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維度

意識逐漸變得清醒，空氣在鼻孔中游移，睜開雙眼，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將斑駁的陰影投射到臉上，微微有些晃眼的陽光使卡西迪不禁眯了眯眼。踉蹌着站起身，不久前的瘋狂尚未消退，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正處於完全陌生的環境中。

寬闊的柏油馬路直通向遠方，不時有慢悠悠駛過的車輛驚起不遠處地面上啄食的鳥雀，振翅的精靈將美妙的輕歌帶入一排排高聳規矩的行道樹。略顯褪色的白色油漆將黑色的道路漆畫成幾塊。

尚未搞清目前的狀況，卻見從黑與白的交界處一路遠望，渺遠的地平線處一個黑點由遠及近逐漸放大，車座上西裝革履的男人與卡西迪的距離逐漸縮短，待快到身前時，卡西迪才看清後座上載着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女孩摟着男人的腰，將小臉貼在他的後背上甜甜的笑着，長長的馬尾順着風飄揚在空中，一隻小巧的黑色蝴蝶形發卡將即將飄散開的髮絲束縛成相對固定的形態，兩人不時說著什麼，說笑聲回蕩在空氣中。

自行車越駛越近，卡西迪向後退了兩步讓出空間，面前原本乾乾淨淨的馬路上不知從哪出現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等到騎車的人注意到路面的變化時卻為時已晚，前輪軋在石塊上，阻礙使承載着兩人的車體迅速失去平衡倒向卡西迪這邊。卡西迪本能地想接住栽下的女孩，女孩的身體卻如同穿過空氣般徑直穿過卡西迪的雙手落向地面。

驚訝地注視着自己的手臂，卡西迪蹲下身嘗試扶起女孩。女孩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看清女孩面容的卡西迪呼喚着她的名字。

“伊蓮娜！伊蓮娜！”

喉結上下顫動，卡西迪能清晰地感覺到聲帶的振動，卻聽不到喉嚨發出的聲音。觸摸女孩的雙手並沒有獲得肉體的觸感，反而穿過了軀體與地面陷入地面之下。眼看着踉蹌起身的男人扶起女孩不斷呼喚，卡西迪只能徒勞的移動軀體，觸碰，而後穿越。

“珊迪？珊迪！好女兒你別嚇爸爸，快起來，珊迪！”

拍打着女兒的臉卻毫無反應，男人情急之中拿起手機撥打着急救電話，一旁的卡西迪此時卻注意到一個細節。男人所持的手機體積很小，並不大的顯示屏旁是分隔開的機械按鍵，明顯是上個時代的產物。等待救援的時間裏，只能幹着急的卡西迪索性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觸摸不到身邊的物體，聲音的傳播需要介質，無法傳遞只會發生在近真空情況下。缺少觸覺反饋，卻能夠正常看到、聽到周邊的一切，換言之，在空間中他彷彿是與周圍相隔絕的個體，周圍的一切在正常運轉，自己只能以旁觀者的視角觀察事物的運行流轉。而在時間角度，自己與周圍事物明顯具有長跨度的差值，在眾多文學作品或影視劇作品中，自己可以說是一種時間旅人的狀態，但不具有干涉事件的能力，所行所為卻受基本的物理學規則限制。

然而若是考慮到自己之前的精神狀態，整個世界也完全有可能基於自身記憶發展而來，這種情況下，一切動作則可能以唯心主義為基礎，儘管自身與外界接觸被斷絕，自己的想法卻可能成為現實。而自身記憶中不曾出現的部分則可能來源於外界的干擾，最近一段時間的荒誕經歷已不算少，現在所處的場景顯然是之前在園長辦公室搜查到的父女照片，或許可以通過沿循自己記憶中的線索搜尋真相。

想到這裏，卡西迪決定付諸實踐。並沒有任何特殊的準備，僅僅是一個想法，下半身就已經穿過了地面陷入地下，自身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已經確定不受物理原理限制，接下來便是查明伊蓮娜，或者說珊迪，或者那三十餘個相貌相同的女孩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救護車已經帶走了父女二人，將記憶向過去延伸，最終落點決定在幾天前傑西的筆記上。

那就從一切的起源開始吧。

2001.9.19

這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成果，我已經等不及讓我的老婆和女兒看見這一切了，這將是一座時代的里程碑。

將注意力放在過去的節點，周圍的空間開始從各個方向勻速縮小，清晰的邊界線從天空中降落，從地平線處縮進，所到之處事物不及微秒便被濃重的黑色吞噬，切面如鏡般光滑，邊沿最終接觸中心的肉體，將每一個細胞在電子層掃過，空間塌縮為奇點，不知停留幾何，而後重新延展。全新的維度形成，消逝的軀體再次組建。

卡西迪又一次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