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談
“你很不錯。”
十二號起身，看向仍在嘔吐不止的沈雲君，語氣帶着一絲讚賞。
從進入遊戲，到了解遊戲，人人都在找替死鬼，期望有人替自己排雷，可真正計劃並成功實施的只有這個十八號。
整個行動過程並不複雜，以十二號的經驗很容易就能看穿其手法和動機。不得不稱讚，這是一次大膽的嘗試，足以看出其氣魄和膽量。
“已經嘔吐了接近十分鐘了，還沒緩過來嘛？第一次可以理解，不過放心，以後你會習慣的。現在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能私下聊聊嘛？”
確實，沈雲君已經吐不出來任何東西了，只是一想到那個場景他就止不住的反胃，直到現在仍然還沒邁過心裏那道坎，一個勁的乾嘔。
見對方毫無反應，十二號小心避開地上的血跡及污穢物，慢慢走到沈雲君身後，貼心的幫他拍了拍背。
見躲不開，沈雲君抹了抹嘴，轉身注視着眼前的人：“你想聊什麼？”
十二號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眼前的人還存有戒心。
微微一笑，從口袋裏抽出一直隱藏的左手舉在半空，就像沈雲君當初做的那樣。
看着那變形、扭曲，明顯不正常的左手，沈雲君有些遲疑。在搞不清來意的情況下，他不會輕易接受對方的示好。
“也太小心謹慎了吧。”
十二號無奈，他只得拿出另一隻正常的手展示給對方看：
“這是代價，交換的代價。”
“要獲取厲鬼的力量就必須用身體作交換，而交換的部分在那之後會轉變為鬼的身體。”
這個沈雲君是知道的，在第一次遇到迷失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只不過十二號還是他第一個見到的，與厲鬼簽訂契約的人。
所以，他是知情人！
同為擁有厲鬼力量的人，他一定看出了什麼。
“我知道，但這並不能讓我對你放下戒心，你比四號更危險，我無法確定你的威脅程度。並且，我能夠看出你找我帶有明顯的目的，而你待會兒說的話也有待考究。”
聽到這話，十二號笑了。
警惕點是好事，疏忽大意的人往往活不久。對方雖然帶着戒備，但從願意繼續交談這一點來看，他對自己接下來說的話明顯的更有興趣。
看得出來，對方也想活下去，而知曉更多的情報是活下去的關鍵。根本不用擔心信與不信的問題，說真話就可以了。
“首先，我展示自己的身份是為了向你表明態度，大家都是知情人，很多話題不必藏着掖着。”
“其次，你用那倒霉蛋做替死鬼的手法我基本已經看透了，不得不說，很精妙，也很大膽。但可惜的是，只能用一次。厲鬼吃過這次的虧，以後在想用同一個辦法去欺騙它是一件很難的事。”
“剛才我查看了屍體，與前兩天的死者有巨大的差異。而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四號的雙眼被挖走了。”
十二號眼裏閃爍着精光。
作為契約者，昨晚才剛使用了偷窺之眼，今晚的死者雙眼就被挖走，這絕不是巧合。
這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十二號想知道白天沈雲君“看”到了什麼。而坦白身份以及展示的左手，則間接證明了在第二天夜晚，自己同樣“看”到了一些東西。
他手裏也有籌碼，可以作等價的信息交換，情報共享可以讓兩人更容易活着離開這場遊戲。
明白對方這是想合作，
要交換彼此得到的情報。
沈雲君沉思：“替死鬼的路已經走不通，整個C房的人現在都不安全。回到房間之前我的鬼眼一直在使用，而這相當於一個信號，告訴厲鬼C房有它要的東西。所以接下來……”
逢鬼殺人，必在C房。
而現在不僅僅是沈雲君自己，還多了個十二號。昨天晚上在客廳就他一個人的情況下，結合展示的異於常人的左手，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同樣使用了鬼的能力。
死亡在迫近，必須得儘快的結束遊戲。
“你不是知道答案嘛？鬼要的東西就是眼睛，當然我們的它可看不上。”
沈雲君意有所指，隨後斟酌了一番繼續說道：“我只是想嘗試自己的想法，為了有試錯的機會，所以找上了他。”
對方是契約者，用左手作代價交換來的厲鬼能力暫時還不得而知。沈雲君是斷然不可能讓他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就一隻鬼眼的，只能隱晦的表示自己使用了與眼睛有關的能力。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十二號鬆了口氣，心中的猜測已被證實，最後一塊石頭也能放下了。
“我可以告訴你鬼在哪個房間，以此為交換，我要知道你在白天‘看’到的什麼。”
開門見山！
原以為在彼此不信任的情況下，難免會相互扯皮、討價還價，以便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而沈雲君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直白爽快，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但這話確實缺乏可信度。
最重要的一點，他白天什麼都沒看出來！除了十五位彷彿從相框裏走出來的黑白“遺像”外，他沒有任何收穫。
換而言之，他沒有用作交換信息的籌碼！
沒辦法，只能拿出老媽菜市場砍價的態度回應：“別畫餅了，我現在吃不下。”
似是知道沈雲君不會輕易相信，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十二號又加了一句：
“這是那天晚上我用左手換來的情報。”
看樣子，這是十二號最後的底線了，人的忍耐也是限度的，繼續拖延下去不是個辦法。對方手腕比他粗，不管是智慧還是力量，都要高出他好幾個檔次，自己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人罷了。
現在是自己在抱別人大腿，認清自己的定位后，沈雲君擺正了態度。
“你昨晚發現了什麼肯定是不會事無巨細的跟我講，這我理解，因為關乎你簽訂契約的那隻鬼的能力，同時也是你只告訴我結果的原因。”
“所以，即便我做同樣的事，相信你也會理解。”
“那隻鬼的隱藏能力非常好，我沒有看出它的身份，這一點你也發現了，不然不會只是確定它所在的房間。”
“最後，即使不用你說，我也能猜得到，鬼在B房。”
即便四號已經身死，沈雲君還是選擇相信他一次。
“這人果然不簡單。”
這是十二號在聽完沈雲君最後一句話后的反應。他是因為偷窺的時候被阻擾才判斷鬼在B房的，對方同樣能知曉這一點，說明擁有的鬼並不遜色於自己。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對方付出的代價比他更大，所以能夠看到更多東西，他僅僅只是交換了一隻左手而已。
談判貌似陷入了僵局，二人心裏都在發虛。
沈雲君自認沒有談判的籌碼，剛才說鬼在B房只不過是虛晃一槍，他根本沒有任何可供證明的依據。
而十二號覺得對方既然看出鬼藏身所在，自己已失去最大倚仗，現在再公佈自己的身份則有點以勢壓人的嫌疑，不利於合作的進行。
雙方在僵持，刺鼻的氣味持續的攻擊嗅覺，難聞的味道又引起了沈雲君的反胃，他差點沒忍住，連忙用左手捂住嘴一陣乾嘔。
終究是新兵蛋子先一步沉不住氣，他看對方沒做出反應以為是在等他繼續說下去，可他根本就沒有下文了。
待嘔吐的感覺慢慢消退，沈雲君攤開捂住嘴巴的左手，上面郝然張開一隻猙獰的鬼眼，眼球四處轉動，打量周圍的環境。
與偷窺之眼完全不同的鬼眼。
這一幕深深震撼了十二號，並不是因為鬼眼的不同，而是在於鬼眼的使用時間。
“從進房間那刻開始，眼前這個十八號根本沒有與體內契約的鬼交換能力的動作，否則我不可能不注意到。”
“就像昨晚，我借用偷窺之眼時所產生的異象，根本不容別人忽視。而交換能力的速度與自身承受痛苦的程度是成反比的，在交換代價不變的前提下，時間越短，精神損傷越大。”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十八號，在進房間后根本沒有與厲鬼交換能力，交換時間只能在那之前。”
細極恐思！
“他在白天就在使用那隻眼睛了，藉助四號的身體試錯，晚上回房間后拿回了眼睛。”
“鬼眼不曾消散，仍舊在持續使用，期間起碼超過4個小時了。”
“同時聯想到另一點，我昨晚幾乎不間斷的在持續監聽C房的動靜，而他白天一直在使用鬼眼，是何時與厲鬼交換能力的？又是怎麼瞞過我的偷窺之眼的？”
十二號想不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交換時間一定在“第三天”。他用四號試錯，而四號死在了今晚，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暫時從身體上看不出異常，不知道他用哪個部位做了交換，否則能做個大致評估……”
十二號此刻大腦高速運轉，做出一系列的猜測和判斷，時不時打量眼前的人影，直到視線定格在沈雲君捂住腹部的右手。
瞳孔張大，隨後微眯。
“內臟麽…”
沒有給予更多的時間，沈雲君出聲打斷了十二號的思考：“白天我使用了鬼眼的能力，剛才四號雙眼也被挖走，從而藉此推斷鬼尋找的東西就是眼睛，屬於鬼的眼睛。”
“從這一點出發，能否大膽猜測那隻鬼沒有雙眼，急於補全自身？”
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的猜測，結合屍體脖子上猙獰的傷口以及被蠻力粗魯破壞的臉部來看，十二號也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他是查驗過屍體的，四號脖子上的血肉被蠻橫的撕扯掉，面具被徹底粉碎，眼眶撕裂眼珠被暴力取走。
說明襲擊者做不到精準打擊，只能模糊感應目標大致位置，類似於蛇一般。
從脖頸到臉部，最後找到目標雙眼，行動過程雖然迅速，行動手法卻非常粗糙。
在絕對的誘惑之下，連鬼也無法保持冷靜。
但對於沈雲君提出的問題，十二號卻振振有詞的回道：“鬼的相貌不是重點，找出鬼並知曉其特性才是關鍵，也是結束遊戲的唯一方式。”
語氣不容置疑，斬釘截鐵。
因為他知道，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這是以自身為餌的代價。
四號是十八號試錯的替死鬼，因為長時間的使用鬼眼，從而間接幫他擋了一刀，不然鬼第一個找上的就是他。
理論上來說，他最多還有三天兩晚的時間找出鬼來結束遊戲。
“現在整個B房只剩下四名成員，其中包括一名扮演狼人的人，就算使用排除法，時間也夠了。”
聽到這話，沈雲君已然猜到他在想什麼了，但那根本不現實。
B房的人會乖乖領死嘛？顯然不會！
而A房的人更不會相信他的話。
這樣做的後果可能會弄巧成拙，在有心之人的運作下使C房成為眾矢之的。
四號今晚的死，說明C房絕對有問題。大家都不是蠢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沈雲君暗自思忖：“他是還有什麼底牌或倚仗麽？不然以他的聰明才智不應該做出這種魯莽的決定才對。”
談話已經進入尾聲，似是看出沈雲君有心事，十二號最後問了一個問題：“四號屍骨未寒，而將其當作替死鬼的你，現在為什麼對陌生人的死反而有心理負擔了？”
當頭一棒！
“對啊，同為掙扎求生的人，踩着別人肩膀而活我為什麼會感到愧疚呢？明明之前用四號試錯的時候不曾有過這種感覺。是下意識的忽略了，還是不願去想？”
從小樹立的正確價值觀使沈雲君產生了愧疚心理，可活下去的私心和面對死亡時的恐懼掩蓋了其光輝，如今被點醒，如同撥雲見日。
而他必須做出抉擇，十二號等的就是他的決定。
這已經是在拉票了。
單論人數，C房五人，B房四人，他們有優勢。A房六人暫不考慮，他們很可能會坐山觀虎鬥。
在這關乎人性的抉擇中，沈雲君莫名的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當初對他說的話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你問問你自己，你心心念的，到底值不值得你拚命對待？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只是很多時候，你不願意，也不敢承認罷了。”
無數個夜晚，沈雲君坐在床上，手機一遍又一遍循環播放着同一首歌。屋裏關着燈，屋外下着淅淅瀝瀝的雨。
他覺得這才是現實，世上的愛情故事不是都有結局的。有些話聽聽就好，比如我愛你…比如我等你…
想到了那個衰小孩，想起了他的一句話：“我毀天滅地屠龍救世歸來，難道是為了看那些我都不認識的人沖我鼓掌嘛？”
自嘲一笑，沈雲君沒有回復，也沒有拒絕，自顧自朝着牆角走去，靠着牆慢慢坐下。
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十二號沒有過多糾纏。房間內還有其餘的人需要拉攏，其中就有一個他內定的合作目標，現在需要去談談，那邊才是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