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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男,警察,拆彈的。
知道我姓津島,知道我有異能,知道我有兄長且兄長也有異能。
還說要報恩。
以上,我想了一夜,排除組織在警方的卧底、太宰心腹、津島家養子等多種可能,也沒有想出一個合理的身份。
第二天早晨,我看着同樣一夜沒睡,頂着兩個黑眼圈的蘇格蘭,問:“這位朋友,你為什麼失眠?”
波本不在,家裏就我和蘇格蘭兩個人,房間寬敞,又沒人和他吵架,照理說他應該一夜酣睡,半夜卻總聽到他翻來覆去的動作和輕微的嘆息。
“和女孩子一個房間,我怎麼可能睡得着。”蘇格蘭無奈地笑了一下,“我打算買個屏風。”
“不準買那種無用的東西。”我朝他抬了抬下巴,“你買回來,我就給你砸了。”
“……”
不講道理是有原因的。
這是蘇格蘭和波本設計我要付出的代價。
“我去見朋友,晚上回來。”我邊綁頭髮邊對蘇格蘭說。
今天他要留在家裏,等裝修公司送貨上門,把被我破壞掉的地方進行軟裝。
“需要我送你嗎?”
“不用,我搭電車。”
雖然對我而言,蘇格蘭開車送更方便,但我怕被他看到萩原研二,以免他向朗姆告狀亂說我和警方有染。
“……這樣看,我還挺像高中生的。”
我看着鏡子,鏡中是一個看上去活潑開朗的少女,橘色頭髮綁成很高的馬尾,笑容燦爛,嘴角有一個小梨渦。
“津島小姐本來就是讀高中的年紀。”蘇格蘭說。
“哈哈我連幼兒園都沒上過。”我換完鞋子,拎起裝有萩原研二衣服的紙袋,“我出門了,你有什麼東西要我帶回來嗎?”
“嗯?”蘇格蘭歪着頭思考了一下,然後微笑,“請務必帶回你的好心情。”
暖男人設被他拿捏的絲毫不差,顏值、身材、廚藝、樂器、修養,他不輸給酒廠的任何男人。
只是很可惜,他是毫無意義的黑色。
和我一樣。
*
與萩原研二約定見面的時間是上午十點,他約在了一家看上去很有格調的咖啡廳。
在此之前的一個小時裏,我在公園裏見證了一對國中生情侶吵架,兩隻流浪貓打架,幾隻鴿子因為爭搶食物而互撲互啄。
好像都在吵。
巴掌大的地方,半點清靜都沒有。
我托腮無聊地看着,然後萩原研二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
他是披着臨近正午的光走過來的,整個人都明晃晃的。
大概是因為補足了覺,很有精氣神。打扮的也很潮,不像警察,倒像個引退的暴走族。
由於我坐得偏,萩原研二沒有一下子發現我,而是先去插手了別人的閑事。
……這個人是真的很有意思。
國中生情侶被他勸解的立馬紅着臉講和了,不知道他從哪裏變出的小魚乾,兩隻打架的流浪貓被吸引了注意力,也不打架了。最後他叫醒了喂鴿子的大爺,讓大爺多撒了一點玉米粒,鴿子們各吃各的,也不再互啄。
整個世界立馬清靜。
沒有由來的,我想起了波本故意把麵包讓給流浪狗吃的那天。
“津島小姐!”
萩原研二終於看到了我,加快步伐朝我跑來。
“你的衣服君。”我把紙袋遞給他,“趕快抱抱它,它想死你了。”
“哈哈哈哈。”萩原研二笑了起來,是那種爽朗的大笑,“好,那我抱抱它。”
這個幽默的調侃如果說給琴酒聽,只會被罵蠢貨,必不會得到配合的表演。
在黑暗裏行走太久的人,連幽默都混合著死亡氣息與冰冷荒誕的黑色幽默。
“抱好啦,咳。”萩原研二清了清喉嚨,“其實我也想見津島小姐。”
他說這話時很坦誠,很直接,是我最不會應付的直球。
我趕緊指了指咖啡店:“我肚子餓了。”
……
這家咖啡店裏除了咖啡,還有甜品和簡餐。
“誒,居然有蘇格蘭咖啡么?”我指着菜單說,“那我喝這個。”
“這個不行。”萩原研二說,“這裏面有酒精,未成年人可不能喝酒。”
……說的話和蘇格蘭一模一樣。
“你誤會了,我是娃娃臉,其實本人已經三十五歲了。”
“不要試圖欺騙警察哦。”萩原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後給我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
……見鬼了。
我,津島橘,犯罪組織重要成員,居然在和一個警察約會。
這該叫自投羅網吧?
萩原很大方,將店裏的招牌甜點都點了一遍,不止給我吃,他自己也愛吃,叼着勺子的樣子看上去十分愜意。
“萩原先生,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這是最差的套話方式,但我實在是好奇的要命,我和太宰到底什麼時候成了他的恩人?
確定不是來報仇的嗎?
考慮到異能力的存在,我連他是被太宰童年時救過的螞蟻附身於人的可能性都算進來了。
萩原的眼神頓了一下,而後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死定了……”
*
差不多是在兩年前,我跟隨太宰學習各種騷操作的時候,認識了他的搭檔中原中也。
中也是個異能力和體術都強大到讓普通人望塵莫及的少年,對女生很有禮貌,性格也很隨和,最重要的是,他和太宰很不對付。
我們在討厭太宰這一點上,達成了牢不可破的共識。
當時的Mafia很窮,森鷗外滿臉愁容,中也和太宰都還不是幹部。最有錢的是我,琴酒在海外出任務,國內無人管我,於是組織的大筆經費被我像倒水一樣地花掉了。
我給中也買了名貴的紅酒和機車,包下一整間店的帽子,想氣死太宰,然而後者對此無動於衷。
直到我對中也說出那句:“要是我的哥哥不是太宰而是中也,那我一定從小就很幸福。”
然後我們遭到了太宰瘋狂的報復。
他在我的機車上裝了炸彈,我和中也有異能力護體,沒有被炸傷,卻弄得狼狽不堪,像兩個難民。
我買的所有紅酒都被太宰砸了,帽子也不知所蹤,儘管中也並沒有收下我的禮物,太宰也沒有放過那些東西。
中也送我回組織給我買下的公寓裏換衣服,在樓下卻被警察攔住了。
——說是有人在樓上安裝了炸彈,□□處理班的成員正在拆除。
我和中也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太宰。
除了這傢伙,沒人敢這麼報復我。
於是我們避開警察上了樓,果然在我住處的下方屋子看到了一群拆彈的警察。
好在他們成功拆除了,我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的房子保住了。
中也卻眉頭緊皺:“按照我對太宰的了解,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他身為太宰的搭檔,吃過不少他的詭計。
果然,靜止的計時器又開始動了,並且只剩下幾秒的時間。
警察們慌了,我也有些緊張。
住處要是被炸了,琴酒回國肯定要收拾我,他總有一種所有的災難和麻煩都是我自找的錯誤認知。
最後的時刻,中也踢開了炸彈,然而很不湊巧了,他踢進了上方屬於我住的那一層。
……豬隊友!!!
炸彈爆炸還是引起了人員受傷,其中情況最嚴重的是距離我們最近的一位年輕警察,已經昏了過去。
中也來不及安慰因為失去房子而悲傷的我,嚷嚷道:“津島,你把那傢伙送下去,我去修理太宰那個混蛋!”
我帶着昏迷的青年下樓,完全想不出如何對樓下的警察解釋,畢竟拆除炸彈之前,他們已經確認過樓里的居民全部避難了,樓道也是被封鎖的——總不能解釋我和中也是靠他的重力異能上來的吧。
想不出合理解釋的我,眼看公寓樓的背面沒有人,對面是無人的建築工地,乾脆抱着青年從二十層樓直接跳到了地面,然後將他送到了附近的醫院門口。
其實當天我和中也就反應過來,炸彈不是太宰放的,因為他只會炸我們,不可能連累無辜警察,況且如果是太宰放置炸彈,只會悄無聲息,連我們都不會發覺。
這件事結束之後,琴酒回國了,看到我車房全部被毀,又花了組織那麼多經費購物,震怒之餘,取消了我的一切補貼,工資也少的可憐。
說來也怪,boss從來不懷疑我的忠心,默認琴酒肆意剋扣我的錢,也不怕我直接叛逃……
重點來了,萩原研二居然是當時被中也救下的警察。
當時他應該還有模糊的意識,錯誤的認為發色相近的兩人是兄妹。
沒想到他會堅持查到異能力這一層,並且把我們當成好人。
“其實,救我的不是你。”報恩,請去Mafia找中也。
不過中也本人也不會想要來自警察的報恩,怎麼聽都像是一個大陰謀。
萩原疑惑地抬頭,他唇角沾着奶油,看上去有些稚氣未脫。
“這不可能。”他十分肯定地說,“絕對是津島小姐。”
光線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空氣里的塵埃緩慢飛揚,在我們之間浮現出一道骯髒的彩虹。
“……是我的姐姐。”我開始無中生姐,“津島枳。”
生姐的下一秒,我又讓她光速消失,“前年的冬天,她已經因病去世了。”
為了防止萩原再找中也,我又補了一句:“去年春天哥哥也死了,現在家裏只有我一個人。”
萩原研二愣住了,眼裏逐漸湧出濃濃的悲傷和歉意。
“……抱歉,津島小姐。”
“禍兮旦福,生死有命,沒有什麼好抱歉的。”我看着咖啡杯說,“既然你是他們救下的,那你就是他們生命的延續。”
……等等,這話怎麼聽着有點怪?
生命的延續聽了我的話,更難過了:“我還沒有報答他們。”
“哎。”我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咖啡漬在杯壁留下一個圈,“那你可要努力成為更優秀的警察,去拯救更多的人,這就是最好的報答。”
裝到了!
被我裝到了!
這波回答我給自己打滿分!
“我一定會努力的!”頓了頓,萩原又說,“津島小姐,我想去給你的哥哥姐姐掃墓,你能帶我去嗎?”
“……”糟了,我上哪裏去找墓給他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