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公正嚴明慈愛有度
半夜三更,日理萬機的謝隱起身更衣,處理事宜。
忠心的護衛綠姑娘,瞪着芝麻大的眼睛凶神惡煞、呲牙咧嘴地守在一旁,給他佈景,增加氛圍感。
他倒了杯熱水捧在手裏,煙霧裊裊而起,遮住神情,看起來一派大佬風範。
謝·尼古拉斯一世·隱·暗夜帝王在上首高冷發話:
“瓜皮帽,說出你的故事。”
頭頂瓜皮帽的小男孩:……
瓜皮帽對這場面忍住了吐槽欲,騷眉耷眼地縮在一旁,殷切回話:“大師,首先,請允許我介紹我自己,一個良民。”
良民這個字眼引起謝隱的反感,他輕輕挑眉,故意為難道:“真的嗎?我不信。”
瓜皮帽上下左右裡外地翻找:“千真萬確,大師,我不敢騙你!我有證!我有證的!”
謝隱冷酷:“你最好有。”
瓜皮帽最終在魂體的左腿找到了東西,他撕開灰色的皮膚,剝離乾癟的血肉,裏頭是很細的孩童骨骼,兩條骨骼之間夾着一個硬封小藍本。
瓜皮帽雙手捧起,臉上諂媚獻笑:“大師,大師,您請查驗。”
謝隱拿過來翻了翻,此界地府的陰間字他沒學過,不過一通百通,一會百會,認不得字,卻可以認其中的道蘊。三千世界中的一切,嚴格來說都是大道的內容,謝隱作為大道寵兒、先天掛逼,理解起萬千道蘊來得心應手。
這個小藍本是本界陰曹給羈旅在外、漂泊陽世的魂魄發行的通關文書,主要用途是給文書持有者行方便,叫攔路作對的知道,持有者並非孤魂野鬼,而是有名有姓有編號的。
師父說過,本世界滯留的鬼魂某種程度上相當於修仙界的鬼修·無修為版,所謂的陰曹地府推測為鬼修聯盟·有修為但不多版。
除了修為差別,另一個突出的特點是本世界鬼修魂體狀態的變化依賴於環境中和自體儲存的陰氣多寡,而非修仙界中修者不可缺少的靈力——陰氣足,則魂魄盛;陰氣缺乏,魂體虛弱,能量沒有了凝聚的核心,就會散失在各地。
陰曹地府平日裏管轄其它普通魂靈,每當世界的非陰間部分出現能量缺口,就到了鬼魂轉生投胎的時刻。
什麼是轉生投胎?師父那時用詞委婉:散而聚,新靈生。
謝隱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人為,不,鬼為地把某幾個魂魄存在所依賴的陰氣抽離,能量體就會變成一盤散沙。地府里的陰風再適時小刮一陣,將它們吹開吹遠,重新自由組合,形成大大小小的能量團。這樣,新生魂魄的主料就準備好了,最後再從人間的各生靈中找一個合適的幼胎載體,讓能量體自動融合其中。
有人活着的時候能折騰,死了之後依然能折騰。魂靈四處飄蕩,逃避陰曹地府的管轄,要麼找到一處風水寶地,憑藉濃厚的陰氣過段舒服日子;要麼耗盡儲存,青天白日裏消散於天地。
未經陰間的能量同樣可以轉生,不過因為重新組合的效率低下,幾百年也難成一個。轉生后大多都是花鳥蟲魚這種能量少的小物,很少會成為三魂七魄俱足、七經八脈完備的人類的。
謝隱此世走的就是這個路子,畢竟身懷至寶,天命給他大開綠燈,為免橫生枝節,寧願孤零零一個慢慢成型,也不叫他提前經歷陰間劇情。師父推測他在廟中苦等七百年的原因就是謝隱的能量體在轉生過程中過於緩慢。
回過頭說:謝隱見那本子上條條框框分許多項目,
每一欄都填的滿滿當當。
陰間的文字筆畫很多,且並不是橫平豎直類型的,彎曲着互相勾連纏繞,讓人看得頭暈眼花,而且,這小藍本上的文字似乎有一種與瓜皮帽對不上的錯亂感。
“大師,”瓜皮帽窩在一邊,探頭探腦,眼睛珠子掉出眼眶,滾到謝隱下方,去看他的臉色:“您看?”
“假的。”謝隱嫌他吵,隨便蒙了個結果,把小藍本一扔,既冷酷又無情:“你這麼惡毒,不可能能弄來這個。”
完了!見精心設計幾可以假亂真的證件被識破,瓜皮帽兩眼一黑,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誠惶誠恐,瑟瑟發抖:“大師,大師,不知您與地府哪位老爺有交情。我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敢糊弄您,我真該死啊!”
“但說我惡毒確實談不上,”瓜皮帽抽噎反駁:“今夜真的只是嘴饞驚擾了大師。”
“哼哼。”謝隱高坐在椅子上,飲了一口溫熱的白開水,先是做作地品嘖一番,水霧像是一個個煙圈升騰又消散。然後刻意壓低嗓子,讓聲音顯得渾濁滄桑,回蕩在小空間裏,彷彿教堂中的神諭: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但你呢?瓜皮帽?你甚至不願意拿出一張真證件。”
瓜皮帽:……
“大師。”瓜皮帽不明覺厲:“我辦假證並不是要鑽空子,是我太窮了,買不起真的。”
謝隱不聽辯解,既冷酷又無情又無理取鬧:“而且還口出不遜,你不尊重我。”
瓜皮帽:“?冤枉啊,大師。我怎麼敢對大師不敬?”
“你看,就是這樣,”謝隱謂嘆一聲,語氣中帶幾分指責:“你叫我大師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好像在罵我是太君。”
瓜皮帽:……
瓜皮帽尷尬一笑,無話可說。
綠姑娘懵懂地抱怨:“真會偷奸耍滑!小謝哥哥,既然你說他罵了你,那你高興嗎?”
謝隱嚴正聲明:“本人沒有那種癖好。”
“既然這樣——”綠姑娘芝麻眼睛滴溜溜轉:“那讓我給他個教訓吧?你懂的~”
“又到了你的宵夜時間嗎?”謝隱:“這恐怕不行,你繼續餓着吧,瓜皮帽我留着暫時還有用。”
瓜皮帽感恩戴德。
綠姑娘不高興地呲牙:“小謝哥哥你偏心,扒門縫也好,訴衷情也好……明明是我先來的!”
她嗓音尖利,猶如魔音貫耳。謝隱聽得腦仁疼,想給她個教訓,但又覺得綠姑娘平時盡心儘力地看門護院,應該安撫一下。
而瓜皮帽不過是突然冒出來的一隻垂涎他、窺伺他的孤魂野鬼,若非師父有令——
他猶豫片刻,還是決定一碗水端平,先對綠姑娘寒聲警告:“那你可以啃他一條腿解解饞,但不要多吃。不聽話我就滅了你。”
轉過頭,又和顏悅色地對瓜皮帽溫言安撫:“好孩子,你乖一些,暫且忍一忍,她下嘴有分寸,不會叫你死的。”
瓜皮帽崩潰了:“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死了。”他嘴唇顫抖,一臉絕望:“大師,這不合適吧?”
謝隱覺得他在無理取鬧,給他細細解釋:“你失去的只是一條腿,綠姑娘失去的可是我的偏愛。”
瓜皮帽:“可我只有兩條腿啊!綠前輩有您很多偏愛。”
瞎說——謝隱聽了他的話,在心裏默默反駁——前面那句和後面那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