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小姐停更第三天
鑒於江戶川亂步的格外堅持,以及六年前對這位邀請者的些許印象,福澤諭吉最終還是同意了。
因而名偵探得以順利地在約定的日期走出偵探社大門。
他手上拿着邀請函,站在偵探社樓前的路口略微思考了幾秒,便以一種近乎於“瞎溜達”的態度拐進一條小巷。
腳下在走的是哪條路,江戶川亂步半點都搞不明白。
但順着這條路走下去的這個方向,是按照邀請函上殘留的信息以及她的性格簡單推理出來的。
以此為基礎,她住在哪裏很容易就能想到了。
而邀戰地點自然也不會離她的暫居地太遠。
因為她的生活習性完全不足以支撐她到太陌生的地方去。
唔……
江戶川亂步停住腳步,自言自語道:“嗯嗯,所以說其實橫濱也不是很遠吧!”
說罷,他便抬起腳,再次踏上應戰的路。
只能說幸好他這句話沒有讓坡小姐聽到。
否則就算動手不夠符合她長久以來收到的淑女教育,她也會把精裝本狠狠敲在名偵探的頭上。
橫跨了一整個大洋的距離,怎麼可能不遠?
而且要不是隔得這麼遠,她又哪裏至於要把裝飾邀戰地點的東西都從美國帶過來?
畢竟……她還沒教會卡爾怎麼在日本買東西!
坡小姐拽着從白鯨上搬下來的書桌,試圖把它挪到屋內正中間的位置上。
然而任憑她和卡爾怎麼使勁兒推,這張歐式實木桌始終不為所動。
坡小姐站在桌子旁,深沉地凝視着它。
良久,她轉而看向自己親手掛上去的時鐘。
“約定的時間將至,吾輩也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坡小姐若無其事地捏住自己的肩膀,拚命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目前這樣或許正是上帝的安排……?”
雖然和最開始的計劃有些出入,也和她一直以來的腦中預演有點差別,但是她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理想和現實總會有點差距。
她覺得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
她想像中隱藏於陰影中的幕後黑手形象……
那種運籌帷幄掌控一切的終極魔王人設……
坡小姐憂傷地瞥了一眼被赫爾曼先生妥善安置在陽光最好的位置的書桌。
好吧,托午後陽光的福,這一切都泡湯了。
沒辦法讓那傢伙一開門就被氣場兩米八的她震懾住,實屬遺憾。
不過還好,那傢伙可比她矮上一段呢。
穿着平底鞋的坡小姐抬起手,在眉毛的位置上比劃了下。
就算不能復刻預想場景,氣場更強的也該是她才對!
不再專註於搬桌子的坡小姐很快便察覺到了門板之後的那道聲音。
當然,她會特意選在這樣的地點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的。
以磚石構造的長廊自帶擴聲器效果。
無論來的是幾個人都能通過不斷迴響的腳步聲判斷出來。
而現在,那扇門后,停下的僅有那一個人。
坡小姐一愣。
她沒理解錯的話,他們現在明明……是敵人吧?!
怎麼可以孤身面敵?
還是連打架都不會的那個傢伙!
只是短短一剎,就在坡小姐腦子裏把某個人的莽撞翻來覆去罵了一遍的時候,應邀而來的客人便拿着一沓紙質物“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他甩動着手中的信函,話語裏都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要挑戰世界第一名偵探的人……就是你嗎?”
一聽這話,坡小姐眉頭一蹙。
偏偏要在她面前強調“世界第一名偵探”,這分明就是認出她了吧?
雖然感覺有點不那麼痛快,但長久以來的淑女教育還是讓她按捺下那點子不爽。
“好久不見。”坡小姐拉開椅子坐下,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亂步君。”
這話一出口,她便意識到了“不小心直呼他人名字”這點不禮貌的地方,
可已經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根本沒辦法重新來過。
她暗自抿了抿唇,轉念一想:和敵人講禮貌幹什麼?
再怎麼禮貌,敵人也只是敵人而已。
實際上,眾所周知,直呼敵人的名字這件事,完全和禮不禮貌沒有關係。
然而不知為何,坡小姐卻徹底忽略了這個問題。
坡小姐任由卡爾再次爬上自己肩頭,略低着頭,盯住對方的鞋尖:“門外的問題你解開了嗎?”
不過是玩笑一樣的文字遊戲。
對他來說應該很容易。
“你說的是這個嗎?”
江戶川亂步手指一捻,露出疊放在邀請函後面的紙條。
“這種程度的挑戰可是很無聊的哦?”
好像……是有那麼點無聊……
坡小姐默不作聲地將嘴唇咬的更緊,下巴卻反而揚了起來:“不愧是亂步君。那麼接下來、”
“接下來先說說你吧!”世界第一名偵探搶白道。
他倒是半點都不客氣,也沒有多少敵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坡小姐對面。
江戶川亂步眯起眼睛看向六年沒見的對手:“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嗎?沒有的話,我可就走啦!”
還是和六年前一模一樣地任性。
坡小姐竟然感到了一種堪稱詭異的安心,就連和人交流的焦慮也消散了大半。
她端正坐好,將桌面上提前準備的小說轉了個方向,隨即推向他。
“你喜歡看小說嗎?”坡小姐收回手,“這是一本推理小說,找出真兇並且成功脫離,就算你贏。”
江戶川亂步沒什麼表情,只一巴掌蓋住了那本小說的書名:“就只是這樣嗎?超無聊的好嘛!只不過是這些的話,我還不如回去呢!”
他是做得出來這種事的,坡小姐十分確信。
但還沒分出勝負,怎麼能讓他就這樣離開?
下次見面可就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
少女的指尖顫動了下。
終究還是落在了身旁抽屜的把手上。
坡小姐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文件袋。
那是她根據自己的觀察和推斷整理出來的情報。
出於敵人的角度,她或許不該把這份情報拿來做籌碼。
但是……她很清楚,只有它,是身為敵人的江戶川亂步無論如何都會想要的。
所以她要使用它,這樣,他才一定會答應她的挑戰。
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坡小姐緩緩開口道:“這是你獲勝的獎品。”
“什麼東西?”江戶川亂步隨口問道。
“有關【組合】的據點——白鯨的所有情報。”
果然只有這種東西才能讓他有所反應。
坡小姐第一次迎上江戶川亂步的目光——因為她的那句話,他難得地睜開了眼睛——微不可見地彎了彎嘴角。
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件超出預料的事情發生。
只除了江戶川亂步竟然是一個人來的這點。
畢竟考慮到六年前那次偵探大賽,江戶川亂步的陪同者是那名冷麵社長,坡小姐一直都是按兩個人做的計劃。
“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江戶川亂步反客為主,“你為什麼選擇挑戰我?”
“因為相較於菲茨傑拉德那樣粗野蠻橫的異能力,還是人類的智慧更為閃耀。”
坡小姐垂下眉眼,以厚重的劉海遮擋住臉上的表情。
“而在這之中,又以你的異能力【超推理】尤為獨特。”
如果一定要輸的話,輸給【超推理】也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所有人類都應當為智慧的極點所吸引。”
而【超推理】無疑是極點的化身。
“嗯嗯,這還差不多~”江戶川亂步拿起小說,宣佈道,“那我也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因為應對你,必須是我這個世界第一名偵探出手才行嘛!”
怎麼又提“世界第一”?!
坡小姐看着他翻開《瑪麗·羅傑號》,蹙起眉,雙手抱胸。
她整個人向後倚在椅背上,不緊不慢道:“偏僻的老房子裏……”
伴隨着她講述小說開篇的聲音,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偵探先生便消失在了金光之中。
[偏僻的老房子裏有一種單調乏味卻又叫人滿足的氛圍。
自從解決了上次的案子,偵探和探訪偵探的友人便享受着這種寧靜。
關於那些過往的案子,縱使總有傳聞說偵探的推理不過是一種運氣、巧合亦或者奇迹(並且事實上,的確僅有他的友人能夠理解這一過程),人們也會在發現疑案時想到他。
唯獨這次,人們反而是從不同尋常的地方聽到了偵探的名字。
穿着警服的酒囊飯袋們挨挨擠擠地堵在門口,就像叢生的蘑菇佈滿樹根。
其中肩章上帶着一顆星星的,也是最胖的那顆蘑菇搖晃着身體,幾乎是用“擠”的方式走進來。]
“蘑菇”警官用手銬銬住江戶川亂步旁邊沙發上的那個人。
然後轉過頭對他輕蔑地笑了笑:“看來偵探先生這次的運氣依舊很好啊。”
“關於瑪麗·羅傑的失蹤案,有目擊證人說,你的朋友就是見到那個女人的最後一個人。現在我們要把他逮捕調查……這總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大偵探?”
說罷,警官哈哈大笑起來。
而他身後的那幫警察也跟着應和着:“偵探又一次用運氣找到了真兇,這難道不值得稱作奇迹嗎?”
運氣?奇迹?
不過是蠢人們的自我安慰罷了。
這種小問題,分分鐘就可以解決。
江戶川亂步不屑一顧地眯着眼,伸手摸向這件衣服為數不多的口袋。
等等……
哪怕是世界第一名偵探,也很難不為此慌亂。
他的眼鏡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