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次日凌晨,天際剛剛浮現青灰色,一行五人便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這棟商業大樓。
下樓時徐海清壓低了聲音:“待會兒分頭行動不要走遠,就近找輛有鑰匙的空車,誰有發現就回到這邊大廳等其他人。”
“動靜一定要小,趁那些喪屍還沒出來聚集我們開車衝出去,上了高速公路就安全了。”
商業樓的四周有三個方向的長街,要趕在天亮前找到車出城,最快的方法就是分組探查。
徐海清、白阮一組。
剩下兩個女生一組,體育男一個人行動。
這裏的大廳不久前應發生過慘劇,玻璃廳門被大力撞碎,染了血漬的晶瑩玻璃渣鋪了一地。
陣陣讓人倒胃口的惡臭,充斥在大廳內。
趁着徐海清說話,白阮很快鎖定了臭味的來源——前台旁邊橫倒着一截東西。
那是一條斷腿。
上面佈滿被啃食的不規則痕迹,早已腐爛的肉化成黏糊糊的半漿體,粘連在森白的腿骨上,周圍盤踞着嗡嗡亂飛的食腐蚊蠅。
唯一沒被啃噬的地方是腳,但上面套着的皮鞋已經快被牙齒磨爛了。
“等等,我系一下鞋帶。”她忽然出聲。
眾人扭頭,就看到白阮蹲在地上。
本就覺得她事兒多還礙眼的體育男見狀,剛要開口譏上兩句,白阮便起身、緊張兮兮拉住了徐清海的袖子,無視他往前走:
“海清哥,你待會一定要保護好我…”
徐海清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白阮拉着往右邊的街道上走了。
走了沒兩步,白阮十分自然地放慢腳步,拽着他的衣擺落後他一步,一副‘一旦有危險就讓他扛’的姿勢。
徐海清:……
此時錶盤上的時間剛指過5點鐘,暗青的天穹下人眼的可見度極低,但依稀能看到零星的人形影子,在不遠處的街道上搖晃。
兩人貼着牆根貓着腰往前,怕發出動靜把喪屍引來,他們行動的速度並不算快。
每經過一輛停泊在路邊的車時,徐海清都會伸頭看看車裏有沒有鑰匙。
就在這時他衣擺又被扯了一下。
“我們昨天就是從這條路過來的吧?”白阮小聲問。
徐海清皺了下眉沒應聲,覺得白阮腦子拎不清,這種時候她就該閉緊嘴。
但聽清了對方下一句話,他腳步頓住。
白阮:“昨天來的路上咱們經過了一輛空車,車門開着,我當時看見裏面插着鑰匙。”
徐海清遲疑問道:“你確定有?在哪?”
“確定,車旁邊有我喜歡的歌手的海報,我記得很清楚就在這條街上!”白阮懇切說道:“諾,應該就是前面那輛紅色的。”
徐海清順勢看去,果然在遠處路邊看到一抹紅色,距離大約百餘米。
他將信將疑。
“過去看看。”
直到距離縮短、視野里的紅車變得清晰,徐海清看到歪斜在路邊的車子果然車門敞開,且斜前方的店鋪牆壁上就貼着一張男星的代言海報。
一切都和白阮說得分毫不差,他這才相信了。
徐海清心生喜悅,他沒想到找車能夠那麼順利。
如果汽油足夠,他們很快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前往南城了!
正當他要拽着白阮往前走,白阮卻發出了短促的驚呼,聲音不大,但還是把他嚇了一跳。
徐海清額角一抽,咬牙問:“你叫什麼?不要命了?!”
這個只會拖後腿的蠢貨!
要不是白阮身份太特殊,留着還有大用處,他早就把她扔進喪屍堆里了!
白阮臉都嚇白了,一邊死死拽着他的手臂,一邊指着前方哆哆嗦嗦:
“海清哥你看、看那邊,是不是有個喪屍……”
徐海清猛然扭頭,這才看到近在咫尺的車旁邊有一架長椅,被垃圾桶擋着,因此距離遠點根本看不見。
長椅上的確癱坐着一個人形生物!
他也心中一驚,但仔細觀察片刻又發現了和尋常喪屍的不同之處。
那是一具無頭屍體。
準確的說是只有下半部分的頭顱,毀滅性的傷口從它的下巴處開始粉碎,半邊耳朵還有一片腐爛萎縮的耳垂肉連着,要掉不掉。
它就這麼癱在長椅上一動不動,看得徐海清頭皮發麻。
“你昨天沒看到這玩意兒?”
“沒…”白阮怕得不行,“當時我們忙着找落腳點,我根本沒注意,要是看到了我昨天就會說了!”
也是,就她那點膽子,真看見了恐怕當時就尖叫出聲、把附近的喪屍都引來了。
“海清哥要不我們走吧,說不定他們仨已經找到車了。”白阮帶着退意說道。
“不行。”徐海清腦子裏算計着,生出一個念頭。
反正和另外三人分開了,不如直接帶着白阮把這輛車開走,也省的路上和那些人糾纏,影響上船機會。
徐海清越想越覺得可行,視線一直盯着長椅上的無頭屍體,心中的膽寒逐漸消退。
這應該是死透了。
白阮剛才的動靜不算小,也沒見這傢伙撲過來。
況且它大半個頭都被削掉了,連個嘴巴都沒有,也咬不了人。
謹慎如他又在周圍撿了枚小石子,輕輕丟到屍體腳邊,仍不見屍體有動靜的他又放心許多。
徐海清說:“阮阮別怕,那不是喪屍,是死人。”
可任憑他怎麼勸,白阮還是不敢再往前靠近。
她拚命搖着頭:“我不去,太可怕太噁心了!海清哥你沒看到它脖子裏、旁邊的地上都是蛆嗎?!”
徐海清勸得不耐煩,壓着脾氣好言好語:“那這樣吧,我先去看看油表,如果車子沒有油了我們趕緊找下一輛,如果油箱裏的汽油還夠,你就抓緊上車。”
“難道你不想快點去港口嗎?”
白阮的視線在那具高度腐爛的屍體、以及地上蠕動的蟲蟊上反覆遊離,最終還是被‘港口避難’勸服了,勉為其難點點頭。
於是徐清海躡手躡腳,走近車子。
靠近長椅時,那股濃烈的屍臭撲面而來,令人窒息。
他甚至能感覺到柔軟的蟲子被鞋底踩爆的觸感。
湊近了看他更能清楚觀察到屍體頸部傷口的坑坑窪窪,看樣子甚至不是槍/械爆頭所至,而是有人用暴力手段,損毀了它的整個頭部。
這讓徐海清不禁咂舌,猜測是異能者乾的。
他很快壓下了對異能者的羨慕、以及難以抑制的惡寒,把身子探入車內查探。
這輛車的主人應當是災變剛爆發,就棄車而逃,內外都沒有明顯損壞。
就在徐海清想要找尋油表時,他視線頓住,發現一個不對勁之處:
插鑰匙的啟動處空空蕩蕩,車座上、椅子下方也空無一物!
這車裏根本就沒鑰匙!
來不及多想,徐海清在狹窄的車廂里聽到了輕微的摩擦聲。
他后脊生寒,因為頃刻間摩擦聲就變大了,在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
最關鍵的是那聲音是從他身後傳來的!
還不等他回頭,粘稠而惡臭的重物便狠狠撲在他的身上。
徐海清扭頭時看到了讓他終身難忘的一幕——一具無頭的、高度腐爛的屍體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
他甚至能清晰看到正對着他臉的碎裂傷口裏,腐爛處堆着軟趴趴的油脂,足足人類拇指大小的蛆蟲隨着屍體抖動,都掉在了他的身上。
饒是他再怎麼自持穩重,乍一遇到如此驚險恐怖的情景,也還是被嚇得慘叫出聲。
他劇烈掙扎,想要把身上的腐屍甩開。
可對方的勁兒太大了。
視線餘光看到白阮撒腿狂奔的背影,徐海清才意識到自己被坑了。
他心生恨意。
什麼車子鑰匙男星海報,這一切恐怕早就在白阮的計劃之中;
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也全都是裝的,所有人都被她矇騙了!!
驚恐中徐海清看到,一條細長的、長着倒刺宛如蟲子口器的管狀物,猛地從屍體腐爛的頸部刺出,朝着他的面部襲來……
——
奔跑時清晨的冷風灌入喉嚨,白阮急促呼吸着,扭頭時能看到被她遠遠甩開的徐海清,還正和那具無頭屍體纏鬥在一起。
末世前期,人類根本不知道這些異變的怪物因何產生、怎樣消滅。
他們更不知道,這些怪物遠遠不是‘喪屍化’那麼簡單。
在不久的將來,世界的災變還會迎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的進化和病變!
白阮是幸運的,商業樓的廁所正對着外面的街區,讓她清楚看到了附近的佈局、可能存在的逃生通道。
以及長椅上躺着的無頭屍體。
它並沒有死亡,只是被人粉碎了頭顱、失去了可以進食的通道,本就不斷腐爛的身體無法補充能量後會越來越虛弱。
所以為了減緩身體潰爛崩潰,這種前期被粉碎頭顱失去嘴巴的怪物不會輕易挪動,也不像街上的同類那般到處遊盪。
尋常的聲響不會引發它的主動進攻,除非有‘獵物’靠近、主動送上門。
不過這種‘虛弱期’並不是長久的。
一旦它們體內的寄生物二次進化,就會讓那具人類發生二次病變,生出新的進食通道。
屆時它們也會變成更為棘手、難纏的怪物。
腦海中回想着這片街區的佈局,已經在顱內模擬逃跑了一晚上的白阮連停頓都沒有,毫不猶豫在一處十字路口拐彎。
她心臟砰砰直跳,已能聽到遠處此起彼伏的嘶吼。
怕是要不了多久,這附近的怪物都要被聲音引來了。
倏忽間白阮頭皮一痛,一隻手從後方死死抓住她的長發,用了大力扯拽讓她往後踉蹌。
“白阮?你幹什麼了?!”低吼聲從耳後響起。
是隊裏的體育男!
這人一身腱子肉,是目前隊伍里主要戰鬥力,末世前是徐海清的隔壁室友。
白阮猜測徐海清應該背地裏和他做過交易,許諾了帶他登船避難,因此這一路上他都幫着徐海清打喪屍,當然也一直在看守白阮。
自己運氣不巧,臨到要逃脫了,竟正好撞見往後走的體育男。
聽見遠處的動靜,體育男也猜到徐海清出事了。
他拽着白阮的頭髮往上提,獰聲道:“臭表子,你敢耍心眼?!”
白阮眼角都被扯得繃緊生疼。
她心裏一直憋着火,如今就要恢復自由,怎能容許被人毀了。
她咬緊牙關,一隻手反過去抓着體育男的袖子,勉強穩住向後倒的身體,另一隻手從兜里摸出了什麼東西,毫不猶豫用力抬手往後刺。
利器隔開皮膚的觸感伴隨着血腥氣,體育□□本沒想到她還敢襲擊、且是如此重手,慘叫一聲鬆開了手。
只見他面部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淋淋地皮肉翻卷,從左臉頰往右上方蔓延,一直到右邊耳根。
眼前淚水和血色混着,體育男這才看清白阮的手裏竟握着一片尖銳的碎玻璃!
上面沾着血漬,她正是用這玩意兒劃破了自己的面頰!
他想起從商業大廳離開時,白阮在那片碎玻璃處蹲下;
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在計劃逃跑了!
體育男怒火攻心,傷痛的刺激更是加劇了他的狠意。
這個賤人!
他猛然伸手,再一次死死抓住要跑的白阮的肩膀,一拳打在白阮的耳後。
頭部被重擊的劇痛還伴隨着嗡鳴,讓白阮眼前發黑,懷疑自己腦震蕩了。
在體育男再次抓住她的頭髮,甚至有跡象要下死手時,她死死握住手中的碎玻璃。
白阮只緊扣住男人的手臂,頭顱被抓得上仰時,她努力揚起酸痛的手臂,自下而上,把玻璃片尖端狠狠插入對方的眼部。
一下不夠,兩次反覆;
熱乎乎的血把她手掌浸透。
幾乎致命的傷勢讓體育男再也無暇顧及白阮,他捂着慘不忍睹的面部,因劇痛趴在地上抽搐、哀嚎。
跌在地上的白阮搖搖晃晃站起身,在暈眩中看到了遠處地上掀開的井蓋、以及毫無遮擋的井口。
視線再往後她不禁瞳孔縮緊。
她分明看到兩個人影從盡頭的街道沖了出來。
是喪化怪物!
它們嘶吼着、咆哮着,被這邊的動靜和血氣吸引,從這片街區的各個角落湧來。
白阮清楚要不了多久這條街就會被這些怪物淹沒!
果不其然,更多的人形怪物緊隨其後狂奔而來,她不敢再停留,毫不猶豫迎着怪物的方向往前跑。
距離飛快縮近,哪怕是心中有成算的白阮,在看清那些開始腐爛的、雙眼死灰的屍海,也不禁生出極度的恐懼;
頭痛欲裂下她不僅沒有放慢腳步,反而拼了命地往前。
腳下一個踉蹌,她堪堪穩住身體,看到了地面上的圓形缺口——這是一處下水道入口。
白阮昨晚在廁所窗戶處看到的時候,它就已經被人掀開,是她選定的‘逃生路徑’。
井道不算寬,郊區的下水道也比城鎮內的深一些,估摸着超過了三米。
一條邊緣銹化的鐵梯固定在井壁上,直通漆黑井底。
可白阮沒時間慢慢爬下去了,身前是洶湧的屍山屍海,她只能咬緊牙關縱身一躍。
跌到井底時,管道里到達膝蓋往上的污水有一定的緩衝力,但她依然扭了腳踝,兩隻手掌也因撐着井口壁被摩擦。
她在污水裏勉強站穩,一隻手心蹭破皮,另一隻手心——她死死攥緊玻璃片的手心肉本就被鋒利的邊緣割傷,再被擠壓摩擦,更是傷上加傷。
白阮覺得渾身都要散架了,到處都痛,可她絲毫不敢停留,拖着鈍痛的腿往深邃的管道里走。
哪怕知道污水中滿是細菌,有極大的可能性會感染,可白阮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抿緊唇瓣,發紅的眼眶中包着一汪淚,把血淋淋的右手浸入污水中,竭力沖刷、掩蓋血氣。
頭頂的嘶吼聲、地面的震動,足以說明僅僅一層水泥地之隔的頭頂,彙集了多少的喪化怪物。
白阮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
但她清楚,那體育男已經被喪潮吞沒了。
他受傷太重,且渾身是血。
對於末世中的怪物來說,血液,就是第一指向標,對它們的吸引力最高。
同時面臨聲音和血液,它們更感興趣的一定是後者。
自己還得感謝他捨己為人,用一身的血肉幫自己吸引了全部火力。
白阮被打到的耳根滾燙,腫了起來,手心、腳踝更是火辣辣得疼。
顆顆淚珠從她眼眶溢出,砸落在污水中,她抬起還算乾淨的右臂,在衣服上蹭了下眼淚。
下水管道逼仄漆黑,佈滿垃圾、骯髒污穢,着實不是個好去處;
但白阮沒得選,更不敢停。
她跳下來的地下井應當是前兩天被人掀開的。
或許也曾有一批人,躲入這座城市的某個方位的下水管道,摸索着來到城郊,掀開了這口井蓋,給了白阮一線生機。
但井口大開到底不安全,上面怪物成千上萬,萬一有一兩隻掉入井口,她就危險了。
這麼想着白阮仍沒辦法歇一歇,她只能拖着身體踏過污水,往更深邃的地方走去。
彷彿是為了印證她的擔憂,她聽到不遠處‘噗通’一聲,是重物掉進管道里的碰撞聲。
白阮汗毛聳立,拔開腿拚命往深處跑。
——
不知過了多久,白阮猜測有個把小時。
她沒有停歇過,拖着傷痛的身體竭力在管道里躲藏,如今已精疲力盡渾身濕透,就快走不動了。
她不清楚自己拐了多少個彎,地下管道錯綜複雜也早已令她丟失了方向。
更為緊迫的是,她浸在污水裏掩蓋血氣的手已經沒了知覺,百分百已發炎感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滾燙。
跌入下水道的怪物不多,白阮預估有兩三隻。
管道里的污水垃圾、以及黑暗的環境,很大程度上削弱它們的速度。
這讓白阮有機會甩掉它們。
可讓她逐漸崩潰的是,這些怪物對血液的高敏感度,成了它們在黑暗中的嚮導。
污水中被稀釋的血氣,讓它們哪怕被白阮甩開,依然能緊隨其後,白阮甚至有兩次聽到了遠處的吼聲和管壁被碰撞的震蕩。
怪物不會累不會痛,但白阮會。
再次拐入一條分支,白阮腳下踩空狼狽跌倒,她根本看不清被掩蓋在污水下的階梯。
天旋地轉間白阮發現自己的視野陡然寬闊,應當是走到了靠近城區的、某處污水存續的位置,斜上方有人工修建的棧道,以及一扇開着的小門。
末世前這裏曾是地下排水管道養護工人的休息室。
看清眼前的一切,她明明臉頰漲熱,卻覺得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遠處佈滿污漬的牆壁上,貼合著一隻像壁虎似得人形怪物,它一邊在牆壁上攀爬移動,一邊緊盯着污水中髒兮兮的白阮。
滿眼興奮。
它有人類的軀幹和四肢,頭顱卻能大幅度扭動,無論什麼角度都是面朝白阮,一雙灰白眼球飛快轉動。
最為詭異的是在人類的身體末端——本就早早退化的尾椎骨處,一條黑褐色、約莫成年人手腕粗細的光滑尾巴,連接着着怪物的身體。
且隨着它的爬行來回晃動。
若是讓地上的倖存者看到它,絕不會再以為這些怪物僅僅是喪屍。
白阮忽然想到,待在地下管道里這麼久,她甚至沒看到過一隻老鼠。
隨着那怪物興奮地嘶鳴、不斷爬行着朝她靠近,她踉蹌着後退想要逃。
身後管道中回蕩的嘶吼聲,也就是在這時變大的。
白阮垂在身旁的手輕顫着,她知道地上的那些怪物也要趕到了,被前後夾擊,自己生還的可能性趨近於零。
害怕么?
答案是肯定的,她怕。
怕死。
怕被這些猙獰可怖的怪物撕成碎片、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
但白阮並不後悔逃離。
哪怕伏低做小跟在徐海清身邊到了港口,再向守衛軍舉報他,守衛軍能幫她一時,卻幫不了她一輩子。
只要徐海清覺醒了異能,遲早會登島、會持續威脅她的生命安全。
她只後悔自己不夠聰明,沒能考慮到逃亡過程中的種種變量,以及解決方法,給自己多一些生機;
後悔自己不夠謹慎,早知道第一刀就該插入那體育男的喉嚨里,讓他發不出聲音、無法把怪物群吸引而來。
歸根結底白阮還是恨自己無能。
但凡她有搏殺怪物的能力,也不至於陷入如此絕境。
管道的另一端,兩隻渾身污糟的喪化怪物冒出了頭。
白阮從衣兜里掏出玻璃碎片,握緊。
眼下的最優解,似乎只剩下自裁。
只要用那鋒利的玻璃碎片割開皮膚纖薄的頸部,她就能獲得解脫、能死得體面些。
不用親眼看着自己被撕成碎片,也不用承受冗長的折磨和恐懼……
可就在那咆哮的怪物撲上來準備將她撕裂,白阮奮力邁開了污水中沉重的雙腿,笨拙躲避。
她堪堪避開了第一隻怪物的撲食,把玻璃尖端狠狠扎入第二隻大張的嘴中,用力攪碎口道深處。
腐血飛濺,掙扎受力時玻璃的邊緣再次深陷入白阮抓握的手心,但這一次她牢牢攥緊。
什麼狗屁解脫,她不甘心!
她想活着,哪怕活得像野草、像蜉蝣;
就算終歸會死,也得拉一個墊背、也得狠狠在對方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一擊得手,兩面夾擊的圍堵便出現了一道缺口,白阮發紅的眼眸微擴,朝着那一塊缺口狂奔。
可她脆弱的、傷痕纍纍的身體已在崩潰邊緣,行動還是太過遲緩。
第一隻撲食被躲過、撞在管道壁上的喪化怪物,已經重新撲了過來,一把抓住白阮的後腿把她扯倒。
白阮拚命蹬着腿,用力把玻璃片插入怪物潰爛的肩膀,卻無濟於事。
''咔嚓’一聲,碎片尖端因和骨骼的碰撞直接斷了,碎裂的半邊深陷入怪物的肩膀,它不管不顧朝着白阮的喉管咬去。
視野逐漸被那張扭曲的臉孔蓋住,白阮甚至能看到怪物張到極致的口腔深處、潰爛的黏膜。
絕望之時,“嗡——”的一聲長鳴在她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宿主有生命危險,求生系統666自動激活,正在開啟……】
電流聲穿插而過,幾乎同白阮臉貼着臉的怪物動作停滯,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連空氣都靜止了。
白阮神情怔忪,顱內的機械聲繼續:
【檢測到宿主四周有‘毒菌’寄生物,“新手保護光環”自動開啟——】
【系統商城加載完畢,正在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