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漢尼拔。”貝蒂已經只能夠使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去呼喚他的名字。她的哽咽從咽喉里擠壓出來,一種極為悲傷無助的情緒就是從此種哽咽中毫無保留地傾泄出來。
“我在,貝蒂。”
漢尼拔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雖然他看起來也不知道到底在貝蒂的夢境中出現的是什麼可怕的場景,但是他依舊試圖用自己平靜的聲音讓貝蒂暫時冷靜下來,當然,還有這個時候漢尼拔依舊很平靜的心跳聲,他溫暖的懷抱,他緩緩輕拍的手掌——都是在向貝蒂傳遞這樣的信息。
貝蒂抬頭看着漢尼拔,看見在漢尼拔臉上的不是那可以稱之為悲傷的表情,這雙暗色的眼睛裏也並未展露出哭泣的神色。只是緊緊地凝望着貝蒂,將他那原本顯得陰暗的眼睛輕柔地將貝蒂的身影完全地收攏其中。貝蒂的眼淚在這個時候得到了停止,她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漢尼拔,感受到漢尼拔身上的所有,確認了在眼前的漢尼拔才是真實的。
漢尼拔的手指輕輕擦拭掉貝蒂面頰上的眼淚,漢尼拔說:“我沒事的,貝蒂。”
貝蒂在這個時候是真的特別想要擁抱漢尼拔——在她看到了夢境中的那個場景之後。她能夠在那個夢境裏看見漢尼拔的無助、悲傷、痛苦與恐懼。他在鮮血與黑色中孤身一人站立,他將臉頰貼在一具已經完全燒焦的屍體的胸膛上去傾聽心跳。她想在那個時候擁抱漢尼拔,可是在夢境裏的她無法做到這件事。那麼她在此刻她就這樣做了。
貝蒂聽到了莉莉安擔憂的聲音:“小姐肯定又做了噩夢,小姐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了。而且就算是之前,小姐也不會這麼害怕。是因為夢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情嗎?”
貝蒂並沒有說話。
貝蒂從那場夢境中脫離出來之後,整個腦子其實並不是清醒的。一種嗡亂的感覺充斥在貝蒂的腦子裏,這並不是被鬼魂攻擊意識的那種疼痛,只是一種亂糟糟而造就的腦子裏不知哪來的轟鳴。讓她思考都顯得困難,當然,還有現在接收外面別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所表達的意思,對貝蒂來說也是稍微困難的,所以當貝蒂理解過來莉莉安在說什麼,莉莉安已經不存在於這間屋子裏了。
貝蒂從漢尼拔的懷裏再一次抬起頭,就已經不見了莉莉安的身影,這整個空寂的卧室里就已經只剩下漢尼拔。漢尼拔說:“貝蒂,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因為看到了什麼嗎?”
貝蒂過了好一會,才又理解了漢尼拔所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張了張嘴,卻不能夠從嘴巴里發出任何的聲音。貝蒂猜想,這或許是自己現在腦子還是不清醒而導致的無法成功組織出語言的問題。
又過了一會,貝蒂才成功在腦子裏組織了語言,這個時候漢尼拔卻輕輕撫摸了一下貝蒂的腦袋,他說:“沒關係貝蒂,無法說出來也沒關係。”
貝蒂眨了眨眼睛,跟隨着漢尼拔的力道所使而重新在床上躺下。她又聽到漢尼拔說:“現在要睡覺嗎?貝蒂。”
在這柔軟的床上躺下之後,貝蒂會輕易地發現疲憊就又將自己卷席,在剛才那一場哭泣之後就是一種竭力般的疲倦撲過來,要將貝蒂完全沉浸入這種倦怠中。甚至漢尼拔說話的聲音平靜而又柔和,貝蒂在這樣的聲音中竟然忍不住閉上眼睛。
漢尼拔說:“沒關係,貝蒂,繼續睡覺吧。”
她也希望自己能夠重新陷入安睡中,也希望自己不會再看見那些畫面,不會看見那個樣子的漢尼拔。
然而,在此次中,她確實短暫陷入了一片寧和的黑暗中,她近乎快徹底沉睡而去,卻又看見那飛揚的大雪——這些飄散而下的雪帶來了無盡的冰冷,蕭瑟的風聲嚎哭着,正像那些在死亡之境地不敢嚎叫的鬼魂,黑色的被燒焦的泥土被這些白色的雪徹底覆蓋,那被風吹得亂響的破碎的窗戶幾乎快被扯爛。貝蒂看見——看見漢尼拔。
他將貝蒂抱在懷裏,緊緊地抱在懷裏。
他的整個身軀似乎是被這冰冷的冬雪凍僵了,在他的整雙眼睛裏是一種極度的悲傷——極度的灰暗——極度的絕望。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一雙手臂卻在緊緊箍着貝蒂。似乎是這樣的,因為貝蒂有一種稍微的窒息感。她凝視着漢尼拔,無法說出任何的話語。在耳邊的是沸水“咕嚕咕嚕”的聲響,貝蒂看見帶着熱氣的水霧從破碎的窗戶玻璃里擠入到視線中。
“貝蒂,沒事的。”
“貝蒂。”
一隻溫熱的手又擦拭貝蒂的眼角,貝蒂從這樣的聲音中睜開眼睛來。她依舊看見的是漢尼拔,他並未在她閉上眼睛之後離開,而是繼續待在了貝蒂的身邊。
在貝蒂還沒有任何反應的時候,漢尼拔就擁抱了貝蒂——這是最近他們一直以來給對方給予慰藉的方式。然而在徹底觸碰到這個真實的、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漢尼拔,貝蒂就會稍微的平靜下來。
很多人都發現了這件事——貝蒂在這段時間內開始頻繁地做噩夢,她總是會沉陷進入深深的噩夢中而無法醒來,只有漢尼拔的呼喊才能夠使得貝蒂睜開眼睛,而睜開眼睛的貝蒂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漢尼拔,她的眼淚會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只有漢尼拔的存在,才會讓貝蒂平靜。
她在反反覆復的夢魘中無法解脫,在反反覆復的昏睡中一次次擁抱漢尼拔。
這段時間裏,漢尼拔也經常會睡在貝蒂的身邊,這樣會使得貝蒂安心一點。
但噩夢還是存在。因為這些噩夢使然,貝蒂已經形成了嚴重的睡眠不足,她整個人在短時間內消瘦下去,也顯得異常的疲倦,但是卻依舊無法陷入安睡。醫生無法緩解這種情況。貝蒂最近始終會坐在扶手椅里盯着那明艷的太陽不說話。她再也看不進去任何的書籍,在理解人類語言的時候也顯得困難。
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所有人都在為貝蒂擔心。
當然,連貝蒂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那一次次的夢境都是在清晰起來。她看見那在獨身站立在雪地中的漢尼拔周圍都是屍體,看見了漢尼拔逃入了漆黑的地下通道,看見漢尼拔的身上有着厚重的鎖鏈,看見一座坦克,看見炮彈,看見火焰,看見鮮血...
她必須跟隨在漢尼拔身邊,這才會讓貝蒂那糟亂的腦子得以安歇,那在腦海中翁亂的紅黑色的一團才會暫時平息下來。
那是什麼?
貝蒂時常會詢問自己。
那到底是什麼?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夢境中漢尼拔更高一點,五官也比現在更加成熟一點。反正絕對不是這個時候的事情——那麼,那麼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又到底是怎麼樣會變成這恐怖的一切。
貝蒂的手中拽着韁繩,她空茫茫的目光注視在漂亮湛藍的天空上,輕飄飄白色的雲絲飄蕩在天空之中,這樣的太陽並不是那麼灼熱。貝蒂淡紫色的眼瞳被這樣的光色照射,已經變得成為一種及其淺淡的色彩。從天空掠過白色的鳥,貝蒂不知道那是什麼品種的鳥類,但看見它們在天空之中徘徊。
要怎麼樣才能夠阻止那一切?
到底要怎麼樣才會做到?
【其實你不用為此擔心,貝蒂。】
塞薩爾已經進入到一塊柔軟的草坪,這使得原本清晰的馬蹄聲被淹沒在其中。貝蒂聽到了來自很遠地方的聲音,他說話的聲音依舊是緩慢的,在很努力地發准每一個音節。丹尼又在和她說:【雖然我也總是做噩夢,夢到爸爸用球杆要打我,但是我覺得那並不會出現。因為我覺得我的爸爸很愛我,貝蒂。我覺的那不會出現的。】
貝蒂說:【可是,丹尼,那很真實不是嗎?】
丹尼說:【我不會像貝蒂一樣一直做這樣的夢了,雖然我也有一段時間很困擾,但是在那之後,我好像就沒有夢到。我相信我的爸爸不會這樣對我的。】他笨拙說話的聲音從傳遞到貝蒂的腦海中,他繼續很認真地告訴貝蒂:【如果貝蒂一直以為這件事而感到苦惱的話,我可以問一問東尼。】
【東尼?】貝蒂其實一直都在因為丹尼口中的東尼而感覺到好奇,或許那是一個和他們一樣有着相同力量的小孩。
不過丹尼告訴貝蒂的是:【東尼經常去帶我看很多的東西,他總是指引我,他也是我很好的朋友。不過我覺得他比我們兩個都要聰明。我想,他是最厲害的人。】
貝蒂在這個時候被丹尼歸類成和他一樣的小笨蛋。
“貝蒂?”
貝蒂將目光轉移到漢尼拔的身上。漢尼拔拉着馬的韁繩,在此時他停頓下來,塞薩爾晃着尾巴低頭吃草,漢尼拔仰頭看着馬上的貝蒂,與貝蒂說:“貝蒂,你要下來嗎?”
貝蒂點了點頭。一直跟隨着的貝恩特將貝蒂從馬上安全地抱下來。貝恩特牽着馬的韁繩,帶着塞薩爾去另外的地方吃草。漢尼拔對貝蒂說:“前面有一條小溪,在那裏會有很多的魚。”
這個時候已經不是漢尼拔總是主動過來牽着貝蒂的手,而是在大部分時候都是貝蒂去拉住漢尼拔的手掌。貝蒂按照漢尼拔所告訴的方位帶着漢尼拔往前走,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一點。
因為那些噩夢,貝蒂總是在麻煩很多很多的人。特別是漢尼拔,她希望自己不要再麻煩漢尼拔,但是事實證明那些噩夢像以前那些纏身的鬼魂一樣長久不散。她只能夠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一點,這或許會讓漢尼拔放心。
他們牽着手走過這條幽靜的小道,在這個季節確實會有很多漂亮的小野花點綴在草叢中,蝴蝶與蜂蜜紛飛在這一大片的翠綠與鮮麗當中。溪水的聲音緩緩傳遞入耳,伴隨着清冽涼爽的溪水特有的味道,有一點潮濕泥土的味道,一點青草清新的味道,還有野花香味的混雜。
貝蒂忍不住和漢尼拔說:“漢尼拔,這裏的風景真的很好。”
她正說完這句話,出現在視野中的是一個大塊頭——他的身軀很高大,在貝蒂和漢尼拔的跟前稱呼其為大塊頭其實根本一點都不為過。他突然出現在那裏,那寬厚的後背以及健碩的手臂,讓他看起來很不好惹,立即,漢尼拔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將貝蒂擋在自己的身後。
漢尼拔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嘿,你是誰。我記得這裏的附近沒有任何居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