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東窗事發
管事的險些被她氣得翻了白眼,他再也坐不住了,朝着孫氏的陪房胡亂一拱手,就拂袖而去。
動靜自然傳到了孫氏耳朵里,她目光微閃。
晚間常子衛回到家,她藉著胡媽媽的口,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狀。
常子衛只是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第二天,孫氏的娘家人來信了,她免了女兒們的請安,自己把自己關在屋裏看信。
菱花把早飯交給了素錦,就回屋拿了些東西,往紫英這裏來了。
紫英一見她手裏拿的花樣子,哪裏還不明白?於是笑着留她吃了早茶,估摸着常晞屋裏吃完飯了,才領着她往前頭屋裏去。
來得倒挺快!
常晞不動聲色地讓二人進來了。
菱花一進門就遞了一摞花樣子:“奴婢的娘在南邊當差,這是她新送來的,說是老家時興的新樣子,奴婢想着六小姐興許也用得着,就給您送來了。”
“難為你想着。"常晞笑着拿過東西來,自己一張一張地仔細翻看起來。
一旁的紫英就着自家小姐的手裏看了一看。
只見有四時花卉的、有花鳥的、有如意四喜的、有萬字流雲的…每種都有一兩張,無論小姐喜歡什麼樣的風格,都可以從中挑出幾張合用的,看得出來,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
不惜費了這麼大的精神,只為了見小姐一面……
紫英的心裏忽然緊張起來。
耳邊只聽見自家小姐已經緩緩開了口:“真是漂亮,你娘每年都會送新式樣子給你嗎?"
菱花低下了頭:"是,奴婢的娘平時做綉活兒,遇到好看的樣子就會攢下來給我。
“你娘是孫府上的綉娘?”
聽了這話,菱花的眼神一暗,片刻后才道:“奴婢家裏只有我一個孩子,娘的身子不好,當不得差,可惜家裏太窮,爹爹一個人的例銀根本不夠用,她硬撐着做些針線活計,大貼小補的,日子才算勉強過得去。”
常晞聞言放下了花樣子,又不急不慢地喝了幾口茶,屋裏一時變得非常安靜,只有瓷蓋子碰到蓋碗發出的清脆聲響。
菱花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個聰明人,既然費心思找到了我,想必也是有事想讓我幫一把。"常晞笑着讓她在小機子上坐了:“你有話不妨直說。”
菱花來之前早已打好了腹稿,此時見常晞態度溫和,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之前想了千百遍的話就脫口而出:“求小姐憐憫,賞奴婢一個前程,奴婢來世做牛做馬,也一定好好報答小姐的恩情!”
常晞訝然。
剛才說了那麼多自家困難的種種情形,常晞還以為菱花想要的是銀子,沒想到,她想要的竟然只是儘快嫁出去。
她是孫氏身邊的人,自然又孫氏替她做主,又何必捨近求遠跑來找自己?
常晞直接問她:“你有什麼話想告訴我?"
菱花臉色灰敗,把自己不小心在孫氏枕下看到李晗的"欠條一事告訴了她。
不等她再細說什麼,常晞馬上聯想到了一切。
果然是她在背後搞的鬼!
心裏懸着的一樁事終於落了地,常晞髮現自己其實並不意外。以前也有猜測,只是一時沒有證據而已。
看着面前的菱花充滿希冀看着自己的眼神,常晞明白了。
孫氏這次犯下的錯太大了,一旦事發,她們這些身邊服侍的,一個也逃不過去,菱花這才不得已鋌而走險,跑來跟自己告密,希望自己能保下她一條命。
常晞對孫氏厭惡至極,她當然可以隨心所欲地把這件事捅出去,讓孫氏從此再也翻不得身。
可父親一定又會急怒攻心了。
他的身體還能承受這樣的消息嗎?
常晞不敢去賭。
她想了想,問菱花道:“你有辦法把那張條子拿到手嗎?"
菱花咬牙點了點頭:“胡媽媽和素錦兩個人每天午後會換班,太太午睡后都會先洗臉,再去佛堂禮佛,有差不多一盞茶的空當。”
"你去把條子換出來,不要聲張此事,之後我會跟五奶奶商量,把家裏適齡的丫鬟放出去一批,你當然也會在其中。”
“這……菱花目瞪口呆:“您難道不準備揭露此事?"
要是太太不受懲罰,自己很可能由太太做主指給那些陪房的小子們,一想到落霞那微薄的可憐的嫁妝,再一想到她嫁的那個獃頭獃腦的窮小子……
這都還在其次,萬一以後太太知道了是自己告的密……
菱花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撲上前去跪在了常晞的腳邊:"小姐,您聽我說!您先聽我說!您一定要馬上把這件事告訴老爺,否則一旦事情敗露,老爺頭一個就要責怪您知情不報,萬一太太先得了消息,她肯定會立刻毀掉證據,這件事從此就會不見天日了,太太要是知道您掌握了她的把柄,以後肯定還會變本加厲地欺負您!您可千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心軟啊……”
常晞忍不住暗暗搖頭。
頭腦靈活,也懂得審時度勢,只可惜花花腸子太多,私心太重,一心想借自己的手替她料理了孫氏,卻完全沒有考慮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被人當刀子使。
她淡淡地道:“你要是願意,就按我剛才說的做,你出嫁時,我會給你五十兩的添箱銀子;你要是不願意,今天這番話就當我沒有聽過,你可以回去了!”
菱花大急,張口還想再說什麼,紫英已經過來強拉了她起來:“你也真是的,好好的來送個花樣子,怎麼說著說著就突然跪下了?這要事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是我們小姐欺負了你呢!”
常晞笑着吩咐紫英:“去我柜子裏,把店裏新出的松仁卷拿兩盒來給她。"
菱花捧着兩匣子點心失望而去。
晚間,常子衛回到家裏,看見正屋裏沒有點燈,冷冷清清的,他想了想,轉到了楊姨娘住的廂房去了。
門口沒人當值,他自己走進了門,抬腳就撞見了地上扎着大紅帶子的全套子孫桶。
再看看屋裏。簇新的悶戶櫥、樟木箱、妝奩匣子、痰盂、紅尺頭、各樣錦緞布匹、匣子裝着的金玉如意、花瓶、銅盤、銀包皮帶、龍鳳碗筷……桌上、炕上,堆滿了整整大半間屋子。
常子衛看着眼前亂糟糟但充滿了熱鬧氣息的一大片東西,不由得失笑。
幾個大小丫鬟都在屋裏炕下站着,圍着楊姨娘看新買回來的綉被和粉彩瓷器,乍然見到常子衛來了,唬得一眾小丫鬟像一群螢火蟲似的,呼拉一下散開了。
楊姨娘連忙下來賠笑讓座。
看着她謹小慎微的樣子,常子衛忽然想起了她剛進府時的情景。穿着件桃紅小花襖,眼神靈透,看見什麼東西都好奇,雖然面對自己時怕得很,但還是能大聲地回答自己的問話……
他心裏突然湧上了一陣悵然,變得有些不知該怎麼面對她。
"你們接着忙吧,你不過是順道過來看看。"他拒絕了遞上來的熱茶,獨自離開了屋子。
轉眼到了九月,常晴出嫁的日子。
鄒家來請親的人到的很早,常家人丁單薄,大房和三房的人要來,常子衛沒有拒絕,幾位哥哥過來把門一堵,任由新郎官帶來的人把門拍得山響,裏頭硬是不給開。
常晴還想跑出來看熱鬧,嚇得來梳頭的全福夫人趕緊按住了她。
常晞和已經出閣的趙小姐坐在一塊,看着她笑個不住。
正日子裏,楊姨娘是不能出面的,她只能在後頭反覆檢查着嫁妝、如意佩等物,強迫自己忙碌起來。
新郎官好不容易闖過了重重關卡,來到正房裏敬酒敬茶,一張白皙的俊臉臊得通紅女方夫婦給了封紅后,鄒家的喜轎抬着新娘子,吹吹打打地走了。
送別回來的路上,趙小姐,也就是如今的錢奶奶促狹地問常晞:“聽說你也要嫁去京都了?可定了日子沒有?"
常晞對這事沒什麼避諱,笑道:“具體的時間還要聽父親的安排,我也不知道。"
錢奶奶嘖嘖稱奇,半晌又問她:“常伯父以後會不會回京都?”
看來新上任的知府和常家不對付的事,官員圈子裏已經漸漸的傳開了。
常晞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只好含糊地道:“這樣的事,父親說了也不算,最終還是要看上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