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四，風叔真是個好人啊，臘腸更是人間美味！”

離開風叔的隱藏據點后，小閃邊吃臘腸邊說道，並沒有計較之前的‘玩耍’。

“是啊，風叔是我的老師……其實我一直將他當作父親。如果沒有他交給我的知識、以及無私的幫助，我不可能走出流民街，直到在交易所找到工作……可是，今天的風叔似乎和我記憶中的有些不同。”

“嗯？”

“沒什麼，只是種說不清的感覺，也許是許久未見了吧……不想了，別忘了，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呢。”

“對哦！”

倆人終於穿過了流民街，來到了櫻落島的中部（月牙腹部）。

西北方一座巨大的倒圓錐形的古典建築出現在面前，小四介紹着那是皇帝下令修建的帝國中央祭祀場，有着容納數萬民觀眾的容量，和舉辦大型活動的功能（每月一次為貴族們準備的斗獸也是一種）。斗獸場在花之群島很多個主島上都有修建，但櫻落島的這一座是世界上最大的。而且不久后‘神樹祭典’就要在裏面舉行，屆時整個帝國的重要人員都要前來參與，包括聖樹皇帝陛下，以及歸來的馭者大人。幸運的是，遺物交易所作為公務機構之一也被抽中了，因此小四等人十分幸運地能夠作為‘公眾’，坐在末席見證帝國最盛大節日的核心祭祀場所。

而在島的最西部，即月牙的另一頂點處，可以看到一座規模更為巨大的宏偉皇宮，那是皇帝的離宮之一。

帝國的首都在百年前就從繁花群島遷移到遠離潘達尼亞的大陸省去了，可是群島的美景是全世界都不可多得的奇觀，因此皇帝也便在群島的主島——這座櫻落島上修建了離宮，為皇族提供度假的去處。近幾年時常聽到皇帝陛下御駕來到繁花群島的消息，但究竟停留在哪座主島並非普通人能夠知曉的。有傳聞稱皇帝現在已經來到了櫻落島，正在和凱旋的馭者大人敘舊，小四覺得這不一定是謠言。因為皇帝一向以尊崇馭者為名，甚至曾向天下昭告：‘馭者’能和朕並駕齊驅，馭者就是朕的兄長，出行皆為帝王規格。大家都欽佩本朝皇帝陛下禮賢人才，足以見得陛下對攀登基業是多麼的重視。因此皇帝陛下會在離宮等待馭者，是很有可能的。

最後，在島的南部，月牙背部的地方，有一片綠意盎然的淺灘。

白色的沙灘上生長着一片椰樹以及熱帶植物，似乎和島上其餘地區的植物不太般配。

因為靠近深淵的緣故，島周圍的漁船很少，害怕被漩渦卷進瀑布的漁民都會遠離群島，前往群島的外側進行漁業。這也導致了島周圍的漁業資源近乎處於未被開採的狀態，十分豐沛。

倆人脫下鞋，來到了白色沙灘上。

“小閃，這是我和你的第一次冒險哦！”

“初次冒險！”

“沒錯，捕魚大冒險開始了。”

從淺灘往下走，就是離岸邊有十幾米遠的灘地，水面剛好沒過膝蓋，倆人拿着袋子、繩索以及魚叉走進了灘地。

“對了，不要太接近斷崖，你還沒學會游泳啊。”

“知道啦。”

小閃感覺到口渴，捧起腳邊的水便大口下肚，吞了兩口便開始哇哇直吐。

“這裏的水，好苦！”小閃用小四的衣服擦嘴。

“這裏是大海啊，我們此刻正站在大海中，腳下的海水是不能喝的。”

“哦！這就是大海啊，”小閃才發現面前一望無際、湛藍的海洋，

驚呼到，“和潘達尼亞一樣看不到邊呢，而且喝了海水也會受到‘咸苦’的侵蝕，小閃討厭大海。”

說著，她從腳邊撿起一塊花紋精美的貝殼，遞給了小四，“看，我找到了遺物！”

“小閃你的理解抽象的能力越來越厲害了。”

小四收好貝殼，隨後將兩條繩子分別綁在自己和小閃的腿上，繩子的另一端綁在岸邊的椰樹上，這樣才能確保叉魚時倆人的安全。

他指着在水中遊動、體型比胳膊還粗的影子說道，“看啊，小閃，這些大魚因為常年處於漩渦吸引力的影響下，身體變得異常靈活，想要抓到不是簡單的事。但要是有足夠的技巧的話——”

說著，小四將身體擺好角度，突然發力叉了下去，只能看到一片水花，魚影倏忽便消失了蹤跡。

“果然，即使考慮好水面造成的視野偏差，也不容易啊。這些魚太機敏了，這就是為什麼沒人前來捕魚的原因……”

小四沒有灰心，又接連試了數十次。

小閃觀察着小四的舉動，雖然嘗試了很多次，但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表現，要是自己早就炸毛了。

終於，在某一次嘗試中，魚叉叉住了一隻手掌大小海魚的魚尾。小四喘着氣，開心地將它提起。

“喔哦，這就是魚肉！”小閃接過仍在蹦躂的海魚，仔細觀察着。

小四察覺到魚無論怎麼掙扎也逃不出小閃的手心，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小閃不小心讓魚滑掉的準備。

等他靠近后才發現，小閃的指甲處不知何時伸出了鋒利的爪子，而且像貓一樣伸縮自如，深深刺進了魚腹中，對方無論如何掙扎也無法掙脫。

就在這時，小四無法阻止的時候，小閃禁不住魚肉的誘惑，興奮地大口咬了下去，魚血飛濺，一口又一口，連魚頭也被小閃像吃棉花一樣被吞了進去。

“小閃，刺沒有卡住喉嚨吧？”

“沒有，魚的所有部位都好吃，骨頭也是軟軟的，完全不浪費！”

“沒受傷就好，但是我不是說了嗎，吃之前要經過我的同意……”

“可是，我以為你遞給我就是讓我吃的……對不起，小四，我太餓了，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小閃可憐地自責道。

聽到小閃認真的懺悔，小四也心軟了，他摸了摸小閃笑道，“沒關係，下次記得就好。走了這麼多路你肯定都餓壞了。幸好海魚很少有寄生蟲。

據說有一個曾被帝國征服的國度經常有吃生魚片包飯的習慣，所以生魚肉應該也沒問題。那麼，就放開吃吧！”

“好耶！！”

說著，小閃丟掉魚叉，一爪伸進海水中，如離弦之箭一般殘酷地射中了某個影子，拿出水面時竟然是一隻比人臉還大的赤梭魚，足足是小四抓到的三倍大有餘。待她三下五除二吞咽后，重複剛才的步驟又一隻接着一隻，腳底的魚類似乎都像斷了線的玩偶般不知為何被震懾住了，失去了應激能力，對小閃的饕鬄肆虐毫無反應，甚至主動露出了雪白的魚肚子，等着小閃用利爪刺穿自己。

小四拿着魚叉，震驚地觀察着小閃如囊中取物一樣的海中盛宴，血液浸紅了周圍的海水，蔓延到自己腳邊。

他意識到自己撿回的生物可能要比想像中更加特殊。

“小閃，太陽快下山了哦，準備返回吧！”

許久后，待黃昏降臨時，蜜糖色的陽光灑滿了遠處的海面。

看着麻袋已經裝得滿滿的，小四對着遠處的小閃呼喊。

“就來了~最後幾條魚，小閃要讓流民街的大家都吃飽才行——”

小四叉着腰觀望着小閃和魚嬉戲的場景，不由得感嘆真是個心善的孩子。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受到腳踝出現一股巨大的拉力，俯身一看，兩隻比胳膊還粗、長得可怕的觸手不知何時緊緊纏繞在了腳踝上，而自己竟毫無感覺，因為血水的原因看得不清楚，但能發現觸手表現長着巨大的吸盤，吸盤周圍還有密密麻麻的牙齒。

“糟了，有什麼怪東西被血水吸引過來了，小閃——”

正當小四一邊將魚叉狠狠刺向觸手，一邊向小閃大喊時，觸手猛得發力。宛如受到千斤大力士的拉扯般，繩子被輕鬆扯斷，小四毫無抵抗力地被拉進了水中。

小四正在被觸手以極快的速度拖向灘涂的斷崖處，在那之後就是數十米深、真正屬於大海的水域。

灘涂的石子把小四撞得生痛，他靠着被拖走前的最後一口氣，艱難地用魚叉刺向觸手，但無奈沒有蓄力的空間、力量過於微薄，魚叉只能蹭破觸手的表皮。

幾秒后，小四就被拖離了斷崖。深海中，他的目光能勉強瞥見斷崖下深藍到漆黑的空曠水體，以及藏在崖面下方一隻小舟大小的生物，它就是觸手的主人。

這隻奇怪的生物有着魚類梭狀的軀體，背部有着兩條漸變色的魚鰭，前側張開了巨大、開裂的口器，口器周圍分佈着六條觸手，就宛如魷魚和海魚的混合。

“那是須噬魚，深淵沼澤種的生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看到它的第一眼小四就認出了它，迅速在腦中迅速回憶着圖鑑上的攻略方法。

須噬魚的弱點是它被長須保護的口器，一般的冒險者會引誘它至淺灘，然後將刀劍插進口器內部，就能破壞它的中樞神經。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必須擊中它。小四在混亂中冷靜下來，如旁觀一般集中地看着對方的口器，估算接近的時機。

“這可是我和小閃第一次冒險，怎麼能倒在你這裏！”

就在小四被拉近口器，準備刺出致命一擊的時候，怪魚似乎明白了他手中魚叉的作用，迅速又彈射出兩根觸手，死死鉗住了他的雙手手腕，小四彷彿提線木偶般失去了所有行動能力，魚叉失去了控制，徑直墜向海底。

小四在這無情的拉扯中耗盡了所有的氣，海水無情地灌向肺部，窒息的痛苦讓他出現痙攣，意識也即將逝去。

“小閃，對不起。我的冒險……就到這裏了嗎？真是有夠搞笑的……潘達尼亞……”

小四嘴角露出無奈的笑容，眼睛漸漸合了起來。

砰——

一股水體爆炸產生的振蕩衝擊了全身，小四隱隱綽綽瞥見了一個奇怪的影子。

時間回到一分鐘前。

小閃聽見小四的喊聲，想回頭炫耀自己的戰果時，發現小四消失了蹤影。

“不好。小四，你在哪裏！”

她撿起斷掉的繩子，發現繩子指向斷崖的方向出現了一股淺淺的直線水花，於是急忙隔斷自己的繩子，追到了斷崖邊。

水面可見的極深處，一個類似小四的人影正在被拉向另一個巨大的軀體。

“小四！！”

小閃焦慮地想要衝下去營救，可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會游泳，自己就連洗澡時都害怕把頭沉到水面下。

怎麼辦！冷靜下來，小四教過自己，遇到危險的第一步不是想該怎麼辦，而是不要讓焦急干擾自己的思維。

只能回岸邊找人幫忙了……可是真的來得及嗎？就算找到人，那個人有足夠的能力幫自己嗎？

不可行！小四肯定堅持不了那麼久，只能靠我自己了！

小閃豁了出去，一下鑽進水中，海水的咸苦一下子灌進了嘴巴、鼻腔，甚至衝進了肺部。

她連忙從水中鑽出來，扒着岸邊一陣咳嗽。

“啊啊啊，不行，這樣我連小四碰都碰不到，自己會先溺死的！”

小閃急得哭了出來，她是又氣又急，利爪把自己的胳膊劃出了幾道血痕，深黑的血液滴落到水面。她氣自己的膽小、軟弱，又因不知如何去救小四而干著急。

如果自己總是這樣，真的能在攀登的時候保護好小四嗎？

她開始嚎啕大哭，真希望有人能告訴自己這個時候能怎麼辦，時間一秒一秒地飛逝，她只能無能為力地看着水中的那個影子在視野中漸漸變小。

“正月……小滿……梅老師……你們在嗎？快來救救小四啊！”她對着天空哭訴道，隨後轉向天幕下潘達尼亞巨大的身影，“馭者呢！馭者不是那麼厲害嗎，你們快來救救小四啊，小四……就要死了！”

可是沒有人回應，寂靜的海灘只有海鷗發出鳴叫，在她聽起來就是嘲笑。

就在這時，小閃的腦中出現了那個聲音——

“連這都做不到，還怎麼成為冒險家，甚至攀登潘達尼亞？”

不知怎麼回事，自己來到了窗檯邊。

小四張開雙臂，等待着在窗戶二樓顫顫巍巍的自己。

那是自己醒來后的記憶片段。

“喂，小四，別讓一個女孩子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啊！”正月站在窗戶旁邊嘟着嘴，想讓自己走正常的道路。

當時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呢，到底是冒險跳進小四溫暖的懷裏，還是聽正月的話走繞着走安全的樓梯？自己其實更偏向後一種更加安全的。

但那時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如果自己走正常的樓梯下去，小四雖然也會笑臉相迎，允許自己跳進他的懷抱，但那種笑容肯定是略帶失望的，這種差別只有小閃心裏清楚，甚至連小四自己都很難察覺。

拋棄所有的那一跳，身體也接着回應了願望，風承載了自己。

“連這都做不到，更別說帶着一個手無寸鐵的男孩在潘達尼亞上求生了。”風叔的話又一次在耳邊傳來。

沒有任何的顧慮，恐懼、憂慮、現實、後果，一切的外在影響都逐漸遠逝，只有小四在道路的前方等着自己。

“既然這樣，那我走了哦，小閃……”小四的影子彷彿在嗟嘆。

“不要！！！”

小閃奮不顧身跳了下去，與前一次不同，她忘記了自己不會游泳的事，忘記了自己身處大海的事，好像回到了那個窗檯前，視野一片空白，眼中只有那個影子。

小閃的頸部長出了幾列細長、帶有絨毛的過濾柵，宛如鯊魚的鰓那樣精緻。她的手指間出現了蹼，她的腿部出現了流線型的鰭，腳掌變得長而有力，水流瞬間成為了異常溫順、乖巧的僕人，不斷地給自己提供源源的動力。當然這一切在救人心切的她眼中都未被發覺。

如游隼在天空俯衝般，小閃在水中開始衝刺，水體被她輕鬆地劃開，有兩根巨大觸手向自己襲來，可是速度太慢被自己輕鬆繞過，最終逼近了斷崖深處那個巨大的影子，四肢猛地發力，速度加快，身體如炮彈般將生物撞穿了一個大洞，就像毫無阻力地穿過一灘肉凍，魚血大量噴涌，生物的雙眼渾濁了，可擁有獨立神經的觸手似乎並沒有鬆弛。

小閃在交錯的觸手和血沫中找到了小四，想要斬斷觸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變成了蛙掌般，無法切割。她於是拽着小四，以及其後一整個巨大的軀體浮上了水面，幸好生物的軀體沒有想像中沉重。

就這樣，在傍晚夕照的美景中，伴隨着巨大的水花，二人一物浮出了水面。

……

太陽即將落山時，小四被自己口中的水嗆醒，他發現自己躺在沙灘上，全身濕透了，水分浸透了周圍的沙子。

小閃正在一邊嚼着什麼，一邊焦慮地盯着自己，看到自己睜開了雙眼，積蓄壓力的她瞬間崩潰了，淚花不住地從眼角滾落，邊吃邊哭。

“小四，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小閃，是你救了我嗎，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他站起身，看向淺灘上巨大生物的屍體，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太厲害了，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小閃乖巧地點了點頭。

“看來……我的冒險還沒結束啊哈哈哈哈！！！”小四朝着天空發出狂笑。

小閃覺得這種笑聲和平常的有很大不同，彷彿在嘲諷某種事物一般。

“小四，能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這麼喜歡冒險呢？我差點就要失去你了。”

“說起來……確實還沒有和你說起過呢，我曾今的故事。”

小四抱住小閃，撫摸着她的柔發，安慰起救了自己的同伴，同時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