幫雪松把葯抹嘍,別忘吃消炎藥雪松,一回兩片,一天三次聽明白了嗎”“聽明白啦。”收拾灶台的三小子答道。我看着他點頭應了一聲,又說道:“謝謝你啊祥子。”“客氣啥呀,你們兩個忙吧,我走啦。拜拜!”說完朝我們擺了擺手笑着走出廚房。我和三小子也笑着喊道:“拜拜!”直到不見孟俊祥的身影,我們兩個才又忙起來。又過了幾分鐘,就見嬸又抱着一摞臟盤臟碗走進廚房說道:“這兩人可下喝完了,真能磨嘰。”我趕忙站起身接過盤碗輕輕地放到大盆里。嬸轉身走啦。我和三小子不一會就把活兒幹完了,這時嬸又來到廚房說道:“三小子把柵板上上睡覺吧,小陳和三小子睡一包吧。褥子和毛巾被都給你們拿過去了。”
“知道了老嬸,你先睡去吧。”三小子說道。“我睡覺去了。還有啥沒幹就別幹了,明天早上再干吧。”“沒啥了都幹完了。”三小子站在地中間掃視一圈說道。“那我睡覺去啦。”“嗯吶。”“走吧小陳,咱倆上前邊關柵板去。”說著他把燈一關朝前屋走去。到了前邊我們兩個把柵板關好,又將門插好,這才關燈,拿着孟俊祥送來的小兜回到一號包間。小屋不大也就六七平方米吧,兩個人將地中間的大圓桌一撤,三小子用木椅擺了一個長方形的圈,又將旁邊立着的一塊大木板往椅子上一鋪。這樣一個簡單的小床就搭好啦。鋪好被褥,三小子又認真的給我抹了一遍藥水,還幫我倒了一杯熱水讓我吃藥,這一切都忙活完了,他才四仰八叉的躺到小床上。看着他很疲憊的樣子,我忍着藥水的殺挺感激地說道:“三哥謝謝你對我這麼好。”“謝啥呀,睡覺吧,都累一天了。”
“對了三哥,今天是幾號了?”“幾號?好像是二號吧。”“八月二號,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我得記住這個好日子,這一天我交上了好運,一下子認識了這麼多大好人。”“你是挺有福氣,好好乾吧,時候不早了,把葯吃完睡覺吧。我都快要累死了。”見狀,我沒再說什麼,端起一旁的水杯,吃完消炎藥,摸了摸身上的藥水乾的也差不多了,這才關燈上了小床,躺在三小子身旁,三小子今天是真累了,不到兩分鐘他就睡著了,可我卻怎麼也睡不着。躺在那裏,腦海中一次次的出現這一天裏所發生的一幕幕感人的事情。陳雪松啊陳雪松,你真是一個幸運兒呀,不然今天怎麼會遇上這麼多大好人呢,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熱情,真誠的為我奉獻着愛心。出來這麼久,雖說也遇到過壞人,可這世界畢竟還是好人多呀,叔、嬸、三小子、孟俊祥,還有他奶奶,他連我的面都未曾見過,就為我想了那麼多。又找衣服又找葯,唉,真是好人吶,好人吶!我呀,一定要記住他們,一定要好好的報答他們。特別是叔和嬸一家,我是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會留下我這個身份不明的人。要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有,除了他們,又有誰會留我呢?
叔嬸,我一定好好乾,報答你們的恩情,哎,這回好了,老爸老媽,心愛的牡丹姐幽蘭姐,心愛的竹哥梅哥,你們完全可以放心啦,真希望你們四個能結婚。倖幸福福的過一生。還有我那可愛頑皮的小老弟,要是能考上大學,幹上一番大事業,老爸老媽也就不愁了,他們這一輩子也真是不容易呀,可我卻沒能盡一點孝心。唉,我也是沒辦法呀,誰讓我得了這個該死的絕症了。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兒子吧,全當沒有我好了,想着這些心裏感慨萬千。不知究竟是何種滋味,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第二天下午,叔給我買了一雙大絨面兒的小片鞋,兩雙襪子和一套牙具,看到這些東西,感覺自己好像掉在蜜罐里似的,心裏那個甜呢。所以干起活來更加賣力,一整天又是擇菜,又是刷碗,又是擦地,又是收拾貨架,一直沒閑着,叔和嬸對我這一天的表現也都很滿意。時間過的真快,一眨眼一個星期過去了。這一天下午,一家人正在吃飯,這時就聽叔問道:“小陳,你到這兒干幾天啦”“干幾天啦?”我想了一會兒又道:“好像六七天吧。”“咋樣呀,這活好不好乾?累不累呀?”叔又問道。“還行吧挺好乾,也沒覺得累。”我放下碗答道。“這幾天你乾的挺好,挺上心,給我當徒弟,干不幹吶?”叔笑道。“給你當徒弟那太好啦叔,不對,應該叫師傅,來,師傅吃肉。”我高興的忙夾了一塊肉放到師傅的碗內。
“瞅把這孩子樂的。小陳,你叔挺喜歡你,看你小孩兒能幹,心還細,有耐心勁,這兩天兒就想收你做徒弟。”師母笑道。“小陳願意學廚師不?”師傅又問道。“願意。”“學廚師好學,你看人三小子,才來半年現在就能炒菜啦。”師母又說道。“廚師學好嘍考個廚師證,往後就不愁沒工作了,要是不願給別人干,個人開個小飯店,干好了一年也不少剩。你看我這不也挺好嗎。”“師傅說的對,我一定用心好好學。”“學廚師你得先學改刀,這幾天你幹活時多留心點,看人三小子改刀是咋改的,沒人的時候幫他改改配菜練練手。有不明白的地方問問他,問我也行,誰都能告訴你。”師傅說道。“行,我一定跟師哥好好學。”我笑道。“拉倒吧,啥師哥呀,還是叫三哥吧。”三小子不好意思的說道。
就在這時,門帘嘩啦一響,陸續走進三個人來。師傅師母忙站起身來迎了上去,我和三小子趕忙又吃了幾口飯。待三個人落座點完菜之後,幾個人又來到后廚房熱火朝天的忙了起來。
又過了幾天,一天晚上天快黑時,我一個人正坐在門口藉著櫥窗燈一邊扒蒜一邊看熱鬧。這時就見孟俊祥背着雙肩書包騎着個山地自行車回來啦。“祥子回來啦?”我大聲打着招呼。他慢慢將車停到我的身邊,笑道:“回來了,扒蒜呢雪松?”“嗯吶。”“你等會兒我把車子先送家去,回頭我幫你扒。”說完朝我擠了一下左眼。微笑着騎車拐進旁邊的大院裏。“不用了啦祥子。”我高聲喊道。但沒過幾分鐘,孟俊祥真的回來了。我要給他取凳子,可他卻按住我自己進屋搬了個凳子,放到我身邊一坐說道:“三小子呢?”“那不在那邊下棋呢嘛。”我朝旁邊小賣店門口那堆人一指笑道。“雪松,這幾天我沒來,乾的咋樣啊,順心嗎?”孟俊祥拿起一頭蒜扒着說道。“挺好。祥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扒着蒜說道。“啥好消息呀?看你這高興勁叫我也高興高興。”叔收我做徒弟啦,我現在能動刀啦。”“是嗎?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好好學雪松,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行學好了,一樣能成才。”“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學。”“這幾天學的咋樣啊?”“咋說呢?”說著我笑了笑沒再說下去。“你笑啥呀?”“這幾天吧,挺有意思。鬧出不少笑話來,自己都覺得好笑。”“幹活能鬧出啥笑話來呀?”“你聽我說呀,祥子。”“你說吧,我聽着吶。”“其實吧,我以前也沒在飯店干過,飯店的一些東西叫啥我也不知道。前兩天,我也忘了是哪天了,三小子讓我把料罐遞給他,那天吧,也不知道是他沒說清楚,還是我沒聽清楚,他說要料罐,我卻聽成要尿罐。當時給我還造一愣。我問他,我說你要尿罐撒尿哇把他說的前仰後合的,他說他要料罐,誰要尿罐了。我一聽也覺得挺可笑。
他要料罐我也不知道啥是料罐呀。他說灶台上放的裝佐料的小盆叫料罐。我這才明白,原來裝蔥姜蒜,花椒面,鹽,糖,澱粉啥的那些小盆叫料罐。這在飯店還有專用名稱呢,你說是不是挺有意思祥子?”“是挺可笑。”“還有一次,那次是三小子讓我給油古子倒油,說油古子沒油了。我也不知道啥叫油古子呀,那就問問吧,別再整錯了,鬧出笑話來。三小子說裝豆油的鐵桶叫油古子。完了我又問在哪放着呢,咱得問明白呀,他說在灶台上呢,我又問啥樣的,當時給他都問煩了,人正在那下棋呢。沒好聲的說灶台上那個鐵桶就是。我一看這架勢別問了,進屋倒去吧,偏巧那天灶台上還真有個鐵桶,是扁圓形的,能裝十斤豆油,我家也有。不過我老媽管他叫油邦個,我以為到這塊兒了可能又有別的名兒了,叫油古子唄。所以就從菜架底下把那個裝二十斤豆油的大白塑料桶拎過來了,給油古子倒油。
正倒着我師母進廚房了,就問我幹啥呢?我說三小子讓我給油古子倒油,師母一聽笑了,她說那哪是油古子呀,我說三小子說灶台上的鐵桶就是油古子,那不是這個哪個是呀?她就指着料罐旁邊坐着漏勺的圓鐵桶說那才是油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