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患難時節
常晞緊接着道:“我也能出一份！”
常子衛卻再次擺了擺手。
“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本就對不起你們，暉兒已經有妻有子，晞兒和晴兒姐妹兩個還沒有出嫁，你們都該給自己多留些錢才是。以後……家裏恐怕幫不上你們太多忙了……"
常晞的心中猛地一痛。
她明白父親的做法完全是為了他們好，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新的濟州知府已經上任，正等着抓父親的把柄，一旦大老爺被人從工部踢下來，再牽扯上貪污大案，判個連坐也沒什麼稀奇！
因此，無論他們心裏有多麼的不情願，現在的當務之急，都是儘快想辦法替大房補銀子。
常晞側過頭去看了常暉一眼，常暉也正好在向她這邊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
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堅持。
第二天，五奶奶頂着滿臉的疲憊，跟常暉一起把他們手上的三千多兩銀子、兩處京都宅院的地契、還有五奶奶自己陪嫁過來的金器銀飾全拿了出來。
“這些東西都很容易出手。“五奶奶的聲音有些虛弱，可態度依然很恭敬:“可以暫押萬餘兩銀子，其餘的田莊地畝，五爺已經託人放出了消息，相信過兩天就會有買主了。”
此時，常晞那兩萬五千兩的銀票已經靜靜躺在他書房的抽屜里。
常子衛的眼角有水光閃動。
壞消息總是比好消息傳得更快，到了第二天，家裏有頭有臉的管家僕婦們都多少聽說了一些，不少人趁着當差的間隙，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連常晴那邊都聽到了動靜。
她沒有遲疑，馬上把自己的妝奩匣子倒了個底朝天，又催着喜鵲去開箱子拿錢。
楊姨娘看在眼裏，心中大痛！
自己苦心謀劃了半輩子，處處伏低做小，眼瞧着女兒好不容易許了個好人家，一百步已經走出了九十九步，難道要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她整整兩夜都沒有合眼。
東小院裏，陳媽媽和余媽媽正坐在一起，把常家大房罵了個狗血淋頭！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私自動了官中的錢還不算，還替人家去扯篷拉縴兒的，現在捅出簍子來，拖累的自家兄弟去替他擦屁股。也不怕下十八層地獄！”
余媽媽一邊擦着眼淚，一邊罵道:“一群黑心短命的東西！只顧着給自己家裏貼金,根本不管旁人的死活！可憐我們家小姐，自己的終身大事到現在還沒着落，現在還把手裏那點兒體己銀子全掏空了，這以後可怎麼處啊？”
陳媽媽也不禁嘆息。
這幾天，老爺是天天的往外跑，下了衙就去跟同僚們喝酒吃飯，每次回來都是一臉灰敗，一到晚上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寫信。不用想也知道，是到處去借銀子了。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愛閱app最新內容
世人都是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的難。陳媽媽對借錢這事兒根本不抱什麼希望。
家裏還有兩個未出嫁的姑娘。七小姐起碼還有個楊姨娘，將來就算湊不上一萬兩的嫁妝，也能弄個大差不差的，面兒上起碼看得過去。可等輪到六小姐的時候……
恐怕連一套像樣的嫁妝都置辦不全了。
陳媽媽看着哭得險些背過氣去的余媽媽，心裏十分同情。
另一邊，常晞卻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想着前世的事。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已經嫁去了常國公府，先是不眠不休的忙着處理國公府的喪事,後來喪事辦完，自己又累得大病了一場……
在這段時間裏，自己的娘家是個什麼情況？是不是也跟這一世一樣，面臨著腹背受敵的艱難境地？她一概不知。
總該有些蛛絲馬跡吧……
她搜腸刮肚地極力回想着。
一開始，常昭每隔三五天就會去看看她，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每隔十來天才去看她一次。大奶奶也是一開始常常過去幫她料理，後面也不見蹤影了。
這兩人都是當家的主母，她當時想着興許是她們都不得閑，這才沒去看自己的，於是也沒太在意……
如今想來，會不會就是因為那時候娘家已經出了事，她們都忙着想辦法，這才顧不上自己這頭？
如果真是這樣，常家最後還是可以平安度過難關的！
可萬一要是自己想岔了，常昭和大奶奶單純是因為沒空才不去看自己，常家根本沒有經歷過這些波折……
常晞的腦子裏一片混亂。
外間的竹簾輕響，驪珠端了一碗羊**來:“余媽媽讓我送來的，您趁熱喝點兒吧常晞實在沒什麼胃口。
"給采葑和采菲她們送去吧，她們正該好好補養補養。"她想了想，又叫來紫英吩咐道:“把我屋裏的賬冊拿來，我記得還有幾件前朝的字畫，都找出來。”
那些可都是老爺私下給小姐，準備將來給她陪嫁用的……
紫英的眼神一黯。
常子衛這邊也很不順利。
他寫了好幾封信給京都和隨安的故舊，可惜他和常子敬的社交圈子重合度太高了，能借的人幾乎都被常子敬借遍了，他只能在濟州的官場中斡旋，向平時相熟的同僚朋友們開口。
借錢壓斷腰……這幾天來他受到的白眼和羞辱，簡直比過去的幾十年加在一起還要多。
昨天跟宋同知吃酒時，他和幾個臉生的兄弟輪番拍着自己的肩膀笑道:“您說的這個數，我這一輩子可都沒有見過，我看您怕是喝多了吧！”
旁邊就有人起鬨道:“俗話說的好，三年青知府，十萬雪花銀。常老爺家大業大的,這麼點銀子算得了什麼？家裏的地縫子刮一刮也能湊夠了，何必跑到這裏跟我們哭窮呢？”
常家的產業大部分都在公中，他自己手裏能有多少錢？這些人不是不懂，只是平時見他的日子過得富裕，都有些眼熱，因此藉機來嘲諷他罷了！
他由阿青扶着回到家門口時，已經是華燈初上。
花廳里還亮着燈，五奶奶跟常晞正坐在一起商量着什麼，她們兩人纖瘦但挺拔的身影被明亮的燭光投射在窗戶上。
常子衛駐足了片刻，才拐彎踏進了書房。
桌上放着常昭從京都寄來的急信。
常子衛用小竹刀揭了兩次，都沒能把信封上的火漆給揭下來。
他自嘲地笑了笑。
一旁的阿青連忙上前來幫他揭開信封，點上兩盞瓜型燈放在案上，這才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常子衛展信一看，原來是常昭挂念父親身子，特意寫信來慰問。
信中還說了，她已經想辦法挪了十萬兩銀子，封了銀票給常家大房送去了。大太太要打借條給她，她沒有拒絕。
畢竟是出了嫁的姑奶奶，大房伸手接她的銀子已經很沒臉了，打張欠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常子衛的目光微凜。
公中的錢，自己可以不予追究，可如今補的這筆錢，是他的兒女們千辛萬苦才湊上來的，決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給了大房！
千里之外的京都，何沐陽也聽說了這個消息。
杜安和杜林兩個人都垂手站在地下，連個大氣也不敢喘。
鄭建時真是糊塗！
整修堤壩一事是秦閣老領頭提出的，前腳剛撥了銀子，後腳就被他提走了，鄭家和常家交好，秦閣老的恩師是前任文閣老，文家和常家又是姻親，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常家難辭其咎，秦閣老更是一百個說不清！
何沐陽冷笑一聲。
難怪當年文閣老沒有推舉資歷更深、官位更高、關係更近的常子敬進內閣，而是舉薦了年紀輕輕的秦松眠。現在看來，實在是明智之舉！
現在，只有讓鄭建時一口咬死這件事跟別人無關，才有可能把常家摘出去。
他不自覺地伸出了右手的兩指，在炕桌上輕輕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