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茶
清晨,初升的朝陽灑下金輝,一行白鶴從重巒宮上頭掠過。
谷清寒伸着懶腰從弟子居走出,身為古岳峰的內門弟子,他自然是有獨立的居所。
他揉了揉眼睛,只見對面的鐘靈玉也是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走了出來。
谷清寒壯着膽子道:“師弟早!”
鍾靈玉抬頭一看,也應了句“早啊師弟!”
谷清寒瞧他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愈發得寸進尺道:“咳咳,這次師兄我就饒過你,躺若下次叫錯了,就罰你抄十遍功課!”
這話怎這麼耳熟?反應過來的鐘靈玉,追着就要打他,卻見谷清寒早已沒了身影。
二人打鬧間已經來到重巒殿前,這大殿威嚴肅穆,絲毫看不出昔日荒廢的模樣,早在敲定開山大典之際,就有外門弟子打掃過。
谷、鍾二人看見燕無極端坐在大殿上,自然不敢嬉笑,老老實實地去給師傅端茶請安。
這兩杯熱茶擺到燕無極前面,倒是讓他犯了難,到底先喝誰的好呢?照理說是清寒先入的門,改喝他的。不妥,萬一靈玉告到師尊面前,說我給她穿小鞋,那又如何是好。
燕無極這邊還在挑着,谷、鍾二人間氣氛早已劍拔弩張。
只見谷清寒捧起他的那杯茶,有模有樣道:“師傅,我這可是明前新採的茶尖兒!喝我的。”
“胡說!師傅,這古岳峰哪來的明前新茶,都是放了十幾年發了霉的陳茶,谷師弟他說謊,喝我的。”鍾靈玉毫不留情面張口就拆穿他。
“發了霉的陳茶?那你們兩個拿什麼給我泡的?”燕無極有些疑惑道。
“陳茶啊。”兩人異口同聲道。
燕無極聞言瞪大了眼睛,趕忙抬手道:“兩個孽徒,是要害死為師嗎?都給我滾去練功!”
被趕出來的兩人,站在大殿前面面相覷,谷清寒彷彿讀懂了鍾靈玉的眼神:都怪你,泡壺茶跟趕着投胎似的!連忙回了個眼神:那你看了也不攔着我點?
二人老老實實來到練功堂,片刻過後燕無極鐵青着臉,背着手走到兩人面前,各自甩了一本劍譜道:“你兩人既然這麼愛比,那就比比好了。”
他又指着劍譜道:“你們倆自己琢磨這劍譜,一會我過來考校,誰輸了待會誰去劈柴!”
“是!師傅。”二人應道。
谷清寒接過劍譜,看着藍底書封上四個大字,頓時就樂了,這武當劍法他學得怕是要比這劍譜里的還多。
鍾靈玉也是自信滿滿,他聽聞谷清寒先前學的是刀法,自己又是正兒八經的外門弟子出身。武當對待外門弟子向來也是大大方方,平日裏外門弟子所學,大都出自這本武當劍法。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眼神里溢出的自信就差支使對方去劈柴了。
燕無極搖了搖頭,背着手離開。也不知放任這二人比斗,是件壞事還是好事呢?
待燕叔走後,谷清寒也不敢大意,翻了翻劍譜,差點笑出聲,隱約間他又看到鍾靈玉劈柴時那副灰溜溜的模樣。
“你在傻笑什麼?谷師弟。”鍾靈玉好奇地問道。
“咳咳咳!”谷清寒回過神道:“你師兄我是萬中無一的練劍奇才,這劍譜當然是輕輕鬆鬆就學會了。”
谷清寒繼續忽悠道:“快叫句師兄,哄得我開心了,教你兩招也不是不行,免得待會差距太大,哭鼻子哦。”
鍾靈玉就像那火藥桶,谷清寒的話自然是一點就炸,
他氣鼓鼓地看着他,道:“你等着!我看今晚燒飯的柴是誰來劈!”
說罷便扭頭走到一旁,翻起劍譜,照那一招一式練了起來,說什麼也不理谷清寒。只可惜,那氣鼓鼓地模樣配上矮了半頭的身高,實在沒什麼威懾力可言。
相反,谷清寒察覺到一絲可愛。“嘶!”谷清寒搖了搖頭,連忙打消這念頭。我可是正經道門弟子,可沒有斷袖之癖。
“也罷!”谷清寒見沒人和他拌嘴,樂得清閑,轉手就招來那光團,翻看着【藏經閣】里的寶貝。
“撒石灰、戳眼睛、碎坤擊。咦,有些暴力!”谷清寒皺着眉頭。
“空空手、縮骨術、草上飛?這倒還像樣。”
上次的縣衙一行教他知曉,行走江湖還是要有些旁門左道傍身才好。思索了片刻他還是決定,將手上那份《龜息行氣訣》升級為《斂息術》。
《斂息術》:使用此術可將武者一息延長至數十息,換氣之時方圓十內步的高手,不易察覺。實乃居家旅行、殺人竊寶必備良術!
好在花費也不高,只需一份殘章,谷清寒自然不會錯過。
“還剩下十份碎片,等師傅教我其他功法再做打算吧。”谷清寒想着,拍拍屁股上的塵土,站起身。
至於這黃粱一夢,小千世界?誰愛去誰去,他在武當悠閑的日子還沒過夠呢!
武當山上的雲來來去去,很快秋暉就從天的東邊懸到正上頭。
燕無極又是背着手,板著臉,將二人叫住:“你們二人過來!”
燕無極看着滿頭大汗的鐘靈玉,又看看一臉悠閑的谷清寒,搖搖頭道:“靈玉,你先來。給你不成器的師兄看看什麼叫武當劍。”
“是!”鍾靈玉應道,退去幾步,手中的長劍在他手中如同蝴蝶穿花般靈巧。
“師傅,這招叫迎門獻劍。”“這招叫玉女浣紗。這招……這招……”一招一式耍得有板有眼。
一時間劍光錯分、眼花繚亂,鍾靈玉越舞越快。只聽得他長舒一口氣,手上的長劍甩出一個漂亮的劍花,背在身後,乖巧地跑到燕無極的跟前:“師傅,徒兒愚鈍一共使了二十四式,後邊還有幾招不是很熟練。”
“不錯,不錯!”燕無極笑着撫了撫掌:“我記得外門弟子只能學不過十四式,你一個上午就練熟十式,孺子可教啊!”
“師傅過獎,您還沒看谷師兄演示,他可說這劍譜學起輕輕鬆鬆,想來是胸有成竹!”鍾靈玉一臉無辜道。
“這小子幾斤幾兩我還不明白?”燕叔笑道:“既然靈玉說了,你就舞幾招!”
谷清寒聽罷,自信道:“師弟說的是實話,這劍招我自是悉數掌握!”
谷清寒也不再多說,提起長劍躍躍欲試:“剛剛師弟是從二十四式斷的吧,那我就從第二十四起。”
這習武之人都知道,劍譜里的一招一式,向來是有頭有尾,一招接着一招,順勢而來。不甚熟悉劍招的人,要他從中間某一招耍起,往往要在心中演練半天,才能上手。
鍾靈玉雙手抱胸,就要看他笑話,剛剛谷清寒的擺爛行經,他可看在眼裏。隱約間,他彷彿看到谷清寒劈柴時那副灰溜溜的模樣。
“這第二十五式,仙人指路。”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只見谷清寒手中長劍,如白蛇吐信,向前一刺,破空聲不絕於耳。
“好傢夥,快給這小子練出劍氣了!”燕無極瞪大雙眼,一臉難以置信。
鍾靈玉也是呆愣在原地,手上的劍不知不覺的掉在地上。“鐺”清脆的聲音讓二人回過神來,卻沒打攪全神貫注的谷清寒。
“二十六式,降龍伏虎。二十七式雲龍探爪。”
只見谷清寒一招一式,粗看綿軟無力,細看又有排山倒海之勢;粗看平波緩進,細看又似銀川一瀉千里。劍光閃爍間,竟引得白鶴盤旋。
“第四十式,八仙過海。”到這為止了,再往下劍譜上就沒有了。
谷清寒緩吸一口氣,只覺周身上下經脈通暢,頓感神清氣爽,他笑着走到已經石化的二人面前,道:“這武當劍法甚是精妙,一套耍下來,我竟有些意猶未盡。”
谷清寒伸手在燕無極面前晃了晃,又道:“這劍譜後面還有嗎?總覺得不夠完整。”
他哪裏不知道有沒有?只是今日,既有機會技驚四座,那他就要好好發泄出來。
燕無極回過神來,道:“有的,這後面還有九式,皆是一等一的殺招,非純陽心法催動不得。”
難道這小子真是萬中無一的奇才?燕無極搖搖頭,他寧願相信谷清寒是那日在寒山寺被雲鷹衛掉包了。
鍾靈玉也是一臉委屈:完了,這下入門比他晚,引以為豪的武當劍法練得又沒他好,難道這輩子都要被他壓得翻不過身來?
“不知今日的比試是誰贏了?”谷清寒一臉壞笑,剛帥了三秒,又恢復之前賤兮兮的模樣,道:“今晚又是誰去劈柴啊?”
“這……”燕無極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剛才鍾靈玉演示完,他都差點想直接宣佈結果,免得那小子丟人現眼,面子上掛不住。
“咳咳!自然是都輸了!都要去劈柴!”燕無極一臉嚴肅,彷彿又恢復到往日的嚴師模樣。索性就活個稀泥,不然我這師傅教他來當好了!
“這未免有些不公吧!”谷清寒聞言大驚道,一旁的鐘靈玉倒是捂着嘴偷笑。反正不管誰輸誰贏,他今日劈柴的活是跑不掉了,有個人相陪自然最好。
“以你小子的天賦,我看不出一個時辰就把劍招練會了吧?為什麼不去指教一下你師弟?等着看你師傅,呸,你師弟的笑話?還來為師面前喊冤?”燕無極越說越離譜,絲毫不理會谷清寒可憐兮兮的模樣。
“待會吃完飯,好好教你師弟,今天下午學不完,明天你們再劈一天的柴!”燕無極氣沖沖地轉身就走。
谷、鍾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時語塞。
“還吃不吃飯?不吃我喂狗了!”燕無極的聲音傳來,他二人連忙跟上。
話說這武當山上有貓貓狗狗嗎?有點想大黃了。
……
有,還真有。
休息過後的谷清寒,坐在練武堂前的小台階上曬着太陽,一手裏捧着一隻狸花貓,一手拿着一根小樹枝。上下晃動,逗着這隻狸花一陣撲騰。
“師兄你還教不教啊?”鍾靈玉看着谷清寒一副貓奴模樣,不爭氣道。他可不想明日劈一天的柴,也不知燕師傅說的是不是氣話。
“小傢伙,毛還挺順。這狸花擼起來可比大黃狗順手!”谷清寒自顧自地說道,完全忽視了他。
鍾靈玉氣得直跺腳,片刻后,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你先把劍譜翻一遍,記熟嘍!記着,一遍使下來要連貫。”
正當谷清寒逗着之時,一名外門弟子跑進來,左右巡視着,好像再找什麼東西。
“呼,終於找到了,太好了。”那外門弟子長舒一口氣。
“怎麼,這狸花是你養的?”谷清寒問道。
“見過這位師兄。回師兄的話,這狸花可是天台峰的許師伯養的,平日裏也是我等再照看。”外門弟子答道。
“既是你在照看,它可有名字?”谷清寒又問道。
“有的,這貓兒大名叫紫悅,平日裏喚它小紫就行。”
說罷這狸花也是配合得叫了一聲,表示本王知道了。谷清寒聽罷,默默將心裏的“咪咪”二字劃去,又寫上“小紫”。
將小紫送走,谷清寒卻捨不得丟掉手上的樹子,只見他徑直走向鍾靈玉的方向,問道:“練得如何?從頭耍一遍給我看看。”
“迎門獻劍……”
“啪!”谷清寒手中的樹枝打在鍾靈玉的小臂上:“出手太慢了!”
“啪!”這次又打在他的小腿上:“步伐不夠輕盈!這通熟劍譜只是開始,日後對敵,他們可不會照着死招式來。”
“啪,啪,啪!”谷清寒打得不重,但樹枝上的幾枚葉片,揮起來卻出奇得響,故而可謂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這一來二去,鍾靈玉說什麼也不肯讓他指點了。谷清寒只好提起劍,輕輕將鍾靈玉的劍往上一抬,又將手輕輕搭在他的小臂上。
“接下來,我帶着你走一遍。”谷清寒道。
一招一式跟下來,兩人不免有些肌膚之親。只見谷清寒盯着鍾靈玉泛起緋紅的臉,停下來問道:“你臉怎那麼紅?這都快入冬,你莫不是中暑了?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翻?”
聞言鍾靈玉的臉卻更加紅了,這次都染到脖子根了。
“莫不是你害羞了?”谷清寒問道,他也摸不準這鐘師弟的脾氣。
“這樣罷!”谷清寒退了幾步,又道:“這次我出一劍,你跟一招。”說罷也不容鍾靈玉辯駁。
“笨蛋師兄!真是木頭一個!”鍾靈玉在心底大叫!這下臉倒是不紅了,心裏卻空落落的。
這劍招是死的,又有谷清寒在一旁指點,鍾靈玉自是學得很快。在燕無極來考核之前,就能連貫的舞一遍。
“呼!”谷清寒長舒一口氣,這師弟也不是全是榆木腦袋嘛!這日後對練,也不怕沒人欺負了!
“怎麼,教我練劍很難么?”鍾靈玉又恢復往日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
“不是不是!我是在想,以師弟的悟性,怕是幾日之後就要輪到你指點我了!”谷清寒違心道,要是把鍾靈玉嚇跑,日後對練豈不是要被燕叔按在地上摩擦?
“是,是嗎?”鍾靈玉有些難為情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谷清寒誇他。
“當然不是!我是說你榆木腦袋,無可救藥嘍!”谷清寒大笑着,拔腿就跑!
“可惡!混蛋!你給我站住!”鍾靈玉被逗得破口大罵,之前醞釀的心境被破壞得一乾二淨。
二人的打鬧聲將燕無極吸引而來,校驗了一番鍾靈玉的劍法,滿意地點點頭,心道:“這日後,只管將武學心法塞給清寒,再叫他去教會靈玉,我來當甩手掌柜。平日裏喝喝茶,呸,還是清水就好,逗逗許師兄養的狸奴,如此甚好!美哉!美哉啊!”
燕無極差點就要笑出來,心裏那方算盤敲得是震天響。
看着燕無極一副猥瑣地模樣,谷清寒也是毫不留情道:“師傅?師傅!再不收收可就不威嚴了!”
“去去。”燕無極皺着眉道:“還不快去劈柴?”
“不是,師傅你來真的啊?”谷清寒抱怨道。
“那是自然!為師的話自然是說一不二!”燕無極轉身就將他倆趕去柴房,喃喃道:“這古岳峰上下甚是冷清,養只大黃狗可好?不妥,這大黃狗有些忒吵了,吵到師尊可不好,有機會還是尋只狸奴吧!不妥,這狸奴要是和小紫打起來,那可就麻煩了,還是……”
谷清寒根本沒機會發表自己的意見,感情你剛剛是在自問自答?
二人來到柴房,只見兩名外門弟子正在忙活,見到他倆人,興奮道:“二位師兄是來輪我倆的班?”
“啊?不是,我師傅他老人家嫌你倆劈柴太慢,叫我倆來督工!”谷清寒臉不紅心不跳道,鍾靈玉也只能在一旁附和。
“師兄莫不是以為我倆是三歲小孩?,這方寸之地,堆滿柞木,那還容得下兩人督工?”外門弟子毫不留情地拆穿到。
“師弟甚是聰慧,這……”還沒等谷清寒說完,這倆人一溜煙似的就沒影了。
谷清寒無奈得擺擺手,指着木樁上的斧頭道:“師弟請。”
鍾靈玉捂着嘴笑道:“師兄也請。”
片刻之後,谷清寒揉了揉腰,只覺這劈柴要比練劍還累,難怪那倆弟子溜得這般快。
他問道:“這武當的柞木這麼硬嗎?”他自幼隨燕叔在金陵的市井長大,平日裏也跟着做些粗活,委實沒遇到過如此硬的木頭。
鍾靈玉雖自幼在武當作外門弟子,也不曾被分配劈過柴。只見他累得更是說不出話,連連擺手。
“哈哈哈!”谷清寒笑道,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鍾靈玉吃癟,自然樂得不行。
一番折騰下來,谷鍾二人更是口乾舌燥,嗓子眼都要冒煙了。顧不上晚飯,二人直奔弟子居,鍾靈玉想了想,好像自己房間並沒有茶壺,索性就跟着谷清寒。
谷清寒倒了一杯,直直就往嘴裏倒,咽了一半才品出味兒不對。這茶?餿了?
鍾靈玉也是倒滿一杯,就要往嘴裏送,好似豬八戒吃人蔘果。谷清寒見他送進嘴裏,這才一口吐了出來,捧腹大笑。
“噗!陳茶!”鍾靈玉一口噴到地上。
谷清寒放聲大笑,揉着肚子,笑聲傳遍了古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