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江戶川亂步和金田一詩織的初遇,可稱不上多美好。
彼時,正是兩人流落橫濱街頭的第一天。當年的橫濱可比不得現在,大戰結束不久,作為租界的港口城市混亂不堪,街上也有很多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大人小孩都有,都是衣衫襤褸、灰頭土臉,表情也是麻木的。
還有比現在更多的黑///幫/組/織,小混混比比皆是,流竄在大街小巷。
在這種情況下,穿着還算得體,長相稚嫩可愛的江戶川亂步,成為誘/拐/犯的目標,也不是什麼值得驚奇的事了。
大街上明目張胆地拐孩子哪怕是在橫濱也不算常見,但如果是在接近擂缽街的地方,倒也算不得什麼。
行人們匆匆路過,一個個表情冷漠、目不斜視,沒有一個看上去打算過去多管閑事。
被莫名其妙的大叔攔住去路,彼時無論是思想還是行為都還沒有得到過社長教育的江戶川亂步,他的表現才是值得人驚訝的——
面對穿得人模狗樣的大叔,那堪稱弱智(對亂步而言)的誘/拐話術,江戶川亂步的反應則是:
“大叔,你誘/拐的手段該更新換代了,這種帶小孩去吃糖的話術,放在十年前也過時了吧?還有,你上司最近裁員想裁掉你,是因為他和你老婆好上了,不是他說的什麼公司發展需要哦。”
後來得知他對着誘/拐/犯說了什麼的金田一詩織,曾真誠地向亂步表示,或許他可以去開一個什麼培訓班,廣告詞都幫他想好了,就叫做——
三句話,教你激怒一個成年人。
被亂步氣得滿腦門冒青筋的大叔也不裝了,表情從偽裝出來的和藹瞬間變得猙獰又恐怖,伸手就要去抓亂步的衣領,試圖把人強行帶走。
彼時,亂步的身手還算靈活,警校的教育他還沒有忘記,而流浪的生活更讓他添了幾分警惕。於是,他一矮身躲過了那隻肥大的手,逃跑之前,還不忘朝對方做了個火上澆油的鬼臉。
但在轉過身來的那一剎那,江戶川亂步和不知在他們身後看了多久的金田一詩織對上了視線。
和他對視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看不出是哪所學校的校服,黑色的長發披散着,臉上、裸露出的皮膚上都有着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划痕,但都結了痂,沒有繼續流血的趨勢。
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明亮。雖然透着一點迷茫,卻不是對眼前情況的茫然,反而更像是和亂步一樣找不到可去的地方的樣子。
亂步在看到詩織的一瞬間,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大了一瞬,那抹掩藏在眼皮底下着的幽綠,便順利地被對面的女孩捕捉到了。
察覺到對方的眼睛驟然亮了一瞬,亂步迅速更改了計劃,拉起對方的小手,撒丫子就跑。
原本已經打算更改目標,去捉那個獃獃的小鬼的大叔:?
你截胡!你了不起!?
身形肥大的中年人,在估算了一下他那可憐的體能后,悻悻放棄了目標。嘴裏不乾不淨地對已經看不見人影的方向罵了幾句后,在哪方面都相當失敗的男人邁着沉重的步子,離開了原地。
在街上狂奔的少年少女,也是橫濱常見的景色。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是在街上偷東西的小鬼,但今天卻稍有不同。
跑在前面帶路的少年有着一雙好看的綠色眼睛,一邊跑一邊大口喘着氣,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因為體力不支而撅過去的樣子。被他緊緊拉着不肯放手的少女,則是常見的黑髮褐眸,只不過那雙眸子顏色偏淺,更像是陽光照射下的粼粼湖光。儘管臉上帶傷,卻不掩少女面容的可愛。而且,她的體力看起來要比前面的少年好上不少,跑動的時候表情不見任何痛苦。
殊不知,表情輕鬆的少女,內心裏藏着大大的疑惑:
等一等,我只是因為看見了符合我喜好的眼睛,為什麼就被帶着一起跑了?這又不是奶奶愛看的晨間劇,經典日劇跑什麼的,還是饒了我吧!
……說起來,我金田一詩織,該不會是被這小鬼給碰瓷了吧?
這裏必須要提的一點是,由於女生髮育較早,詩織目測自己的身高比眼前的人高,而且對方跑幾步就喘成這樣,叫他一聲小鬼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正這麼想着,詩織就感覺前面的少年猛地一下停住腳步。然後,對方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叉腰轉身對着詩織說:“感覺……呼呼……你在想什麼、失禮的、東西……呼呼——”
詩織:“拜託了,如果喘不過來氣你倒是別這麼著急開口啊。還有,體力這麼差的話,一開始就不要招惹人家吧,說的那麼信誓旦旦,不管真假都很讓人生氣的!”
明顯看到少年人的視線游移了一瞬,但轉眼又換上了理直氣壯的表情,從小到大就被老師們評價“是個靠譜孩子呢”的金田一詩織嘆了口氣,那種熟悉的教訓不靠譜同夥(?)的感覺,在一瞬間又攀上了尚且只有12歲的准jc肩頭。
她根本都不認識這個人,為什麼心情如此沉重呢?黑髮蘿莉深沉地想着。
“我是亂步,江戶川亂步哦。”對面的少年在她走神的瞬間,彷彿會讀心一樣做出了自我介紹。等少女回神略有些驚訝地看向他時,亂步頗為不滿地將雙手環在胸前,做出等待什麼的樣子。
同樣也是老師家長口中的“聰明孩子”的詩織立馬反應過來,秉着禮貌回應:“你好,我是金田一詩織。”
雖然在心裏奇怪了一下怎麼有家長會給自家小孩取和文豪筆名一模一樣的名字,但詩織轉念一想,這小鬼明顯是流浪兒的樣子,說不準就是看到了江戶川先生的大作,所以取了同樣的名字呢?
總之,童年偶像就是江戶川亂步和自家爺爺的黑髮蘿莉,摳摳索索地給眼前的江戶川亂步加了一點好感。
——這已經是非常罕見的情況了!要知道,詩織是經由名偵探的爺爺和爺爺的兩個對手一起教導出來的聰明小孩,警惕心和腦瓜子一樣強。能因為區區一個名字就給陌生人加好感,被她的老師們知道的話,這個陌生人,可是要被三堂會審的!
亂步點點頭,沒去管詩織腦海里的風暴,非常順嘴地改了稱呼,“詩織,接下來我們要找一個臨時休息的地方。”
安慰自己“來都來了”,詩織從善如流地有樣學樣:“好的亂步,我提議綁,啊不,是找一個監護人。你也知道的吧,我們兩個小孩是很難好好生存下來的——說起來,這裏是哪裏來着?”
話說到這裏,詩織才想起來問一問自己究竟到了什麼地方。說實在的,她記憶的上一秒中,她人才剛結束小學結業式回到家中,下一秒就破破爛爛地到了完全沒來過的地方,身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呢。
要不是謹記老師們教導的表情管理,詩織真的要掉眼淚了:嗚嗚,為什麼臉上身上到處都有點痛痛的啦?爺爺奶奶師父救命哇——
有點陷入自閉的詩織感覺一隻溫熱(跑步跑熱了)的手,溫柔地(沒力氣了還有點虛)在她腦袋上摸了摸。順着那隻手看過去,江戶川亂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雖然手上做着安慰人的動作,那雙翡翠色的眼睛裏卻帶着一絲冷然。
奇妙的,儘管對方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做出安慰人該有的表情,詩織卻又給他加了一點好感。
“這裏是橫濱。”亂步接上詩織剛剛的話,如此說道,“至於現在……”
亂步在收回手之前,狠狠揉了一把詩織早就亂糟糟的頭毛,逼得詩織將在他腳下逡巡的可疑視線縮了回去后,這才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判斷說:“我們在擂缽街。”
哦豁,看起來不太妙的樣子誒。同樣看向四周的詩織悄悄感慨了一句。
但實際上,面對四面八方漸漸朝自己圍攏過來的擂缽街原住民們,無論是亂步還是詩織,都沒有流露出什麼緊張的情緒。
不、倒不如說……這兩人也未免過分鎮定了一點吧?!
一時之間,連手拿各式各樣簡陋武器的擂缽街人們,也開始懷疑起來:該不會,這兩個小鬼頭,有什麼後手吧?
懷揣着這樣的念頭,有幾個靠後一些的人悄悄往後挪動了一下步子,已經做好了跑路的準備。
接着,屬於小男孩的聲音在這幾個人背後響起了:
“喂,你們在幹什麼?”
疑惑的語氣,並不是那種充滿威懾力的類型,甚至可以稱得上禮貌——至少在這種地方而言,還知道在動手之前問一句的人,就是很有禮貌!詩織這麼判斷着,好奇地往幾個人的縫隙之間瞧去。
讓她康康,是什麼人,居然能讓眼前的傢伙們抖成這個樣子哇。
亂步把好奇的貓貓探頭的詩織拉了回來,趁着打劫的傢伙們陷入莫名恐懼的功夫,他篤定地說:“啊,你來了啊。”
已經安穩度過尷尬的換聲期的少年音裏帶着熟稔,清亮好聽。但在這些成年人們聽起來,卻不啻於來自深淵地獄的惡魔之音。
最先想要逃跑的人之一悲憤道:“可惡!你們「羊」已經開始釣魚執法了嗎?!不要太過分了混蛋!”
「羊」的首領,真的只是一般路過,卻被甩了一口黑鍋的、只想着要不要幫個忙的熱心少年中原中也,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找死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