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一人得道
劍道藏鋒第一百一十六章,一人得道七月的晨風吹醒了大地,卻未吹醒依舊恍惚的六皇子。
他一襲白袍矗立在駐軍堡寨遺迹,望着眼前方圓數里的殘破戰場失神。
他身旁有個泥人癱坐在地,另外兩人被他強制點了穴道,如同雕塑巍然不動。
癱坐地上的泥人不耐煩道:“留着做甚?一槍杵死一了百了!他倆境界不俗,免得生了變故!”
不遠處一直怯弱牽馬的貴公子突然出言:“他倆身份肯定不俗,不妨先留着要挾契丹。”
地上的泥人跟白袍六皇子扭頭望去,他緊了緊手中韁繩,像說錯話的孩子,語調又低了幾分:“若是降不住,殺了倒也妥當,只是怕昨夜大戰驚動了敵我雙方,咱們在兩國接壤之地,若是契丹援軍先到,敵眾我寡,咱們手裏也有個要挾之物。”
泥人望了望一身不菲穿扮的牽馬貴公子,瘦瘦弱弱模樣,青澀發白的臉蛋由於怯生泛起一抹紅,着實有些可愛,他又仰頭看向白袍六皇子:“這是你那個流落民間的七皇弟?”
白袍青年無聲點頭,這也是他的想法,隨即一把攙扶起地上泥人,並卸下白袍為泥人披上,全然沒絲毫嫌棄之意,又用內襯衣衫擦拭了他臉上泥土,露出比他還俊美的面孔。
六皇子沒來由笑了,恍惚間他想起了曾經兒時記憶里有位同樣為父皇南征北戰的將軍。
泥人也笑了,泥土遮蓋了他的苦澀,皓齒潔白,他不知將來如何面對這位迫害父母的仇人之子。
六皇子宋茂陵喚來皇弟,本打算取下馬背的水囊給泥人洗去污垢,奈何他拖着疲乏步子開始打掃戰場,確切地說是翻找屍體,東翻西翻,嘴裏念叨着“劉大威,劉大威,聽到了給老子應一聲兒!”
兩位皇家兄弟見此也跟着忙活起來,三人在方圓數里的戰場地毯式尋找一個叫劉大威的人。
三人足足費了一個時辰,太陽徹底冒出山頭,在戰場最邊緣的黃土裏尋見兩個互掐脖子的人,都是契丹長寧軍服飾,一人身體僵硬,一人更是遍體傷痕,全身無一處沒被鮮血浸染,好似被人千刀萬剮了般。
同卒相殘,兩位皇家兄弟不明所以,唯有泥人知其由來,他望着那魁梧血人一陣失神,而後蹲下為其擺正身軀:“兄弟!你受苦了!”
讓他詫異的是那血人還尚有餘溫,慌忙探他鼻息,竟殘留有半口氣,還沒等他激動的開口,六皇子宋茂陵當即為其打入一絲真氣,穩住呼吸。
那魁梧血人這才有了絲喘息,他睜眼瞧見三人,最後目光鎖定泥人,虛弱道:“都…尉…大人,我…殺…掉叛賊…了嗎?”
趙都尉無聲點頭,撇開那雙腥紅雙眼,很難想像,他孤身一人如何從數十契丹兵卒圍剿之中活下來的?
屆時,禁區有異動聲響,六皇子宋茂陵提着長槍聞聲而去,運轉真氣三兩步登上山頭,再似蜻蜓點水般躍上哨塔遺留的殘樁。
放眼望去,十里禁區內有絨兵數百,握弓提刀,摸索前行,全然一副隨時迎戰的準備,見山頭木樁立着的人不是契丹服飾當即拉弓便射。
“嗖嗖嗖!”
數十支箭破空而來,宋茂陵閃身後撤,手挽槍花當下利箭。
他後撤至被俘虜的契丹兩人,左右一個如同拎雞一般提到山頭,腳踩一個,手摁一個,用長槍直戳頸部:“誰敢往前一步?”
起初契丹兵卒還沒在意,兩個泥人有何特別之處?
宋茂陵見勢便將早前準備給趙正立洗臉的水囊掀開淋在兩個俘虜頭上。
衝掉泥土,真容浮現,不光驚住了契丹兵卒,更震驚到宋茂陵。
這兩人他自然認得,契丹大國師之子耶律鶴,被譽為契丹雙龍之一的天驕青年,以及契丹三大統帥之一的大賀羅汗,任何一個拎出去都是鎮壓一方的人物。
他回頭看了看後方面趙都尉的身影,愈發揣摩不透境界了。
而被俘的兩位契丹將領統帥此刻公然露面,這比殺了兩人還難受,若有選擇,想必兩人寧願自盡而亡,可惜穴道被點,他倆如同木偶一般任其擺佈。
契丹遲援的兵卒一時間也沒了分寸,若是進,真被搓死一個他們誰都將成為罪人,若是退,豈不致將軍統帥於不顧?也是罪人。
左右難捨,只得按兵不動,再差哨兵上報,如此最是妥當。
這是宋茂陵想要的,也是契丹最無奈的。
僵持一個時辰,日上兩竿左右,北方缺少遮陽,頭皮隱隱有了絲刺痛,汗水微流,慶國援軍抵達,這速度算不得快,也不慢,因為距離最近的長寧軍也有數十里山路。
戰旗飄搖,由小都統何瘟親自帶隊,讓趙正立意外的是,跑在最前沿的居然是那群與他在岢嵐山一戰的徐二、王奇等老卒。
幾個老卒瞧見趙都尉狼狽模樣,捶胸頓足:“都尉大人,老卒來遲,罪該萬死啊!”
按照他百夫長軍銜,餘下數十人也緊跟着關懷起來。
其餘兵卒則站上山頭劍拔弩張與契丹兩軍對壘。
那膚黑皮糙,個頭不高的粗壯小都尉何瘟如同見了親爹般熱情,對自己這位趙百夫長從未有過的關懷備至。
趙正立自然看得出何瘟虛假,不過從他口中得知樓板寨夜襲失敗,五位百夫長帶的的五小隊存活不到兩成,其中李、單、田三位百夫長戰死。
此次夜襲兩地只有他趙正立這隊成功,且守住,如此也消除了樓板寨的危機,守住黃嵬山便掐斷樓板寨的契丹退路,將其徹底圍死在代州腹地,只等瓮中捉鱉。
便是這黃嵬山一處也足以掰回局勢,大軍可通過黃嵬山邊境一帶北上支援雁門關,代州局勢得以逆轉。
如此也不難看出唯葛家馬首是瞻的何瘟破天荒虛假客套,縱然他與趙都尉立場不同,可他身處何瘟帳下,代州危機解除,葛統帥誇的自然是他何瘟帶兵有方,為他河東路統帥葛洪亮排了憂解了難。
同時,這一戰也間接奠定了趙都尉在北方軍營的名氣。
小都尉何瘟這才注意到靜站一旁的牽馬貴公子,與山頭那提槍戳着兩名契丹俘虜的兩青年。
無論對方何等身份,至少眼下局勢皆是有功之人。
何瘟尤為開心的主動招呼:“二位英雄為我大慶邊軍立了大功,我以長寧軍小都統擔保,必將上報朝廷為兩位英雄表彰邀功,還請兩位英雄報上名諱。”
趙正立張了張嘴,宋茂陵搶先開口:“在下雙木林,單名一個松字。”
隨後又指了指牽着馬的七皇子:“他是我的弟弟,算起來我與趙都尉曾經有過同門之情,此次北上也是受他相邀!”
對於六皇子間接的戲弄,趙正立會心一笑。
何瘟在三人之間打量了翻,惜才道:“以英雄矯健身手不從軍報效國家實在是一大憾事啊。”
宋茂陵嘴角微提,輕笑道:“巧了,此番北上正是托趙都尉謀個差事,報效家國!”
何瘟如獲至寶的搓了搓手,急不可耐道:“這事兒好辦,英雄與趙百夫長是同門,本都統上報葛統帥,同樣封你個百夫長,如此你倆在我帳下都有照應,林英雄意下如何?”
趙正立撇了眼求賢若渴的矮黑胖子儘是無語,若讓他曉得眼前兩個是當朝皇家兄弟,不知又會是何種表情?
也不難怪他如此猴急,畢竟何瘟帳下此次戰役損兵折將嚴重,若是缺的太多,他小都統的軍銜自然而然空有其名了,若是招賢追隨他的兵將過盛,當仁不讓有能力勝任都統、左右副將,甚至將軍,再大膽些,傭兵數十萬,一方統帥也就橫空出世!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切假設談何容易實現,上有朝廷巡邊使,下有地方架空的節度使,中間還有同僚防範,成長的每一步都在朝廷監視範圍之內。
除非亂世起,梟雄出,而當今天下剛定六年載,幾國之間雖有摩擦,就這局勢也掀不起大浪,就看眼下慶國朝廷是否平穩。
何瘟終是沒空拉攏兩位“愛將”,得知兩個俘虜身份的他險些嚇傻,當即差人押送回軍營,聽候葛統帥安排。
也不知是他有良心,還是故意支開有功之臣趙正立,以他重傷為由安排隨軍回營歇息。
逼退契丹遲援絨兵后,黃嵬山臨時駐紮了近兩百餘人。
當天下午河東路便有一支由岢嵐、長寧兩軍組建的萬人軍隊前往代州雁門關支援。
同一天,趙正立徹夜熬戰契丹雙龍耶律鶴與三大統帥之一大賀羅汗的事迹傳遍北方軍營。
用屁股想趙正立就曉得是姚扞北從中推波助瀾,製造聲勢,因為在北方有能力幫他造勢的也只有那位副統帥之子了。
眼下兩國對壘,局勢緊繃,一絲一毫的信息都被各界關注,此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速傳播,小都統何瘟原本打算從中分一杯羹,留一個名,見愈演愈烈的局勢只好作罷。
然而有條隱秘信息鮮為人知,在當天午時過後契丹大國師親臨黃嵬山一趟,可惜來遲一步,他愛子耶律鶴跟大賀羅汗被押走多時,這位大宗師強者一氣之下,頃刻間滅掉慶國駐守黃嵬山的數百兵卒,隨後帶着滿腔憤怒離去。
興統元六年,農曆七月,河東路正副統帥與都監巡邊使章憂平共同商議上報朝廷,黃嵬山一戰趙正立奮勇殺敵,死守陣地,俘獲將軍統帥二人,獲頭功,延續前唐武將軍功十二轉劃分,為“上獲”,此外還有“中獲”、“下獲”,顧名思義,中等收穫跟下等收穫。
上等收穫,軍功五轉,上輕車都尉轉護軍,雖說同樣為正四品爵位,可其中隱含待遇存在天壤之別,若是放在以往歷朝歷代,護軍不是掌管數千禁軍的統領,也是在邊塞統管一方的高官要職。
放在當朝雖說是虛職爵位,可每月供奉月錢以及逢年過節禮數都有變化,此外賞銀千兩。
河東路兩位最高統帥額外提攜趙正立就任黃嵬山小都統一職,以鎮契丹之威,其帳下劉大威勇冠破敵,提拔百夫長,追賞銀白兩。
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對於追隨趙都統的舊卒無不眼饞,耳旁似乎又想起那日軍營的激勵:“全軍團結一心,戰場共同撈金,與大伙兒一起喝最烈的酒,泡最辣的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