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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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外出進香的日子。
常家二房、三房一齊出門，太太小姐、丫鬟僕婦連帶着墊褥香盒、茶葉器皿，十幾輛黑漆馬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引得過路的人紛紛駐足觀看。
濟成寺建在隨安縣郊的平原上，比寧輝寺要小很多，但勝在風景秀美、殿宇佈局玲瓏。
常晞穿了件新做的十樣錦滾邊披風，白色挑線裙子，衣飾柔美大方，又不至於太過出彩。
峨蕊服侍她下了馬車。
紫英拿着披風，有些緊張地跟在後面。
這還是她頭一回跟着小姐出門呢！
她好奇的打量着寺中的建築。
進了大門，左右各有一座鐘樓，過了一大片牡丹園，就能看到一座大殿，裏面供着三尊大佛。四面的牆上都有壁畫，線條優美，顏色明亮，整座大殿富麗堂皇又纖塵不染，看得出來，是仔細收拾過的。
她來之前曾聽余媽媽說起過這寺廟，寺里的住持方丈今年已經六十多歲，解簽極准，每年都有很多女眷慕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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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還擔心寺里人太多，會擠着她們，或是有那沒眼色的人家，與自家的人起爭執······誰知道，原來寺里知道她們要來，一早就凈了寺，連一個香客都沒有，再看那個名聲很大的主持方丈，此時正雙手合十，低眉與兩位老爺說著什麼，十分恭謹的樣子。
她暗暗嘖舌。
常晞卻沒有留意這些。
此刻，她正跪在大雄寶殿裏莊嚴慈悲的釋迦牟尼佛像前，心潮起伏。
從前，她是從來不信佛道之流的。神神鬼鬼，不過是些胡編亂造的故事而已，說的人多了，假的便有了幾分真。
可如今，自己匪夷所思的經歷擺在眼前，常晞心中十分動容。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神佛可憐她，才讓她得以重生？去彌補那些缺憾？
她再也不敢大意，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二太太身子弱，逛了半天便氣喘吁吁，由趙媽媽扶着去了一早收拾好的下處休息。幾個小姐如何呆得住？一會兒要回去看壁畫、一會兒要去賞花弄水、一會兒要去功德池餵魚······玩的不亦樂乎。
常晞從善如流的和姐妹們一起漫步在青石板路上，聽着耳邊的嬌聲笑語，只覺恍如隔世。.l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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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的笑聲，這樣明媚的陽光，這樣生機勃勃的景色，讓她的心也跟着飛揚了起來。
她笑着湊趣道:“這裏的素菜包子做的真好吃，不如帶些回去明早吃。”
這一提議立刻得到了常映和常晴的贊同，常映馬上就要叫了人去吩咐，還抱怨道:“剛剛七妹一個人就吃了四個包子，害的我都沒吃夠！”常晴不服氣的辯道:“我早知道要來吃素齋，早飯就留着肚子沒吃飽。你不留肚子，卻又來怪誰？”一番童言童語，惹得一眾丫鬟婆子笑個不住。
常昭也笑着點了點常晴的頭:“偏你有這許多的歪理。”
常晞因為這個話頭是常晞挑起來的，本來不想搭腔，此時卻也有些綳不住了，眾姐妹七嘴八舌討論着寺里的風景和吃食，還有各自在家時的趣事，喜悅的氣氛，一直到了晚間回府時還沒有散去。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被父親叫去了書房。
“說說吧。”常子衛坐在大案前，一邊低頭吹着茶葉沫子，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私自叫人傳口信出去，到底要幹什麼？”
父親的耳報神倒快！
常晞索性低了頭不說話。
常子衛見她一幅死鴨子嘴硬的樣子，將茶碗朝書案上重重一擱，“咚”的一聲，連守在門外的趙全都聽到了，他禁不住心裏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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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還是不說話，可頭低的更深了。
常子衛看着女兒絞着手指頭，像雙打的茄子一樣喪頭耷腦的，不由得想起昨日去逛寺廟時，女兒那晴朗如四月陽光般的笑臉，叱責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
常晞突然抬起頭，眼中隱隱有淚花閃動，卻還是抿着嘴一聲不吭。
他的心徹底軟下來。
“好好的哭什麼？爹這不是沒說你嗎？”
常晞看着滿臉無奈的父親，忍不住在心裏偷笑，自己低頭半天不眨眼才弄出的一點眼淚也憋回去了。她緊繃著聲音道:“我就是想知道新母親是什麼樣嘛！”
常子衛有些尷尬，呵斥道:“什麼新母親舊母親的！誰教你這麼渾說！這又是哪個不省事的，事還沒定論就到處亂嚷嚷起來，要是傳出去，說咱們這府里沒規矩事小，要是帶累了人家的名聲，豈不事大！”
常晞低了頭，在態度上表示了認錯。
常子衛嘆了口氣道:“有些事，跟你說了也不懂······你只要記住，做好你應當做的事，守好你應當守的規矩就行了，其他的，用不着你們瞎操心！”說到最後，語氣已有幾分唏噓。
父親因為這件事找她，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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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藉此機會裝一裝可憐，博取同情，再以在老家呆不長為由，把這事拖上一拖，然而······父親骨子裏還是一個奉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人，不該她管的事根本就不會讓她知道，更加不會聽她的意見。
看來，得從另一頭想想辦法了。
她思索着往自己院裏走去。
下了迴廊，剛拐過一道假山，她就看見一個青色的身影一閃，進了她住的院子。
“是誰？”常晞問。余媽媽恨聲道:“像是新進來的小丫頭白露。”
常晞不動聲色地進了內室坐下，馬上就有人端了茶進來。
竟然是芳蕊。
“小姐身子才剛好就走了這麼多路，真是辛苦，快喝杯茶歇歇吧。”語氣十分殷勤。
余媽媽對芳蕊早有不滿，此時忍不住刺道:“姑娘說的是哪裏話！小姐的身子早就好了，昨兒還和老爺一道去濟成寺進香遊玩了一天，都沒累着，想來是姑娘久不在小姐跟前，竟連這個都不知道！”
芳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強笑着道:“媽媽可別錯怪了我，前些日子身子不好，怕過了病氣給小姐，這才不敢露面的。如今我已好了，以後自會好好服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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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卻突然好奇的問道:“生病的僕婦，不是要挪出府去治病嗎？你是什麼時候出去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這下芳蕊的臉上掛不住了，支支吾吾的道:“奴婢只是感染了風寒，又不是什麼大病，哪裏就······”
常晞卻不打算再給她機會。
芳蕊懶惰、峨蕊浮躁，兩人都難堪大用，不過她們兩個的年紀都不小了，自己原想着將就些日子，等她再長大些，有些事做起來不會讓人起疑時，把她們放出府去，再找到前世服侍過她的人來替換上，就順理成章了。
本朝民風開明，女眷外出是平常事，不過這也要看各家的規矩要求，常家是當地大戶，女眷出府遊玩的機會並不多，所以陪同主子們外出乃是大大的美差，她沒有帶芳蕊去，是因為芳蕊一向眼睛裏沒活兒、照顧不周全。沒想到她的眼孔這麼小，不僅不反思自己的問題，還敢支使小丫頭暗中窺探她的行蹤，她好掐準時間，跑到自己跟前來獻殷勤······
這樣斤斤計較又心術不正的人，她決不能再留。
“剛剛進門時，我還看到你在門口，像是躲着我的樣子，好沒規矩！”常晞一派天真，笑嘻嘻的指着她道:“難道是做了什麼壞事，害怕給我知道？”
她雖說的是玩話，可余媽媽不禁臉色一變。
這個芳蕊，可是管着小姐的釵環衣裳的！
她再也呆不住了，急急要去拿賬冊，查箱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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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蕊的臉色本已十分難看，見余媽媽要盤查東西，更是急起來，也顧不得許多，忙跪下道:“小姐看錯了！剛剛在門口的是白露！是我一時糊塗叫豬油迷了心，想着許久未見小姐，讓她在門口望着些兒，小姐回來了，我好向小姐請個安······”
如此拙劣的說辭······常晞實在懶得和她廢話。
余媽媽見芳蕊心虛到這樣，更覺得有問題，不一會就領着幾個婆子抬了大大小小的箱籠進來。看着芳蕊跪在地上涕淚橫流，嫌棄的吩咐婆子:“快把她帶回屋裏去！”又低聲吩咐:“看住了，可別叫她出事！”
幾個婆子上前連拉帶拽把她拖了下去。
余媽媽等人在裏間開箱對賬，最後查出前幾年的賬冊上，有好幾本上都少了些小東西，雖不是什麼頂尖名貴的物件，林林總總的也有不下四、五百兩。
按府里的規矩，打死都不為過。可芳蕊是常晞生母留下的人，楊姨娘有些不好處置。余媽媽就跟常晞商量:“不如將還能找回的東西搜出來，再打一頓，攆出去配了人！”
常晞點了點頭。
就這樣清清靜靜了幾天，常晞的精神越發好了，她開始跟着章先生上學。
她前世也讀了些書，可都是詩詞歌賦之類，像《賢媛集》、《女四書》等講女則女訓的書籍，她都十分不喜。歷經滄桑到了今世，她的心態更為開闊，本着開卷有益的心態，不論先生給誰上課、教些什麼，她都跟着聽上一耳朵，就權當聽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