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這個人類居然真的把他帶進來了。

看着實驗室里琳琅滿目的各種儀器，川上俊國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旁邊的桌子還放着養父記錄的研究數據，依稀能看出期望值都比較偏低，實驗應該是失敗了。

他鑽研醫術近千年，一聞就知道試管里的藥液無一例外都和肺疾有關，看來川上直人是真的在乎女兒，即便回到家裏也要琢磨怎麼給她治這個病。

可惜那個人類已經時日不多了。

男孩柔和的藍眸閃了閃，回過頭瞥向站在門邊滿臉興緻缺缺的少女，她看上去似乎對這裏的一切都毫無興趣，即便那是為了治好她。

這個人類很有意思，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人性是最經不起測試的東西，這千百年間他已經驗證過無數次，如果在川上家待的這段時間裏能成功研究出克服陽光的藥物，他並不介意給這家人一個更好的選擇。

——讓女兒成為像他這樣不死的完美生物。

只不過代價很有可能是這座豪宅里所有人類的性命。

偽裝成男孩的惡鬼無聲輕笑，表面依舊不彰不顯，像個正常孩童一樣好奇地看來看去。

他慢慢探索着這間設施完備的實驗室，同時也不忘分心去觀察自己那位感官敏銳的養姐。

少女沒有跟過來，也並不擔心他會弄壞房間內的東西，只一個人靠在牆上無聊地望着他，偶爾還會小小地打個哈欠。

不得不承認的是，川上遙的確很擅長籠絡人心，她的眼光尤其毒辣，僅憑很少的信息就能推斷他的喜好，以此來進行“交易”。

比如他愛看醫學書籍，所以川上遙就送了生物研究用的專業設備，而他對顯微鏡的喜愛又讓那個人類判斷出他會對家裏的實驗室感興趣。

一步一環，層層分析，相信用不了多久“川上俊國”這個人的喜惡就能被她徹底摸透。

如果他的下屬里能多幾個這種傢伙也不至於到現在都一事無成。

想起手底下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下弦月，川上俊國就一陣煩躁，幾百年來總是這群傢伙被鬼殺隊抓住馬腳不斷更替，害他每次都要重新賜予血液。

上弦雖然找不到花的消息，但實力夠強不會被輕易取代，並且幫他幹掉不少柱，功過相抵勉強算個及格。

然而鬼殺隊的窩點才是他真正的心腹大患，可至今為止都無人找到。

川上俊國能察覺這一代的柱質量比以往高出不少，要是清算起來可能不會太容易。再加上人類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快，無法出現在人前的那些低級鬼的生存空間也被不斷擠壓，以後想利用那群傢伙做點什麼的話就更難了。

他又瞄了眼旁邊的川上遙，遺憾自己不能立刻將她化為己用。

起碼現在還不行，等實驗有了進展再說吧。

男孩在研究室里玩了一會兒，很克制地沒有過多觸碰那些儀器，基本上轉了幾圈就出來了。

“父親很關心姐姐的病呢，桌上到處都是他的筆記。”川上俊國若有所指，抬眼看着面前容貌艷麗的養姐。

少女懶懶瞥他，拍了拍男孩頭頂哼笑一聲。

“是啊，總是操一些沒用的心。反正我是沒幾天好活了，既然他們老兩口把你撿回來，小俊長大可得多照顧一下這對夫妻。”

臉蛋又被少女捏了一把，他按着那隻手錶情無奈，語氣似是勸解：“姐姐別這麼說，一定能找到治療方法的。”

“呵，也許吧，只要我還能活到那個時候。”

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領着男孩走出地下室，昏暗的光線灑在她身上，平添幾分孤寂。

川上俊國皺起眉，總覺得這個人類話裏有話，但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一個嘶啞的聲音打斷了。

“大小姐……”

從昏睡中醒來后的雪裏滿眼血絲，精神看上去也不太好，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濃厚的疲倦感，以至於面容也像老了十歲。

“我是來辭行的，很感謝您能給我這份工作……但我還是決定先回去。”

就你這個樣子回去，真的沒事嗎？

川上遙瞥了眼她還在顫抖的手，眼裏流露出明顯的懷疑，無聲挑起眉。

雪裏看出她眼中的意思，面色猶豫地張了張嘴，雖然她心裏明白大小姐並不是外人說的那樣喜怒不定，但這種目光還是讓她有些發憷。

“雪裏，要不然還是留下吧。”

少女沒有開口挽留，反倒是新來的小少爺不希望她走，短髮侍女錯愕地望着男孩，卻意外得到對方一個如沐春風的柔和微笑。

“你現在的狀態，能不能走出川上邸都是個問題，要是在門口暈倒了，姐姐還得叫人再把你搬回來。”

男孩溫聲道：“起碼等身體好一些再決定吧。”

雪裏忍不住嗚咽一聲，眼中隱約有水光閃爍，她慌慌張張擦去眼角滲出的淚珠，趕忙向這對姐弟道謝：“是、我會再考慮考慮的！”

“嗯，先去休息吧。”川上遙點點頭，目送侍女踉蹌着離開。

男孩忽然伸手拽了拽她衣角，川上遙低下頭，正好對上養弟那雙擔憂的藍眸。

“姐姐，雪裏她……到底怎麼了？”

“你很感興趣？”她饒有興緻地問道。

男孩聽她這麼反問不由愣了下，困惑地看着少女撓了撓頭：“也沒有很感興趣，就是正常關心……”

“是嘛，小俊確實是個溫柔的孩子呢。”

他被養姐笑眯眯地誇了兩句，但心裏卻更迷惑了，難道這話不該問？

川上遙看他一臉忐忑不安，沒忍住笑出了聲，她拍拍養弟突然不那麼聰明了的小腦瓜，語氣輕鬆道：“別想太多，你做得很對，不過這種挽留只能說一次。”

“下一次無論雪裏作出什麼決定，都不要再管她了。”

“欸？為什麼？”

“因為替別人做決定，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少女將他放在桌上還沒看完的書遞了過來，隨後便坐在他之前讀書那個位置的對面，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不過她到底還是跟養弟解釋了原因，雖然語氣沒多少感情：“雪裏的家人去世了，心情比較差，想走也很正常——先不管這個了，兩天後你得出席一個宴會，家裏沒有小孩能穿的禮服，明天晚上跟我出去給你買一套。”

“……好的。”

川上俊國將書擋在面前，遮住了臉上的若有所思。

她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告訴他別多管閑事嗎？或者……另有含義？

這個人類到底想告訴他什麼啊！？

小小的藍瞳里充滿着大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