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天台
油麻地,某個不能知名的大廈天台。
甘國亮背靠着圍牆,身後是一排排大型冷氣外機。伴隨着機器的運作,發出不絕於耳的轟鳴噪音。
甘國亮抬手看了一眼腕錶,古惑仔標配的金勞,萬年曆。
三皮幾嘢(三萬多塊)。
現在已經快要正午12點了。
就在甘國亮等得有些百無聊賴之際,此時通往天台的鐵門,有個男子從裏邊鑽了出來。
此人身穿米黃色戲服,帶着個金絲眼鏡。手裏還拿着個牛皮紙袋。
他先是四周望了望,才走向甘國亮的位置。
“鞏sir,點解選在這種地方。好嗨吵啊。”甘國亮看着來人,不由得指了指上面的冷氣口,吐槽道。
“我就是喜歡他吵。隔開兩三米,我們的說話誰都聽不見。連最先進的竊聽裝備都錄有雜音。”
來人正是鞏家培。
他摘下眼鏡,從內兜掏出手帕,擦拭一番鏡片,重新帶上,笑道。
“你們這些情報科的,還真是謹慎。”甘國亮從煙盒中抖出香煙,叼上一根。
隨後習慣性地想要拋出一根給鞏家培。結果煙遞到半道,還是收回了。
甘國亮有些恍惚,看來甘地潛藏的意識里,還是把對方當成同撈同煲,一起飲酒劈友的黃紙兄弟。
他自嘲地笑了笑,隨後開口問道。“突然間Call到我那麼急,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鞏sir。”
鞏家培也站到了甘國亮右手邊,他露出親切地笑容。“咩你真的不知道嗎?甘地仔。”
“我個花名雖然叫甘地,可我不是印度阿差那個先知啊。”甘國亮胡亂扯到他處。
鞏家培也不在意,他目光直視着前方。
油麻地這幾年已經新搭建起了許多高樓大廈,各種商業地表。
那些象徵著老舊香江的果欄,雞竇等各種老式建築物,範圍正在逐漸縮小。
這是大勢,誰也沒得改變。
“昨日O記的同事,在荃灣富平道,拉咗一般古惑仔。”
“七個人,兩架車。身上藏有不少攻擊性武器。”
鞏家培依然沒有扭過頭,只是淡淡說道。
“是咩?這不是好事嗎?O記幫差佬也要交功課的呀。”甘國亮吐出煙霧。
這裏是六十六樓的天台,兩百多米高的強風很快將煙霧吹散。連一絲煙草味都沒留下。
“哼。”鞏家培微微一笑,“根據這幫人的口供。他們說自己的大佬,瀟洒。”
“在富平道的大澳冰室同人傾緊(聊着)生意。”
甘國亮也是好奇地問道。“接着落來呢。”
“O記在當天就申請到了搜查令,直接爆門而入。”鞏家培說道這裏,總算扭過頭望向甘國亮。
“我估下,裏面咁系(一定)一條毛都冇。”甘國亮接過話頭。
“你都幾醒目下。”鞏家培繼續說道。“在O記接手案件后,法證部到現場做了勘察。”
“在地板上測到了血跡反應。”
“系人血!”
甘國亮像是一個聽八卦的路人,他笑道。“案情真是撲朔迷離。”
“那間店鋪,持牌人叫做陳國豪,是馬交人。長期不在香江。”
“由於目前未滿48個鐘,所以這個案子還在調查階段。”
“時間一到,警方就會正式立案!”
鞏家培語氣慢慢有些嚴肅。
“甘地仔,我卑個機會你。
同我講出實情。”
“你同我定(你給我放心),既然是我搵你同警方合作,就不會推你去死。”
“死?”甘國亮微微一笑。
他雙手撐着欄杆,直接坐到了圍牆上。下面就是幾百米的高空。
“我們這些出來行的,早就一隻腳在差館,一隻腳在殯儀館啦。”
“鞏sir,我知道你先問什麼?不過有意義嗎?”
“整個港九新界一日失蹤幾多個古惑仔。多一個瀟洒又算得了什麼。”
“至於那個店主陳國豪,人家是馬交人。只要一日不踏足香江,你們就算印幾萬張通緝令又有什麼用。”
甘國亮低頭望了望依然站在原地的鞏家培,此時此刻。兩人的身份地位似乎已經對調。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按照我們之前的協議。”
“潮勇義同忠信義兩個社團之間的衝突已經完結。”
“瀟洒已經始終,連浩龍的細佬連浩東也被抓走。”
“至於這一切,背後都有馬交幫的功勞。”
“還有……”
甘國亮看着遠方,繼續說道。
“我同你是合作夥伴。你有你的維護正義,我有我的順手發財。”
“我不是你的下屬,不需要下下聽你的指揮。”
“你也撈過社團,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說罷,兩個人陷進了沉默之中。
大概幾分鐘后,還是鞏家培率先打破了僵局。
其實作為卧底出身,鞏家培很明白在社團中遊走。
如果要達到目的,不能非黑即白。
有一條灰色的線,是無法避免的。
他也能猜到瀟洒大概率是去賣鹹鴨蛋了。現在的屍體不是在垃圾堆填區,就是在公海了。
鞏家培解開牛皮紙袋的封口,從中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了甘國亮。
隨後又從兜中拿出一隻鋼筆。
“吶,簽個名吧。”
“咩傢伙?認罪書嗎?”甘國亮接過文件,笑道。
“是《參與犯罪豁免書》!”鞏家培正色道。
甘國亮眼前一亮,自然認識這份文件,這是一份每個警方卧底都會簽署的文件。目的就是為了這些UC在進行卧底行動時,有時會難免參與犯罪活動。
有了這份《參與犯罪豁免書》,就可以在事後免遭起訴。
這聽起來似乎很天方夜譚,不過有時候。程序正義,確實沒有結果正義來得重要。
例如《無間道2》中,黃志誠教唆殺人,事後照樣可以官復原職。原因就是那些大SIR覺得倪家實在是太囂張了。
不過這份嘢,一路以來。都是警察卧底的專利。
他甘國亮從其量,也就是警方的線人。
甘國亮朝鞏家培揚了揚文件,意思很明顯。你確定要讓我簽?
鞏家培露出和善的笑容,他拍了拍甘國亮的肩膀。“落來啦,小心撲街死。”
“當然是給你簽的,你做事去到太盡。有張護身符,還是安全一點。”
說到底還是沙煲兄弟啊,甘國亮笑着搖了搖頭。剛想落筆。
可就在一瞬間,另外一股不安的情緒佔據了他的心頭。
這份文件,可以說是護身符。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也是催命符。
簽咗佢,等於就留下把柄在鞏家培手中。自己是二五仔的證據,洗都洗不清。
雙方合作愉快的時候,這自然是好事。但如果有一天,意見發生衝突。
或者說,鞏家培就是有心將自己把持在可控範圍內。
一旦對方有心要挾自己……
甘國亮此時扭頭望向對方。
鞏家培微眯着眼,笑得好似一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