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特級

兩個特級

抱着人類從十幾層高樓躍下,輕巧落地,這期間它依舊不肯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冰冷綺麗的五官,輕輕顫抖的銀色睫毛,月輝般髮絲在空中飄揚出的弧度。

它是故意的。

故意將“他”從那間房間裏帶出來,想把“他”拖藏到他的巢穴里去。

它痴痴地望着“他”,渾身上下如同泡在溫水中一樣,胸腔里似乎藏了一隻白蝴蝶,跌跌撞撞地想要突破那層皮肉,向著外界的月亮奔去。

它被包圍在“他”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特殊香味當中,本能不斷鼓脹膨大。

它將瀕臨邊界的情緒壓抑得很好,因為它的本能促使它得用更溫柔、更小心的態度去對待“他”,“他”是它的愛人,亦是它的月亮,它小心翼翼地把兇殘的瘋狗影子藏在一具卑微又恭順的外殼下。

它期待着“他”的蘇醒,期待那雙漂亮如黑寶石般的眸子裏倒影出它的樣子,異膚色的咒靈垂下頭,金髮散落與銀輝長發糾纏在一起,它抱着“他”的手不自覺收緊——

“你勒到我了。”銀髮的美人眼睛微微睜開,語氣淡淡的,還帶有一絲從睡夢中醒來的沙啞。

它卻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長着蹼的手指翛然放鬆了力道,放開了“他”。

當它戀戀不捨鬆開手,像是只被主人訓斥的可憐野犬一樣,恭順地站在“他”面前,抬頭卻看到“他”正在看着它。

膚色蒼白的人類穿着單薄的衣服,長發正在晚風中緩慢輕舞,黑曜石般的雙眸看着它。

“他”打了個哈欠,說話都透着一股漫不經心的慵意。

讓它如墜冰窖的是,“他”看不見它,甚至說話都對着側邊的方向,它在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眸里沒有看到自己的影子。

它垂在身側的手指不斷抽搐,不被承認的喪家之犬,似乎能感到身體裏的某種東西要衝破軀殼,衝著“他”搖尾乞憐。

為什麼看不到我?

再看看我吧,憐。

祈本憐低頭看了看被咒靈打碎的,從高空墜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靜謐的半夜忽然有了大動靜,這棟樓的人幾乎都被驚醒了過來,醫院保安也在往這裏趕。

嗯,咒術師什麼時候來呢?

“我看不見你,不過我能感覺到你對我並無惡意。我不會追究你把我從房間裏帶走的魯莽行為,但是,只此一次。”

“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祈本憐維持着人設。

從正常人的角度來看,他這種行為自然不正常,但他的人設就主打一個不正常。

先前就透過眼鏡看到了咒力團,對它們凝聚成真正的咒靈早有預料。

也正打算,讓【祈本憐】這個馬甲伴隨着那個咒靈正式登場。

只是沒想到那位頭頂上橫着一道疤痕的先生,會那麼迫不及待。當守護在醫院周圍的【混沌蜘蛛】們向他報告,不遠處的一棟高樓樓頂上有人盯着他時,祈本憐就踩到他今晚可能要搞事。

祈本憐不討厭意外,他無所謂他的計劃里是否有人來插一腳,如果能讓計劃順利進行的話,無所謂。沒想到那位先生看起來其貌不揚,一出手直接讓進程加快了三分之一,現在他很確認眼前有一隻咒靈,從對他的愛中誕生的咒靈。

暫時看,它似乎不會傷害他,所以祈本憐很自然地得寸進尺。

【祈本憐】的人設在他的設定里偏惡劣。

他長得真漂亮,看似溫和好相處,骨子裏卻又有種貴族式的疏離和蔑視。

同時,他也繼承了所有被權、財,寵愛堆砌起來的貴族後代的陋習,仁慈和殘酷是他馴服奴隸的鞭子,被擁簇在愛意中長大的【祈本憐】對愛的利用,可以說得心應手。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傷害自己,甚至還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放鬆了力道,那麼,即便他看不見它,它也不值得他畏懼。

所有現在他依舊高高在上,用隨意打發似的語氣丟給它一句話。

他看不見咒靈,但漏瑚能看見,只見那個人類丟下一句話后打算轉身離開,那個新生的特級咒靈僵直地站在原地。

從這句話上來看,漏瑚覺得這個人類的邏輯很有問題。

被看不見的生物拖着從十幾層高樓躍下,這種足夠讓人類摔成一灘肉泥的死亡高度,他不害怕不疑惑,反而理所當然地接受了看不見的怪物的存在,還不知死活地讓怪物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這到底算什麼?!

漏瑚感覺跑這一趟實在怪得很!

先是在房間裏覺得怪,現在就更怪了,完全不符合它以前見過的任何咒靈傷人的情況。

漏瑚皺着眉,想不通這一人一咒靈到底是哪裏不對勁,眼見那人類就要離開了,它忍無可忍,掌心中快速冒出一個黑紅色的火球。

“呲。”

耳邊瞬間多了一朵雛菊似的白色小花,漏瑚一怔,獨屬於花御的怪異嗓音直往它耳朵里鑽。

【加茂司讓你先不要着急動手,看那個咒靈,它已經在極限了】

漏瑚伸手把那朵花扯掉隨手一扔,揉着耳朵咧了咧嘴,無論多少次它還是無法習慣花御的這種聲音,讓它頭皮發麻,對方的話它還是聽清了的。

漏瑚朝着那咒靈看去,金髮的咒靈站在原地,全身緊繃,是一種戰鬥前的緊繃,即將進攻的姿態。

咦,它怎麼了?

終於要殺了那個人類嗎?!

漏瑚還挺高興的,咒靈像只狗一樣被人類呼來喝去的算什麼,那咒靈能清醒過來,直接殺死那個人類才是正確的啊!

不過,嗯?

有個人在快速靠近,他身上沒有制服,不像是咒術師,難道是,詛咒師?

漏瑚內心嘖了一身,今晚的蒼蠅怎麼那麼多,只是還沒等他出手,就看到一個長着一雙狐狸眼的男人喘着細細的氣從一旁的高樓上躍下。他跑前幾步緩衝慣性,狹長的狐狸眼掃了一眼金髮咒靈和漏瑚,最終停留在那個人類身上。

他開口道,“主人。”

“你來的很快。”

年輕的詛咒師微微紅了臉頰,沒直說他在不遠處的酒店裏訂了一個月的房間,那個房間的窗戶能看到主人所在的病房。

他的主人全知全能,所以沒有遭到蜘蛛的驅趕,貓月嘉正認為那是主人的默認。

他只是想離主人更近一些而已。

“我知道你能看見,不過無所謂,陪我回去吧。困了。”

貓月嘉正露出一個笑,加快腳步,又離主人近了一些,他幾乎能在走動間碰到主人的袖子。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如果說只是讓它從“他”面前滾開,它只是會憤怒,不被愛人接受的無措,它還能勉強維持着不多的理智,內心安慰或許是因為“他”看不到自己才會冷漠以待,而不是直接否定它的存在,或者直接殺了它。

可當它親眼看見那個渾身臟臭的人類靠近了“他”,輕巧幾句話就得到了“他”的微笑,一種讓它失重酸澀的感覺就像是水,從腳底湧上來把它包圍個徹底。

水慢慢侵蝕着它的理智,讓原本就緊繃的軀體直接陷入崩壞的邊緣。

它的愛人,正在當著它的面,對其他人展現那樣漂亮的微笑。

它僵在原地,不久前的自我欺騙就像是笑話,被“他”輕易摧毀。

它不是唯一,更不是特殊。

更聽話的、更好看的、更能讓“他”感到愉悅的人,永遠都不會少。

它是新生的咒靈,還沒有學會忍耐,它屈服於自身的本能,當它被愛人傷了心時,理智轟然破碎時,它不會哭泣,不會呼喊,而是遵從本能——

襲擊正在離它遠去的愛人。

金髮的咒靈沒有戰鬥機巧,只有在崩壞中更上一層樓的龐大力量,恐慌失落伴隨着力量像是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朝着祈本憐涌去。

強大的能量波動讓建築內所有亮起的燈泡轟然破碎,連窗戶也被轟個乾淨,尖叫聲配合著玻璃碎裂的聲音,組成了寂靜夜晚的怪異樂章。

這股力量讓它爆發出連漏瑚都驚了一下的速度,那雙完美人類擬態的雙腿讓它像是一支離弦之箭,以肉眼難以捕捉到的速度朝着祈本憐襲去。

【短暫的親吻也是親吻】

【我不會失敗,我知道這是我唯一一次機會】

【我的愛】

【憐】

新生的咒靈終於朝着它的“愛”露出了獠牙,它的利爪朝着那個人類的脖頸而去。

從燈光熄滅到玻璃碎裂,只有幾秒鐘的時間,祈本憐背對着看不見的生物,慢吞吞地倒數。

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了一股裹挾着寒涼氣息的微風,但對方太快了,祈本憐那一瞬間意識到了有東西飛速靠近,但他卻沒有來得及反應。

不過他也不需要有多大的反應,HP爆表的他可以直接用肉.體頂傷害。

所以他剛眨了一下眼就被看不見的咒靈掐着肩膀按倒在地。

地上的灰塵飄了起來,祈本憐優秀的視力足以看見那些廢物的粉塵,避無可避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這讓祈本憐皺起了眉。

金髮的咒靈垂下頭,落在人類因動作而歪歪扭扭露出的鎖骨上。

它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上露出了一張滿是獠牙的可怖嘴巴,就這樣小心翼翼的,輕輕的,將自己的尖齒貼在了鎖骨下的那顆紅痣,皮肉被稍稍下壓了一些,輕微的凹陷伴隨着濡濕偏高的溫度。

它敢掐住愛人的肩膀將他按在地上,好似一幅要殺了他的兇殘模樣,但此時卻又成了畏縮的小狗,只是用舌頭舔了舔他,它幾乎就要重新跪在他面前了。

只是很快,美妙的夢再度離它遠去,一隻巨大的咒靈從半空中襲下,狠狠咬住它的身軀,將它撞擊在牆壁上,留下一個碩大的孔洞。

那隻襲擊它的咒靈退了回去,它看見那隻咒靈回到了一個扎着頭髮的人類身邊,穿着黑色的衣服,正扶起它的愛人,問道,“你沒事吧。”

它的目光落在他拉着“他”的手上。

另一個眼睛細長的男人也湊到了“他”身邊,關切地詢問后得到了“他”淡淡的一個笑容,於是他伸出手臂,低下頭,幾乎算是一個把“他”圈在懷裏親吻的錯位姿勢,

然後在它的“注視”下,那個男人對着“他”輕聲說話,隨後向它這裏瞥了一眼——

那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滿含惡意的慢瞥。

彷彿在說。

低賤骯髒的咒靈。

沒有資格覬覦珍寶,滾遠點。

夏油傑舔了舔下唇,眼裏閃過一絲凶意。因為悟說頭腦過載,連夜去排隊買限量甜品了,所以只有剛結束任務的他能夠上【仙台醫院出現特級咒胎】這種特級任務。

咒胎出現得太過突然,更突然的是,輔助監督甚至還沒來得及疏導群眾,咒胎就孵化了,夏油傑馬不停蹄地往這裏趕,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的疲憊,但此刻他必須集中百分之二百的精神,警惕着對面的兩個咒靈。

他面帶微笑捋了一把垂在額前的碎發,沒想到有兩個咒靈,從氣息上來看都是特級。

剛才虹龍攻擊的那個應該是剛從咒胎里孵化出來的特級,至於另一個火山頭咒靈,夏油傑認為它的氣息更危險。

兩個特級?

真是全新的體驗,要是打贏了,倒是能跟悟和硝子炫耀一下了。

翛然。

咔、嘎啦——

一聲巨響。

嘎啦——

那躺在廢墟里的咒靈忽然動了動,把手裏的東西成了一堆廢鐵,漏瑚被忽然響起的刺耳聲音嚇了一跳。

【我要……】

【擰下你們的頭。】

義無反顧的絕望伴隨着力量的增幅再一次讓那咒靈站了起來,咒力席捲周圍,逸散的能量太多,漏瑚幾乎一瞬間就能判斷出,那個金髮咒靈是真的抱着去死的心態攻擊的,它被這莫名其妙的發展搞得更加無法理解!

忽的,地面上開出了清新柔嫩的花叢,花香伴隨着微風吹得戰意都消退了。

懵了一個晚上,什麼事件走向都沒預料到的漏瑚正煩躁呢,耳邊又響起了花御的聲音:

【加茂讓你趕快帶它離開】

漏瑚:…

“它”,肯定是指那隻新生咒靈。

漏瑚嫌棄。

這隻只知道對着人類卑躬屈膝的咒靈有什麼用?

但想到心機深沉的加茂司,它當下還是選擇了聽從吩咐,趁着眾人沉浸在花御的花叢的那一秒,乾脆利落一招將新生咒靈打了個半死,拖着神志不清的咒靈迅速離開。

金髮咒靈在意識消失前,抬起了那張沒有五官的臉,望着某個方向,明明連眼睛都沒有的地方卻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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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設妄想[咒回+overl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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