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中了“彩票”

業務員最大的壓力，不是沒有訂單，而是看到資歷比自己淺的已經出單，自己還沒有進展。

廣告部自沈江河出單后，大家聚攏在一起吃早餐的情形，已經看不到了。

好多天來，早上一般都是沈江河第一個到辦公室，現在比他更早的，是向靜。

向靜之所以到的早，不是因為她就住在樓上，而是為了沈江河。

沈江河每天一大早需要當天的報紙，然後騎車見客戶，向靜為了他方便，就一大早在印刷廠取了報紙，放在他辦公桌上，然後才去外面或者報社食堂去吃早餐。

這幾天向靜事兒照做，但對沈江河是愛理不理的，他能感覺得出來，就是因為同事們說他傍上了房東的女兒。

他對向靜有好感，或許是男人天然的喜歡美女之心，可能更多的是因為她是自己的老鄉，就是很多人說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有時候情感的天平因此會有傾斜。

自從進入都市報廣告部，向靜確實幫了他很多，現在有了一點成績，心想着無論怎麼樣，得請她吃吃飯。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表達方式。

但請她吃飯，首先得讓她不在對自己橫眉冷眼。

他在大院外邊買了兩份早餐，走進辦公室，正遇到她把他需要的報紙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我買了早餐，一起吃吧。”

“沒胃口。”

“哎呀，你這人，還老鄉呢，我們還是不是同事？以後也可以做朋友的啊！”他拉住她。

女孩子有一份矜持，有時強扭的瓜也會甜。

這話由他嘴裏說出來，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他很清楚向靜對他冷淡的原因，自己卻說出能讓她浮想連天的話。

他這句話起了作用，向靜沒再往前邁步。

“這次我簽了一個單，裏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勞，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他改用家鄉話，揀好聽的，對她說著。

“呵呵……我還以為你像他們說的那樣呢。”向靜這才露出笑臉。

“別聽他們胡說八道，你也不是說過嗎？他們只會混淆視聽。”他也跟着笑，“他們都說些啥啊？”

“算了，翻篇了，不說也罷。”她擺擺手。

他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向靜故意以這種方式，讓自己“就範”？如同囚徒困境，無論他怎麼做，都可能是非心所願。

然後，兩人一邊吃一邊說，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家鄉的事情，兩人又開始聚攏在同一世界裏，歡欣極了。

他不得不承認，說起家鄉的事情時，他心裏時不時會對她泛出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若即若離。

“中午請你吃飯，你等我。”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把報紙裝進包里，臨走時，對她說。

“好，路上小心。”向靜的眼光一直看着他出門。

他還是去了市電大，蘇丹青那天和他聊了很多，好不容易，能和蘇丹青坐下來閑聊，關係拉進了一步，這個時候，他不能放棄，或許，再進一步，不要說會有奇迹出現，就是多了解一下客戶的感覺也是好的。

他明顯感覺自己，走進電大的心情比原來輕鬆多了。

蘇丹青不在辦公室，他和往常一樣，準備把報紙放在她辦公桌上后，就離開的。

但他身體突然僵住，兩眼放出光來！

平時放報紙的地方，赫然放着一張名片，竟是穗城大學管理學院陳新華院長的。

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那是血液如熔漿似的在沸騰，那是馳騁沙場的馬蹄聲，那是指揮着千軍萬馬奮勇向前密集的鼓點。

他想都沒想，迅速掏出手機，把電話號碼記錄了下來。

很有些心虛，如做賊一般，辦公室四周的擺設似乎也隨之陌生起來。

以這種方式“竊取”別人的信息，是不是算作偷?

他謹慎地把名片按原樣放好，然後把報紙放在旁邊，舒了一口氣后，才躡手躡腳地走出了蘇丹青的辦公室。

雖有些惶恐不安，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激動，讓他如野馬奔騰般疾行如風。

心跳伴隨着腳下單車車輪摩擦着地面的聲響，一直帶着他來到請向靜吃飯的西餐廳。

他才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誇張，卻是發自肺腑的激動。

這麼多天來，一直費盡心思打聽陳新華的姓名和電話，想不到竟然以這種方式獲得。

如滕小姐所說，他在都市報最大的突破口，可能就是這管理學院，這可能關乎他在金融危機中，自己在都市報廣告部的生存狀態。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向靜看到他悶悶的樣子。

“沒有，你點餐吧，隨便點，不要客氣。”在他人面前，他收斂了一下，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但他能聽到自己有些極速的心跳。

他一邊喝着水一邊想着下一步該怎樣和陳新華聯繫，這是他高興之餘後面臨的最大問題。

機會難得，需要運籌帷幄，不能一開始就讓陳新華拒絕了自己，那樣就白白地斷送了機會。

“來一份情侶套餐。”向靜看了半天，才對着在旁站着的服務員說。

沈江河思維正在高速運轉，聽見她的話，剛喝了一口水差點吐出來。

現在的女孩子這麼直接？連暗示都不加掩飾一下？

“這套餐實惠。”向靜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了一下，有些緋紅的臉再一次做了註解。

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被高興。

他今天確實只想以請吃飯的方式來感謝她，可明知道她的想法，明白她對自己不理不睬的原因，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讓她從誤會中走出，而再度讓她走進了誤會。

他擔心有一天事情會變得複雜起來，這複雜的最大因素可能會來自楚寒風。

但現在他似乎沒有選擇。

“許建軍是不是楚江人?”他想在向靜這兒證實一下。

向靜聽了愣了一下。

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等她回答。

“是。”

“聽他口音，是和我們一個縣的吧？”

“實話對你說了吧，他和楚總是發小。”

沈江河一時僵住了。

不僅是發小的問題，而有心掩蓋事實，是避嫌呢？還是另有所圖？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對方一開口，他就知道好事來了！

是一所“貴族”學校打來的，說要在都市報刊登廣告，讓他去集團簽廣告合同。

這家學校隸屬於穗美佳園集團，也是一家房地產開發商。

這真是天道酬勤！這家學校路途遙遠，不可能天天去拜訪，打電話，寄樣報，寫信，沈江河把能用的手段幾乎都用上了，還真有些功夫不負有心人。

“我點的套餐不合你胃口？”向靜見他吃得心不在焉。

“挺好的。”他脫口而出。

“味道不錯。”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他不想讓她覺得這情侶套餐挺好，有點誤導的意味。

“那你就是心裏有事。”向靜跟着來了一句。

“業務員嘛，要是哪一天沒事，就離下崗不遠了。”他玩笑的回了一句。

“呵呵……你這樣子挺可愛的，我喜歡。”向靜的臉上又冒出一片紅色。

“……”

兩隻刺蝟！

他腦中突然閃現兩個刺蝟抱團取暖的情形，他和向靜或許就像兩隻刺蝟，要想靠近，得掌握好距離。

******

穗美佳園在機場路，這是靠近郊區的鬧市區中的一個商圈。

商圈的樓房不是很高，但商業氣息十分濃烈，店鋪林立，各種廣告牌琳琅滿目。

最多的是房地產廣告，內容千篇一律：首期一萬元入住，一萬元擁有一個舒適的家等等。

難道是春江水暖鴨先知，金融危機來臨前的徵兆？

這讓他的神經有些收縮，緊迫感緊緊罩着自己。

正在他踩着破單車東張西望尋找穗美佳園的辦公所在地之時，一個小孩突然從旁邊的店鋪飛奔出來，正在行駛的汽車車速有點快，為了躲避小孩，陡地往旁邊猛一打彎，撞倒正在行人路騎行的沈江河。

沈江河被撞得飛出去一米多，然後重重地摔倒在地，突來的橫禍，倒在地上半天才回過神來。

“對不起，沒事吧？！”開車的人下車走過來，想扶起他。

“沒事。”他活動了一下四肢，發現沒什麼問題，連忙擺手。

沈江河本身身體素質不錯，好在他落地的地方是行人路邊的草坪。

他站了起來，又甩了甩胳膊腿，確無大礙，只是夏天穿着T恤，裸露在外的手臂有些擦傷，幾處有些血肉模糊，沒有大量出血。

但他的破單車卻徹底報廢了。

“我送你去醫院吧。”開車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臉上留着淺淺的絡腮鬍子，樣子野性十足，但看着他的眼光卻很柔和。

“不用，真的不用。”他知道開車的人不是故意的，看了看撞他的車，是輛豪車。

“您車沒事吧？”

為了顯示他沒事，還笑了一下。

就是有事，只要能走路，現在是去穗美佳園簽合同的時間，是萬萬不能耽誤的。

好在他預留了充分的時間，就是防止有不可控的意外發生。

“車沒事，但你的單車沒用了。”開車的人看到他輕鬆的樣子，提出賠他單車。

“我正好需要換一輛了，一時下不了決心，現在正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何況還是老掉牙的破車。”

他拒絕了開車人的賠償，說要換車是他真實意思，太破了，老是中途掉鏈子，浪費他的時間。

讓對方賠，賠多少都可能多，有訛詐嫌疑，賠得少了還不如不要，對方是開豪車的，說不定是個老闆，山不轉水轉，以後有機會遇到，說不定還能幫幫自己。

這如買彩票一樣，萬一中了呢?

“你這麼說，我倒不好意思了。”開車的見他再三拒絕自己，表示了歉意后，這才上車走了。

要是換上心術不正的人，訛個幾千塊錢也屬正常。

現在已到目的地了，沈江河提着包，走進一個藥店，買了創可貼，把自己的傷口一點一點貼好，然後到了一個商場，買了一身長袖的襯衣，把自己貼着創可貼的傷口蓋住了，又在洗手間捯飭了一番，這才氣宇軒昂地走向穗美佳園。

大公司就是不一樣，富麗堂皇的，沈江河按照約定找到了對接合同的人。

在這裏只是簽合同，其它如廣告稿件、樣報、發票等的提供，還得找學校。

他等了好久，正準備簽認刊書時，對方說集團分管市場營銷的副總要親自審核。

“你們的流程不是走完了么？還要審核什麼內容？”他覺得有些詫異。

“說不好，有可能是價格的問題。”對方說。

沈江河一聽，大概明白了。

這所學校的流程有點奇葩，什麼都和學校談，而唯獨簽合同納入集團。

出現這種情況，按照他的了解，不外乎兩種，一種是集團集中採購價格更低，節約成本；另一種就是避免學校的某種灰色地帶。

由沈江河來直接面對這個集團副總，他第一次遇到這種境況，事先沒有預案，只有隨機應變了。

他被一個美女帶到了一個辦公室，定眼一看，很是吃了一驚，這個副總正是剛才撞他的那位。

看來剛才撞車沒讓他賠償，這個想法是對的，自己買得“彩票”，還真是意料之中的中了。

“您好！李總，我是穗州都市報廣告部的沈江河，請多多指教！”他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還是如平常那種微笑，聽對方說他姓李。

“我看了你們的刊例，價格相差很大，我只想了解一下，房地產和專欄廣告的價格是不是一樣？”

李副總換了一副面孔，接過他的名片看都沒看，就放在了一邊。兩眼定定地看着他。

沒有剛才撞了他后那種謙遜親和的樣子，彷彿撞車這事跟沒發生一樣。

“這個，我還不清楚，依照我的權責，房地產的價格和工商廣告價格是一樣的。”

他反應很快，報社現在並無房地產專門的價格，也沒有確定房地產廣告屬於專欄廣告。

按照楚寒風“老闆的概念”，不能含糊其辭，自己作為“總監”，可以臨時決策。

他果斷把房地產歸為了工商廣告範疇，只因工商廣告的價格最高，現在都市報尚無房地產的廣告，這樣說，以後就是有了，可進可退。

“那好！我今天就以房地產的廣告價格和你簽合同，然後你再按專欄廣告的價格算一下，其中的差價返還給我個人。”

李副總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讓他想起寧安安，怎麼老闆都是這副德性？！

這一下沈江河愣住了，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個問題，之前聽王嘉澤說過，他的第一單就答應給了對方的回扣，然後才順利促成合同的簽署。

雖說，這種回扣是行業中公開的秘密，但也不要這麼直接，絲毫不隱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