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世界(4)
走廊的空氣有些悶熱,金燦燦的陽光從樹葉上折射下來,斑駁而明亮。
幾縷陽光細碎地散落在西柏聿的肩上,攀過冷漠的眉梢,落入他金色的眼眸,柔和了他的眉眼。
西柏聿整個人都像是蒙上一層淡淡的金紗,看不太清晰,卻有種朦朧而不真實的感覺。
虞糾看着他,感覺有些無措,他把人叫出來之後,現在卻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他微微垂下眼帘,細長的黑色睫毛在陽光映照下,形成一片淡淡的剪影
萬一。
他只猜錯了呢?
西柏聿只是靜靜地看了他許久。
黑髮少年在他的眼前突然陷入沉默,他白皙精緻的臉頰卻在溫暖的陽光中顯得越發/漂亮,如同初春綻放的桃花般讓他有些移不開視線。
西柏聿有些沉默地等着虞糾開口,彷彿是一個等着老師安排作業的學生,絲毫沒有之前的囂張肆意和偏執恐怖。
他只是安靜地等着,神色可以稱得上平靜和淡漠。
時間一點點流逝。
金色的陽光漸漸變淡,在他們周圍鋪陳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地站在走廊里,誰都沒有先打破寧靜。
西柏聿卻突然笑了起來:“怎麼不說話?是因為不敢相信嗎?”
虞糾驀地抬眸,撞進那雙璀璨的金色眼眸中,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西柏聿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似笑非笑,好似嘲諷一般,“就好像我能輕易地認出你,你又怎麼會認不出來我呢?”
“本體......”他突然壓低了嗓音,拖長了音調,曖昧地吐出了這兩個字來。
語氣輕浮又親昵,好似他叫的不是本體而是其他的稱呼。
虞糾神色仍舊清冷淡漠,但仔細一看,卻能隱隱約約看到他眼裏的羞恥和尷尬。
這又是他之前弄的什麼奇葩設定的角色卡嗎?
西柏聿好整以暇地享受着本體的眼裏的尷尬與羞恥,忽然伸手捏住他纖細的下巴,迫使他仰頭對上自己的目光。
他微微俯身,唇角的弧度更加深刻:“我很想你。”
“難道你不想我嗎?”
西柏聿輕佻地用手指勾勒着他精緻的容顏,眼神帶着幾分玩味和惡意,“你現在是不是很驚喜啊?”
虞糾看着他故意顯露的惡意和輕佻的眼神和舉止,神色依舊平靜,眼底卻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只是被他極快掩飾乾淨。
他其實至始至終都感受不到這個彷彿一直對他充滿怨恨與眷戀的分/身的真正惡意。
這個分/身彷彿只是在面上裝出冷漠、惡毒、兇狠的樣子。
但實際上,西柏聿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他的行為,甚至可以說並不希望他受到別人的傷害。
他一直都相信着西柏聿,既然是同一個人,又怎麼會傷害他呢?
虞糾看着西柏聿略帶嘲諷的笑容和陽光一樣的眼眸里的陰霾,心裏卻突然升起了一股奇異的悲傷。
他猛然伸手,用力將西柏聿推倒在牆壁上。
在西柏聿有些驚訝的視線中。
虞糾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着那雙金色眼眸中自己清晰可見的倒影。
“別哭了,我才不會哭的那麼難看。”
他的嗓音清澈乾淨,沒有絲毫的雜質,在此時此刻,這個聲音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西柏聿的神色有一瞬間變化,他站起身來,重新低頭凝視着比他矮一些,卻絲毫不低氣勢的虞糾,語氣複雜極了。
“可我在笑,不是嗎?”
此時的學院安靜極了,那些學生和老師都彷彿消失不見,天地間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虞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抬頭凝視着他,忽然問道:“所以,是我當初做錯了什麼嗎?”
他當初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另一個自己悲傷和恨他。
西柏聿忽然怔住。
眼前的黑髮少年皮膚白皙乾淨,神色認真執拗。
如墨染一般濃密卷翹的睫毛下是一雙漆黑晶瑩的眼睛,眼尾稍稍上挑,流露出一抹淡淡的魅惑之意,宛若天邊的流火一般奪目耀眼。
他卻忽然皺了皺眉,俯下身,用力地嗅了嗅。
“怎麼回事?你怎麼會還在這具劣質身體裏?你的神體呢?”
這具魅魔的身體本來應該早早就被本體銷毀了,本體又怎麼會還在這裏面?
怪不得,本體一進這個世界就讓世界的污染程度加劇了。
原來的本體本來是高高在上,受世界敬仰。
可現在——
西柏聿的目光落在虞糾的眼角若隱若現的淚痣上與紅潤的唇上。
他只會引起人類的欲/望與貪婪,妄想要將他拆之入腹。
虞糾見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出神,感到有些疑惑,一向清冷的面容顯出幾分茫然:“怎麼了嗎?”
西柏聿有些複雜地看着他,輕輕笑了笑。
“我突然覺得我這麼多年對你的恨,好像是一場笑話。”
就本體這狀況,分明是着了不知名傢伙的道。
他怨恨自己被污染之後,本體冷漠無情的拋棄,怨恨他將自己禁錮在這個世界。
可是——
被困在魅魔體內的神明......只能令他感到心疼和憤怒。
滔天瘋狂的怒火在他的心中翻湧,金色的雙眸染上了絲絲縷縷的血色。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傢伙?
竟然敢傷害神明——
虞糾只在一瞬間就察覺到了他突如其來的怒火。
他遲疑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撫上了西柏聿的臉。
熟悉的,清晰的,來自靈魂深處的舒適與快感一點又一點地朝他們傳來。
他卻依舊輕輕撫摸着分/身的面容,語氣像是在輕哄一般。
“不要難過。”
虞糾並不知道西柏聿為什麼生氣,又為什麼難過。
他只是想讓他不要那麼難過和痛苦。
同為一人,他也會感到難過。
西柏聿沉默了兩秒,緩緩掀了掀唇角,輕輕一笑。
“好。”
......
凌白鈺獨自一人等在教室里,眼神流露出幾分緊張與焦急。
周圍的同學都彷彿被人暫停了一般,全部一動也不動,僵硬的臉上卻都帶着整齊的詭異的笑容,整個畫面有種莫名的怪異的荒誕感。
虞糾和西柏聿已經出去好一陣子了,詭異的是,在他們出去的那一瞬間,兩人的身影就瞬間消失了,彷彿被無形的手擦去了蹤跡。
凌白鈺當時本來也想跟着出去,卻被一股無形的詭異力量擋住去路。
他只能被迫留在教室里。
而且,周圍的學生也明顯不正常起來,他甚至懷疑他們到底是不是人類。
他們一動不動地笑着,而且笑得詭異,而且眼底全是怨毒。
這時候,教室門口終於響起腳步聲,他急忙轉身,就看到虞糾從外面走了進來。
凌白鈺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虞糾身後的西柏聿也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教室里才恢復了“正常”,所有人都彷彿重新啟動了一般,變得嘈雜起來。
虞糾看到凌白鈺有些緊張與警惕的神色,心下有所察覺,但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常。
“你沒事吧?”
凌白鈺搖了搖頭,看到虞糾平安無恙的回來了,又注意到了若無其事地坐到了座位上的西柏聿,有些猶豫地低聲問道。
“他沒有為難你吧?”
西柏聿漫不經心地將身體靠在椅子後面,耳朵卻悄悄的立起來了。
虞糾搖頭:“沒有。”
凌白鈺的聲音更輕了:“那有沒有發現什麼詭異的事?”
虞糾剛想說些什麼就見到之前在走廊貶低過他的那個班主任從門外走了進來。
中年女人注意到他倆還站着,不敢指責凌白鈺,只能找“軟柿子”捏。
她用手指着虞糾,眼神滿是鄙夷,大聲叫喊道:“都快上課了,你為什麼還站着?是不想學了嗎?虞免費生!”
西柏聿的眼神一瞬間冷了下來,冰冷鋒利,如同一頭即將出擊的獵豹。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方中年女人的身影,嘴角噙起一抹冷意。
他的目光中充滿了厭惡和冷漠,似乎在看一隻隨時會被踩死的螻蟻。
其他的學生的看向她的眼神也愈發不善起來。
中年女人似有所察覺,但她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虞糾身上,並沒有發現西柏聿的神色變化。
虞糾平靜地對上她的視線,語氣冷漠淡然:“你並沒有給我安排座位。”
中年女人態度越發惡劣,她大聲罵道:“你還敢頂嘴了?沒有安排,你不會問我嗎?真不愧是低賤的平民。”
“碰”的一聲。
西柏聿猛地站了起來,桌上的書本筆筒隨着他的動作全部落了下來。
他冷峻着一張臉,陰森森地盯着那個中年女人。
一雙金燦燦的瞳眸里滿是陰沉和暴戾,渾身散發著強烈恐怖的戾氣。
教室里一雙雙詭異的眼睛也齊刷刷地朝她望去,眼底滿是怨毒與猙獰。
周圍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中年女人臉色慘白,神色卑微,滿臉恐懼:“柏聿大人,這,這是怎麼了?”
西柏聿卻什麼也沒說,眼神冰冷。
只在一瞬之間,中年女人身體周圍的空間驟然扭曲了。
他輕輕抬起手,隔空掐住了中年女人的脖子。
中年女人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整個人彷彿置身於火海之中,一股炙熱而又狂暴的力量將她包裹,彷彿要把她的生命徹底燃燒殆盡。
她不由自主地顫抖着身體,恐慌絕望,眼底充斥着濃重的求饒和乞求,可惜,對方根本就視若無睹。
緊接着,中年女人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詭異恐怖的黑色漩渦,將她吞噬進去。
西柏聿眼神冷漠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她將永遠在極度的絕望與黑暗之中痛苦地掙扎,然後才能死去。
這個做法實在是過於極端了。
虞糾原本是想要說些什麼來阻止他,卻在中途被凌白鈺輕輕拉住了衣角。
他思考了一下,還是緩緩放下了手。
西柏聿是為了幫他.....
而且,西柏聿的狀態顯然不太對勁,那顯然不是人設的設定就可以說明的。
他突然又想起了在進入這個世界前,感受到了的那縷充滿各種負面情緒的詭異氣息。
到底到了什麼絕境,他竟然會不得不斷掉與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馬甲的聯繫。
西柏聿顯然就是這其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