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林洪全(2)
林安生開始還是始終搖頭不肯去干陰宅的活。林洪全就說:“那你就在工地邊上賣些糖蘸花生吧,工地上的人掙到錢都大方,乾重活也要補體力,賣這個肯定能掙到錢,到時候咱倆平分,你那買賣也不急。”
於是林洪全就地取材現熬了一鍋糖蘸花生,還用鹽巴炒出兩鍋鹽豆子讓林安生在工地邊上賣。
一頭午下來林安生這邊的買賣確實很好,但是林洪全那邊卻出事了。
林洪全第一天干這種重體力活還能堅持下來,但是第二天來上工就明顯不太精神了,下午扛杠子卸車的時候腿忽然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杠子中間繫着的是一塊長方的石條,他這邊一倒,石條順勢撞上了車輪,這個車輪被石條一撞居然垮了,半邊車跟着就塌了下來,車沿正巧壓住了林洪全的腿肚子。要不是腿旁邊有那個車輪墊着,他這兩條腿立刻就能被壓成肉泥。
車上當時還有三塊這樣的石料沒卸完,這種石料常人要用撬杠才能從地上撬起條縫來,系好繩子至少也要兩個壯勞力穿上杠子扛。因此趕過來的人一時也都不敢搭手卸車,生怕用力不妥車沿偏了壓得更重。
林安生這時也趕了過來,他一見這情形立刻就去抱車上的石料,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塊石條居然被這人徒手就從車上搬了下來。剩下的兩塊石料不好搭手,這時又不敢上車,情急之下林安生兩手扣住車沿,想試着看能不能把車抬起來。
林安生自己也不知道身上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大的力氣,雙腿一蹬居然真就連同着石料把車給掀了起來。旁邊這才有人反應過來,有人幫忙搭手抬車,有人趕緊把林洪全從車下拖了出來。
江家一個護院頭領這時就站在人群外仔細打量着林安生。東家負責工地的是江家的老二,名叫江椽榮,在江家寨人稱二爺。二爺和一個管家也在這邊,二爺問護院:“來路有問題?”
護院頭領點着頭說:“昨天是在村裡四處逛,今天就到工地上賣花生了,不怕是賊人來踩點,就怕有土匪來探路。”
二爺對管家和護院說:“你們這段時間都警惕着點,尤其是外來的生人。常人還真沒見過這麼大力氣的,你看看,像不像練過?”
“看不出來。”護院頭領答道:“不過憑這身力氣,稍微會上三拳兩腳就是硬手,要不要先制住問問來路?”
管家在一旁說:“來的時候也問過的,說是鋦匠,挑着挑子和貨郎一起來的。我也不想多用外鄉人,但是現在時間緊啊,木料就要進場了,說是再有四天差不多就能運到。”
二爺點了點頭:“說是鋦匠,那就好說。再問問,要是沒問題倒是可以留下,這身力氣正好有用場。”
管家把林安生單獨招呼到一邊問他:“你是干鋦匠的?”
林安生點了點頭沒說話。管家又問:“那怎麼賣起花生了?”
林安生指了指那邊剛受傷的林洪全:“是他的。”
二爺見他答話有些局促就說:“鋦匠是吧,那你給我鋦口缸吧,看看手藝。”
江家宅子門邊正好有兩口太平缸,陶制的沒雕飾,放在那有了些年頭,正打算等石匠幹完工地上的活做兩口石雕的。二爺拿過一把鐵杴就在缸沿上捅出了塊口子。
林安生見了心裏大概明白了,好好的一口缸,現捅一個口子出來,這肯定是想給缸上加點裝飾,一些大戶人家有這種講究,把鋦補當成點綴。這樣的話,就需要拿出些手藝了。
林安生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先是沿着破口佈置了粗細不一的鋦孔,然後把碎銅敲成帶鋦釘的薄片,最後又現砸出幾條銀絲釘壓在上面。做完之後,所有鋦釘剛好構成兩隻追逐嬉戲的蝴蝶,給太平缸上平添出一副象徵祥瑞的蝴蝶圖。
江家二爺見了這手藝連連點頭,知道這肯定是個地道的手藝人。給家裏添了祥瑞就不光是工錢了,還要另外打賞,二爺隨手就給了林安生兩塊銀洋。
林安生拿到這賞錢頓時感到全身好像都有點發飄,脖子上的筋都脹了起來。他們全家一年到頭都未必能攢出一塊銀洋,現在一筆就得了兩塊,他身上還從來沒這麼富裕過,一時還有點不敢信這錢真是全給他了。
然而林安生更沒想到,自己的財運這才算剛剛開始,二爺剛走,那個護院頭領又來找他。
這護院頭領名叫張冠九,他本名叫張冠,在師門排行老九。張冠九武藝好,而且年輕時大有名號,曾經是道旗鏢局的頭號鎮場鏢師。
鎮場鏢師不押鏢,若是哪家匪徒不講規矩動了鏢局的買賣,他們專門負責找人秋後算賬,因此動手基本非死即殘,事後還要放出名號,要讓人知道惹了鏢局不好收場。
張冠九當初用的名號是張鎮東,栽在他手下的多數都是歹人,因此算是俠名,但仇家也不少。那些年只要見到道旗鏢局的鏢旗,道上人就都知道這後面有個張鎮東,惹不起,也躲不開。後來張冠九應了江家之邀做了護院頭領,還想安穩下來收些徒弟,從此就徹底收起了名號。
在江家寨一般人都不知道張冠九這些來歷,有人聽說他武藝好,但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大本事。因為張冠九是外來戶,不是江家族人,他這個護院頭領只能分管院外,但是院外還有護村的民團,江家寨的民團都是專職,一點不弱,平時根本沒有他出手的機會。
後來張冠九上了點年紀,按說身手在江家寨那些護院和鏢師當中也還是沒人比得上,但是一般人都覺得他肯定是遠不如當年了。他練的功夫全都是殺招,使出來不要命也是重傷,因此和人比試的時候就很吃虧,真本事根本不能拿出來用,平常的時候又沒機會讓他施展。
對於外人怎麼看他的武藝,張冠九原本並不在意。在江家寨這邊一直收不上個像樣的徒弟,他也只是略微有些落寞。然而最近這些年,卻是連他自己也開始對這門武藝越來越覺得沮喪。
他這門武藝主要是練鏢,練的是明鏢不是暗器,學這門武藝最吃功夫,但練成了也最不好對付。然而這十幾年光景市面上都開始用槍了,不是以前那種火銃而是快槍,他們民團和護院早就都是人手一把,尤其是現在的小槍,用上手又快又狠。
有了這種傢伙誰還願意花十來年功夫去練鏢啊。張冠九雖然一直不願意承認,但平心而論,放到現在他自己都時常為練這門功夫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