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刀劍相談
……
金綺蓉被恐懼深深地攫住了。
直到剛剛,她並不能看到那個人。
她的獨一無二的視野里,那個拐角走過來的少女身上,有七彩的光華直指天空,證明了她的身份,一名能力者。
從那光華的凝視程度上看,她達到了二階頂峰。
但她在路上行走的位置,和她偏頭說話的樣子,都意味着,她似乎在和另一個人同行。
可金綺蓉卻看不到其他人。
就在她疑惑於這怪異的一幕,思考這少女是否因過度使用能力,出現了感染癥狀時。
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道視線。
身為感知類能力者,她對視線極度敏感,所以這絕不是錯覺。
有一道不知何處而來的視線,正盯着她。
盯着被“黑色華蓋”完全屏蔽的她。
可……這是不可能的!
黑色華蓋是三階頂峰的奇物,它能完全屏蔽被庇護者的存在,同時讓被庇護者以完整的五感,全方位感知周圍的環境。
除非金綺蓉自願發起溝通,否則無人能覺察她的存在,即使是感知類能力者,即使是遙視類能力者,也只能覺察或看到一把傘。
忽然,一個陌生的意識,忽然開始撫摸她!
說撫摸並不確切,因為那不只是一種觸覺,而是對方正在一寸寸地搜索、勾勒、描摹她。
她的體態、顏色、容貌、乃至其他通過視覺和觸覺無法捕獲的信息,都在被對方通過這種超現實的“撫摸”獲取。
這種她前所未見的溝通形式,也形成了一道無形的鎖鏈,將她與那個意識的本體連結。
然後,藉助那連結,她看到了那個意識的本體,那個和少女站在一起的“人”。
那個……披着人類皮囊的東西。
那是一片如深淵般無邊無際的黑暗,混沌着、糾纏着,透着攝人心魄的恐怖紅光。
那是一個活着的噩夢。
……
“安吉拉,跑,快跑……你跑啊!”
聽着老闆的低吼,安吉拉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她從未見到金綺蓉表現得如此恐懼。
她此生最難忘卻的,便是在北俄黑群島中那暗無天日的底層監牢度過的時日,以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扔回牢房等死的那一夜。
那晚,她在昏沉中看到一個容姿美艷卻長着半張鬼面的女人,撕開她牢房的牆壁,在一眾守衛的點射與齊射中,款款走到她面前。
女人緩緩蹲下,輕聲問她覺醒了什麼能力。
對方纖細的手上,拎着那個讓黑群島所有人感到恐懼的典獄長。
那強壯得可以撕碎活人的斯拉夫壯漢,此刻只剩下一半身體。
所以安吉拉非常清楚,傘下的老闆,掌握着怎樣強大的武力。
然而,此刻的金綺蓉聲音顫抖,她望向那男人的目光,如普通弱女子看到窮凶極惡之徒。
正當安吉拉思緒混亂時,拎着法棍的男人已經大步走到她面前,面如寒霜地發問:
“公司的?”
安吉拉抬手一按傘骨,迅速收起“黑色華蓋”並藏到身後。
她看着來者不善的男人,謹慎後退,飛速組織語言,緩緩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沒有惡意。”
她的後背已經抵到了車,再往後,就要縮進車後座。
駕駛席的陳亮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皺眉看向那個拎着麵包的男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哪兒來的無知小子,敢威脅“他們”?
陸肖不理這個女人的話,他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執拗地說道:
“你所屬的組織,那個‘公司’想殺了我。
“但昨夜你們派來的那個男人失敗了。”
聽到他的話,女人的臉色變了。
可這時,陸肖卻忽然卡了殼。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
直接讓對方投降?是這麼說嗎?
然後呢?自己把她押送基地?
實際上,從剛剛發覺那個隱藏在古怪雨傘里的女人,到王依依告訴他女人就是謀害他的主使,再到他走過來興師問罪,只不過十幾秒時間。
這十幾秒內,陸肖的舉動完全是發自本能的。
而指揮他行動的,是長久噩夢搏殺錘鍊出的,那根深蒂固、如野獸一般的兇惡本能——剷除一切敵人!
但當他把女人逼到角落,就差把對方趕進車裏時,卻意識到了不妥。
總不能當街殺人。
影響不好。
這裏畢竟不是噩夢中,是現實世界。
但總之,阻止對方逃走。
電光火石間,他握緊法棍,對着這輛車的後輪輕輕一劃。
此刻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冷清的街道上路人稀少。
所以沒人注意到,這輛停在路邊的商務車旁對峙的男女腳下,一道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逝。
“噗嗤。”
先是汽車輪胎放氣的聲音,然後是柏油路面忽然咯吱作響的聲音,以及土石爆濺的聲音。
車上的陳亮忽然感覺到,車子失衡了。
昂貴的豪華商務車彷彿陷進了泥地,忽然向一側傾斜了下去。
他要下車查看,卻發現駕駛席的車門打不開。
一道陰影從車窗外投下,陳亮抬頭,看到一個梳着雙馬尾的少女正站在車門外,縴手正牢牢按住車門。
少女根本沒有看他,而是看向那對男女。
陳亮皺了皺眉,他不知這是哪家孩子在搗亂,他一面呵斥少女躲開,一面用力試圖打開車門。
然而車門彷彿焊死,紋絲不動。
就在他要有下一步動作時。
“轟!!!”
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忽然從他的身後爆發。
似乎是地震,又似乎是有人用巨大的力量擊打他的後背和後腦。
然後,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
商務車的右後輪已經被紅光斬斷,陸肖正打算要求眼前的女人投降。
忽然,女人揚起手,彈了一下耳朵上那隻碩大的金耳環。
陸肖的內心陡然升起警兆,他橫棍格擋在面前,身體飛速撤步。
軍靴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他直接向後平移了數米。
預料中的襲擊沒有到來,但他看到,以女人剛剛站立的位置為中心,一道直徑兩米左右的巨大陰影,如圓柱衝天而起!
普通影子是沒有聲音的,但女人掀起的黑影卻帶着呼嘯的聲響與驟起的烈風,衝擊力之大讓商務車直接被掀起,向著斜前方飛去,瞬間撞進道路另一側的綠化帶。
繞到車子另一側堵門的王依依一手按住車頂,“嘿呀”一聲,輕盈地一個翻身,以任何體操運動員都無法比擬的迅捷空翻躲過了車的衝擊。
這種程度的衝擊力與風壓,已經足以掀飛任何靠的太近的普通人。但對此時的陸肖而言,只如清風拂面。
面對衝擊,陸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很好。
不久之前,他還只是個打工仔,他日常的溝通對象或許想要剝削他,但絕對不會想生吞他。
所以,面對試圖殺死自己的勢力時,陸肖還是很難以平常心進行有效交涉,在得知對方屬於“公司”時,他就本能地想要以武力回擊敵人,甚至“過當防衛”。
他很清楚,在內心深處,面對覺醒者,身為普通人的恐懼感依舊在控制着自己,讓他難以遊刃有餘地施加壓迫感,不戰而屈人之兵。
但女人主動選擇的這種“溝通方式”,更符合他的心意——以力克力,除掉威脅!
陸肖再無猶豫,他身體呈弓步,迅速提棍,正揮一斬!
這一次沒有猩紅的弧光飛出,此刻身處市中心,陸肖不敢全力釋放刀罡。
但仍有紅色的光芒迸現,如一道圓弧,在暗夜昏黃的路燈下閃現,如耀眼的霓虹。
紅色的弧光並未一閃而逝,反之,它像一輪美輪美奐的赤色彎月,劈進那呼嘯的黑色圓柱,久久不散,凝結在空中數秒。
明明是一根麵包打出的光華,卻有錚錚鐵鳴響徹整條街道,如利刃出鞘。
巨大的黑色暗影中,慘叫驟然響起,有什麼東西從陰影中飛了出來。
磅礴的陰影直接被刀光撕裂,如四散的黑布,碎成數塊,消失無形。
陸肖看到,那飛出來的東西是一條裹在西裝袖子裏的手臂,手上依舊牢牢握着那把古怪的巨大折傘。
手和傘一起掉落在陸肖腳邊。
陰影破碎,再無那女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