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不得不說,夜斗其神,神品還是頗有保障的。
時隔一年多的售後服務,確實敬業到讓人沒話說。
見嚴勝準確喊出他的名字,先出言打招呼的夜斗好像更加興奮了一些。他上躥下跳地圍在嚴勝身旁,嘴裏嘖嘖稱奇。
“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嚴勝拍拍衣袖,目光望向山洞,示意麵前的青年小聲一些。
他指的當然是回到夜斗本來的世界去。
夜斗會錯了意,他雙手抱胸,不滿溢於言表。
“我好歹是堂堂的神明大人,對待信徒虔誠的請求,當然要好好完成啦。怎麼會做出那種三流神明收了錢就跑路的勾當呢。”說這話時,青年半點也不心虛,好像被同僚以及夥伴怒罵無數次的場面從未發生過。
“……好吧,那你找到了嗎?”
關於夜鬥口中的【信徒】,嚴勝裝作沒有聽見。
“當然,我可是一有了結果就馬上來找你了。”他又說了一些自吹自捧的話,嚴勝面無表情,全然當他是空氣。“……依靠超一流的收集情報能力,就在今天,一個名叫‘宇智波’的族群,為一名剛滿一歲的孩子起名為【緣一】。”
剛滿一歲?
許是嚴勝眼神中的懷疑太過明顯,深深刺痛了夜斗脆弱的小心臟。藍發的神明捂住胸口,作西子捧心狀。“不要質疑一個神明的能力啊喂!事情就是這樣,起碼在五大國範圍內,還沒有第二個名叫【緣一】的人類了。”
“哈哈,叫【瓦間】的也只有你一個哦~”
“……不要說一些多餘的話。”
“縱觀我夜斗神幾百年神生,從未見過像你家這樣的起名方式呢。根據房屋結構,從大到小依次起名為柱子、門扉、瓦片、板磚……嗷,更小的孩子該不會叫‘泥間’、‘椽間’之類的吧?”
嚴勝眼神一凜,聲音也冷硬起來:“不會再有機會了,我們的母親已經逝去了。”
“噢,抱歉啊。”
許是自身身世的緣故,夜斗對生離死別之事格外放在心上。並不是每一個司職為武的神明在看完神器的花式死法后都會落下淚來。
人類啊,可真是脆弱的生物。彈指一揮間,照不到陽光的部分換了一茬又一茬。
烏雲遮住明月,周遭突然暗了下來,半晌無言。
“咳、今天我來,還有另一件事。”他鄭重其事道:“我要走了。”
作為彼岸的生物、且沒有神社的神明,夜斗對嚴勝時隔一年卻還能記得他一事頗為感激。
這就是大洋彼岸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嗎?
畢竟,多一個人,他的生命又多了一份保障。
如果是在他那邊的世界遇到這個小鬼,就好了啊。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就算拼上性命,他也一定要回到雪音和日和的身邊。
不知道那兩個傢伙有沒有急得亂轉、然後滿世界找他了呢?
和夜斗內心的複雜不同,嚴勝是真真切切的沒什麼想法,甚至還對向他這個幾面之緣的人報備行程的夜斗感到詫異:“哦,你去吧。”
從夜斗滿臉的勝券在握來看,他的確是找到了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
是不是代表,在之後的某天,他是不是也能去往別的世界呢?
嚴勝不得不承認,這個想法確實讓他心馳神往,體內奔流的血液彷彿都要燃燒起來了。
但他的臉上依舊平靜,似是毫不在意地問到:“那還會再來嗎?”
被眼前的小鬼差點氣歪鼻子的夜斗聽到此話,又鎮靜下來,像一隻表面鎮定實則尾巴都快搖成風火輪的大貓貓,就差在臉上寫“求求我也不是不行”了。
但他還是如此說到:“人神有別。”
嚴勝瞭然,不再追問。
只要擁有無可比擬的力量,一如在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那道金輪,就算是神,也能殺給你看。
神明端了半天架子,見嚴勝真的打消了心思,又感到幾分寂寞。
轉而冷笑一聲,上前幾步。憑藉身高差的優勢,將眼前的小娃娃拎起,一張清秀俊朗的面龐攀上幾縷黑氣,手中的力道逐漸加重。
“果然是人類,就算是幼崽也有無法祛除的劣根性。”嚴勝並沒有在他的身上察覺一絲惡意,被拎起的孩童連眼皮都懶得抬。只聽夜斗的聲音咬牙切齒:“用完就丟,連一點不舍都沒有!”
你是什麼嘴上說著不要但身體卻很誠實的大小姐嗎?
見他大有一副“爺要鬧到滿城皆知”的架勢,嚴勝無奈,聲音放低:“我很捨不得你,真的。”
唇紅齒白的小瓷娃娃,眨巴着一雙盈滿星光的紫色眼睛,強迫自己撐着笑容,好似寫滿了不舍。
嚴勝:這輩子都沒把眼睛睜得這麼大過。
“算了,我跟你一個小屁孩計較什麼呢……”他嘴裏嘟囔了兩句,在嚴勝震驚的眼神里,捏了捏他的臉頰肉,滑膩軟彈的觸感令夜斗的心情好上一些:“嘛,再冷硬的性格,臉蛋都是軟乎乎的嘛。”
活了兩輩子,準確來說,壽命加起來夠尋常忍者的十世。嚴勝從未被如此對待過。
竟然有人提着他的衣領,捏他的臉……
記憶中,和臉發生親密接觸的事物,只有那個總是身穿華貴和服的男人的巴掌。
夜斗全然不知手中的小孩年紀和他一般大,他像是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為多麼稚氣,竟是接着對手下的臉揉搓起來。
嚴勝: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濕滑黏膩的觸感……
“放、放開我,你這個手汗男……!”
“別動。”夜斗訓斥一聲,右手中指與食指併攏,沿着嚴勝額角的紋路,在虛空中劃下一道痕迹。
嚴勝立馬被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勾起回憶。猶記得,還是發生在命運般的一年前,他也是在如此放鬆警惕的情況下,被這個男人觸摸額頭之後,他的身體就發生了一些變化……
說不在意是假的,畢竟誰也不想在自己身上裝一個定時炸彈。哪怕身邊人對他身上的變化熟視無睹,他也從未放心過。
雖然依照現有情況來看,只是紋路的形狀發生了改變,以及……他的頭髮長度暴漲。
如果是別的,嚴勝遠遠不會像現在這樣介懷。關鍵在於,他本該及耳的純黑短髮,竟是在一瞬之間,變成了他上輩子的招牌髮型。
這是不是代表,當這個據夜斗所說的“封印”完全解開后,他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如果是人身,那還好說。但若是……
這一刻,他的心底竟然生出幾分恐懼。
終焉之時,那非人的姿態啊。
“喂喂——回神了!奇怪,應該沒有副作用才對啊……”弔兒郎當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嚴勝獃滯地眨了眨眼,不知何時,他已經被夜斗放回了地上。
“算是離別的贈禮吧,關於這個封印,我知道的不多。但這上面的氣息……它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暫且將它隱藏起來了。”
嚴勝循聲望去,青年的臉色似乎比之前蒼白了些。
“……多謝。”聲音乾澀到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夜斗擺了擺手,一邊將臉埋進脖子上的小方巾里。“但這只是一時的。別擔心,總有破解的法子。”一眼猜中嚴勝的心思,他哼哼了幾聲,語氣輕鬆:“要真想感激我,就記住我的名字吧。”
“我知道了,夜斗。”
謝謝你。
……………………
“對了,你的名字是什麼?”衣物的摩擦聲清晰傳來,嚴勝知道,他要走了。“你可騙不過我。”
雲霧散去,月色涼如水。
樹葉的沙沙聲恰到好處地掩飾了嚴勝的呼吸聲,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聲音如此冷靜。
“瓦間,我就叫千手瓦間。”
夜斗斂去身形的動作一頓。
隨後又笑開了懷。
“一定要記住我,千手瓦間。”
嚴勝頷首,一句祝君武運昌盛終是堵在了喉嚨里。
……………………
翌日。
鳥語花香,氣溫恰到好處。
“……你不是走了嗎?”
看着山洞前一大坨黑色物體,嚴勝無語凝噎。
“我也想走啊,東西不見了QAQ”中途發現自己走不了,覺得這樣很丟人,於是就沒進山洞的夜鬥狠狠流淚。
他到現場的時候,只發現了一灘蠕動的黑泥。
而且那坨噁心巴拉的黑泥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帶着東西逃走了。
欺負他一個武神沒有神器嗎?!
等等……
他自以為隱蔽地瞅了瞅黑頭髮小娃娃的背影。
殊不知,嚴勝的拳頭已經捏了又捏。
很好……
把浪費的感情通通還給他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