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規則所約束的啊,是正義噢。‘正義是被規則所約束着的’,這是我們這些追求正義的警察銘記在心底的箴言。”萩原研二明朗地笑着說,“如果脫離了規則,所有為了正義所做的事就會變成被指摘的錯誤,所以在追求‘正義’的同時一定要遵守‘規則’。而與此同時,失去規則外殼的正義,就像是鹽粒一樣,很輕易地就溶解在了渾濁的污水當中,所以規則也在保護着正義。”
“警官先生,很擅長說教呢。不自覺地用上了親切但具有說服力的語調和表情。”
“唔,這是對我的誇獎嗎?剛才也是,小麻生誇獎了我擅長觀察什麼的。很高興噢。”
“是誇獎嗎?”麻生三墓又歪了歪頭。
真是有意思的性格啊。萩原研二感嘆。
可以透徹地分析出一個人的所思所想,但同時又在日常交往中有着很明顯的缺陷。所以才會說他“獃獃的”。
“好像忘記做自我介紹了,我叫萩原,萩原研二。副駕駛座的這位是松田陣平。”
“萩原警官、松田警官。”
“下班時間就不要叫‘警官’這樣的稱呼了吧,叫‘萩原’就可以啦。”
麻生三墓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好像出現了類似“真麻煩”的表情。“萩原先生。”他還是加上了敬語。
“算啦,就先這樣吧……那麼調查的事情,現在就一起去做,如何?”
“現在?”
“我是行動派,想到什麼就要立刻去做的那種,如果小麻生有空的話,那家公司就在前面拐角的地方噢。”
行動派啊……
“好。”麻生三墓點了點頭。
萩原研二邊打着轉向燈變換車道邊感嘆道:“在談論不涉及‘表情’、‘行為’的話題時候,小麻生的話一下子就變簡潔了呢。”
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嘛。
麻生三墓抿了抿嘴,把下巴埋進堆領毛衣的領子中。
從他的嘴裏,可是經常會說出惹人生氣的話的。萩原研二現在還不明白,但麻生三墓想,總有一天會發生的,就像之前的每一次、每一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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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爆炸案發生的地點是一家IT服務公司。在這個大部分公司都下班了的時間,這一片區域中只有他們的辦公樓中還亮着燈。
“上一次過來調查的時候我有關注過他們的通勤時間,本來這個點他們應該剛剛下班才對,我原本計劃的是在路邊‘被迫偷聽’一下他們工作結束后的閑談對話——畢竟下班后總會有很多抱怨的話要說嘛。”
萩原研二將車停在了辦公樓的門口的路邊,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
松田陣平正在手機上輸入着什麼,手指飛快地在按鍵上按動。“加班吧,這種技術性的公司很常見。”
“那倒也是。”
“嚴格說起來我現在也是在陪你加班,回去之後麻煩將加班費結算一下,一小時四千日元。”
“好貴,打個對摺吧?”
“二千日元也勉強可以。”
“我是說四百日元的那種對摺,意思是回去之後請你吃咖喱飯啦。”
松田陣平不屑地“哼”了一聲,注意力一直放在手機上。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萩原研二。萩原研二轉過頭問麻生三墓:“我知道那邊交叉路口旁邊有一家超級有趣的賣雪糕的店,會把雪糕球拼接成動物的形狀。味道中規中矩,但是模樣真的很可愛噢。結束之後一起去吃雪糕吧,小麻生?”
麻生三墓眨巴眨巴眼。
“快點說‘好~一起去吃雪糕~’啦!”
“好?”麻生三墓有些猶豫。
“是‘好~’才對。”萩原研二像是在表演舞台劇一樣拉着長長的波浪形的尾音。然後他嘆了口氣,遺憾地說:“小麻生長得這麼可愛,如果學會賣萌的話絕對會是大殺器的說。”
麻生三墓嚴肅地申明:“我已經是成年人了。”
但是同樣的成年人萩原研二卻很擅長在話中加上可愛的語氣詞,並且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違和。
為什麼呢?是哪個行為、或者是哪類表情讓他很好地將高大的外表和“可愛”這個詞結合在了一起?
麻生三墓不自覺地拿出了研究的態度來,嚴肅地盯住萩原研二。
又是這種忍不住讓人正襟危坐的表情。萩原研二扶着額頭嘆了口氣。
“啪嗒啪嗒”的按鍵聲響了一會兒后,一直按着手機的松田陣平終於在某一個頁面上停住了手指的動作。“啊,找到了。”他說。
他將手機轉了個方向,亮着光的屏幕正對着萩原研二。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條半個小時前發送的部落格,短短三行文字表達出了用戶滿滿的怨氣。
松田陣平介紹道:“在搜索‘加班’這個關鍵詞之後,找到了這條發佈地點在這片區域附近的部落格,看樣子很有可能是這個公司的職員發佈的。”
[又被し連累加班了,他為什麼每天都要犯錯。既然沒有能力那就早點辭職啊,或者把工資分給我們、這樣我就原諒他ww]
“し……難道說的是椎木(しいき)先生嗎?”
松田陣平只是隨意地翻看了幾篇這位用戶的發佈文章,幾乎每一條都在抱怨那位“し”。
“看起來工作氛圍不是很融洽,每一篇部落格中都在說著‘不如辭職掉好了’。”松田陣平挑着關鍵的句子沒有感情地念道,“‘誰關心他有什麼苦衷,既然拿了工資、那就做好對應的工作’、‘一個人接下工作,是因為不願意把酬勞和其他人一起分享吧’、‘讓大家陪他一起加班他良心不痛嗎’、‘惺惺作態地送來手工玩偶,丑得要命ww’、‘い到底看重他的哪一點了,只是一個沒用的大叔而已’。”
“好、好濃重的怨氣……”萩原研二搓了搓手臂。
“網路上的發泄而已。”
“如果い指的是岩久(いわく),那好像確實是在說他們兩個。岩久就是爆炸案中的受害者。他是這家IT公司的管理層,職位不算高也不算低,屬於安排工作、發號施令的那一類吧。椎木是岩久的下屬,年紀在這家公司里算是比較大的了,倒也確實是‘大叔’……他有一位重病的女兒,每天都要消耗掉大量的醫療費用,所以岩久對椎木特別照顧,給了他很多的工作機會——他們兩個本人是這麼說的。”
“這樣看來,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麼指的就是他們了。”
“明明之前過來的時候大家都表現得非常模範的說……”
“因為面對的是你們這些警察啊,當然要表現得融洽一點了。大家不都是這麼做的嗎。”松田陣平解開安全帶下了車,“走了,”他說,“進去看看。”
“真是的。”萩原研二轉過頭和麻生三墓抱怨,“小陣平總是這樣,做一些會被批評、但是又不會有太大影響的事,就連隊長也拿他沒辦法,寫完檢討下一次又我行我素。”但是他一邊說著,一邊卻半點猶豫也沒有地跟着解開了安全帶。
麻生三墓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會一邊吐槽一邊又表達出了興緻勃勃的情緒。
“磨磨蹭蹭地在做什麼,快點過來了。”松田陣平催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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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用“路過這裏想來關心一下岩久先生的現況”作為借口,讓員工替他向岩久轉達了見面的請求。
岩久被炸傷的是右手,正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萩原研二關切地詢問他傷口怎麼樣了,他擺了擺手說:“沒什麼大問題,多謝警官先生的關心了。”
萩原研二套起話來:“慣用手受了傷之後,工作上一定非常困難,很不容易吧?”
“大家都很體貼啦,搶着幫我完成工作呢。特別是椎木,他很積極地把我所有的工作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因為岩久先生善良地原諒了他的過錯,椎木和我說,他非常愧疚呢。”
“他啊,”岩久抬着右邊的嘴角笑了一下,“畢竟也不是故意的,就算追究了他也付不起賠償金,還會因為過失而被公司開除。本來就已經因為女兒的病情焦頭爛額了,如果再被開除,那可能就要活不下去了吧?”
他的話莫名地讓萩原研二很不舒服,只能微笑着敷衍。
“話說回來,那兩位是……”
就算在室內也依舊戴着墨鏡松田陣平正在辦公室里四處打量着,書架上的書、桌上的紙筆、窗檯的擺件、甚至對着窗戶玻璃上的划痕也觀察了許久,他好像對這個平平無奇的辦公室非常好奇一般。聽見岩久提起自己,他邊仰頭看着書架上的書名,邊隨口說道:“啊,不必在意我們,我就是看看而已。”
麻生三墓看到岩久皺着鼻子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但很快就用禮貌的笑容掩蓋了過去。就跟剛才提起椎木時的表情一樣,嘲諷、輕蔑,好像提起的是某一位令他反感的人,而不是關係融洽的下屬。
麻生三墓歪着頭盯住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