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2000年,加茂伊吹十二歲,經過三年的不懈努力,由他與本宮壽生共同建立起的組織已經在咒術界內小有名氣。
不會有誰想到組織的掌權者是年僅十二歲的加茂家嫡長子,就連作為副長活動的本宮壽生也從未有過任何暴露身份的經歷。
他們將身份作為絕對的機密,即便無法實現目的,也絕不會被人識破正身。
自兩人達成約定后,加茂伊吹當天便為本宮壽生準備了一份賀禮,名義上是慶祝他的身體恢復健康,實則在除厄御守中裝了兩枚白色的藥片,要求本宮壽生盡數服下。
這是他離開高專前向對方提起過的、所謂世家中調教忠犬最常用的毒藥,自服下起每三十天發作一次,需服用專門配套的解藥才能消除痛苦。
這個設定的確足夠老套,但更老套的是,加茂伊吹所放置的藥片是維生素c。
醫生為他調理胃病時留下了幾瓶存貨,為他的演出提供了最便捷的道具。
大約傍晚時分,加茂伊吹的手機上憑空多出一條視頻,是本宮壽生自拆開賀禮起的錄像,記錄了他從發現御守到吞下藥片的全過程,毫無遺漏,也看不出拼接痕迹。
儘管這個行為將兩人以主從的名義徹底分割開來,本宮壽生卻依然沉默着表達了應有的服從。
從稱呼加茂伊吹為“少爺”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自願匍匐在更卑微的位置,甘願接受對方的一切決策——他將位置放得很正,比加茂伊吹想像中做得更好。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夠令組織成為咒術界中最不可小覷的力量,卻足以讓本宮壽生髮現藥片的真相。
在意識到自己一直服用的不過是最普通的維生素c時,本宮壽生似乎又突然回到了什麼也沒發生過的那年夏日,他在加茂伊吹的手機中上傳了一張照片,是他的自拍。
照片中的少年開朗地咧嘴笑着,右手比出勝利手勢,是最老土的拍照姿勢,卻有一處格外引人注目。
照片的右下角有個模糊的影子,距離很遠,是位穿着枯茶色和服的男孩,身形單薄,獨自一人在廊下靜坐,手中捧着本厚厚的書,正安逸地讀着。
加茂伊吹輕而易舉地認出了自己。
這張自拍像是求和的信號,也像是進一步效忠的宣誓,加茂伊吹沒再朝高專送去任何東西,因為他隱約意識到,本宮壽生再也不需要外物的控制了。
加茂伊吹不允許本宮壽生擁有任何秘密,同樣也不會向本宮壽生隱瞞任何行動。他想培養出的副手絕非是只會盲目服從命令的看門犬,而是他的意志所向、他的靈魂分身。
所以他要求本宮壽生時刻綁定他的手機,也算是潛移默化地將自己的思想傳遞給對方,使對方逐漸適應這番行事風格與節奏。
在這個過程中,本宮壽生親眼見證着加茂伊吹為他的復仇計劃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他看到了幾乎無人能敵的決心與毅力,並因此難以抑制地折服於加茂伊吹的人格魅力。
——人格魅力。
一個彷彿只會出現在矯揉造作的書評中的陌生詞語,本宮壽生卻的確只能用它來形容那個男孩身上所展現出的吸引力。
——他逐漸認識到,追隨加茂伊吹的腳步似乎的確是件於人生有益的好事。
由於擔心組建個人勢力的計劃會在正式實施前因不慎暴露而破產,加茂伊吹一直拒絕為組織起個名字。他與本宮壽生在溝通時僅用“它”來進行指代,在各方面都儘可能做到最為謹慎。
本宮壽生在十八歲生日時邀請加茂伊吹為他慶生,許願后從口袋中掏出一張信紙,其上記錄了二三十個他自認為相當不錯的名字,只用一句話便說服了加茂伊吹。
“我的生日願望很簡單——希望我們一直為之努力的事業能在起步三年後的此時,獲得一個獨一無二、值得我們為其繼續奮鬥的響亮名字。”
加茂伊吹拿起紙,看着其上每個都至少六字的花哨名字,只覺得眼睛都被刺得發痛。
他揉了揉眉心,抬眸望了眼本宮壽生期待的表情,終究還是說不出冷硬的拒絕。於是他反反覆復將整張紙讀了四五遍,終於選定了其中“地藏十殿縛罪閻羅”的名號。
本宮壽生顯得很高興,加茂伊吹卻為他潑了盆冷水:他最終只保留了其中“十殿”二字。
在本宮壽生即將開始長篇大論地背誦國外古籍中的解釋、想勸說他使用原名的前一秒,加茂伊吹誇讚道:“十殿……真是個好名字。”
從這句話的語氣中意識到此事再無轉圜餘地,本宮壽生有些失落,但畢竟一直苦心經營的事業有了正式名稱,他還是高興道:“確實!這個名字正好符合我們對組織未來的構想,我花了很久才找到這個典故!”
——十殿是佛教中主管地獄的十位閻羅所居住的宮殿,安放在加茂伊吹與本宮壽生的計劃中,大抵正好對應他們培養了勢力的十座城市。
加茂伊吹並非只求建立一支單純的作戰部隊。
經過考察,他選定了日本境內的十座城市,分別是京都、東京、神戶、大阪、名古屋、福岡、靜岡、札幌、仙台與橫濱,從其中尋找分佈在社會各個角落的能人,負責在當地展開相關行動。
因為要徹底與家族勢力劃清關係,加茂伊吹暫時並未挑選戰鬥人員,僅是憑金錢與精心設計的巧遇培養了部分眼線,隊伍成分複雜,上至政府職員,下至商鋪老闆皆有涉獵。
基數較為龐大的群體共同構成十殿的情報網,由加茂伊吹在當地提拔的親信統一領導,九名首領再一同接受京都首領本宮壽生的監督,等級森嚴,卻秩序井然。
加茂伊吹有野心,致力於將分為內外兩部分的十殿培養為咒術界規模最大、實力最強的組織,此時於外圍的佈局已經基本完成,下一步便是建設內圍的作戰能力。
不久后,有件大事發生。
禪院甚爾終於在家族的折磨與欺辱下選擇離開,儘管父兄依然在世,但禪院家已經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人和事了。
他徹底成長為咒術界中殺器般的存在,即便毫無咒力,也能輕而易舉地戰勝炳內的大部分術師,令禪院家同樣感到不寒而慄,也因此默許了他脫離家族的選擇。
加茂拓真極為嫌惡地將這個消息作為反面教材傳達給加茂伊吹,甚至來不及感到驚訝,加茂伊吹便已經尋了由頭前往東京,找到正流落在外的禪院甚爾,將近幾年的積蓄盡數塞給了對方。
望着手中的銀行卡,禪院甚爾忍不住笑,他揉了揉腦後狼狽炸開的短髮,問道:“你之前不是說有事要用錢嗎?還說缺口很大……真的可以給我?”
“這錢本就是為了應付現在的情況而準備的。”加茂伊吹輕輕點頭,他平靜道,“我那時想,如果有一天你或我不得不離開家族獨立生活,我們至少要有暫時於社會上立足的資本。”
見禪院甚爾不說話,加茂伊吹補充道:“錢不算多,但至少夠讓你找個環境好點的住處,暫時吃喝不愁。”
兩人又在街上閑逛了很久,臨近分別時,禪院甚爾笑着朝他道謝,加茂伊吹則釋然地朝他揮手告別。
——加茂伊吹最終還是無法下定決心將禪院甚爾再次拉進咒術界的紛爭之中。
來自家族的折磨使禪院甚爾愈發陰沉,即使是加茂伊吹也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在一天內露出如此多的笑容了。如果遠離那一切會讓禪院甚爾感到由衷的輕鬆與快樂,加茂伊吹不會邀請他加入十殿。
在返程航班的檢票口,加茂伊吹從腰側的口袋掏出身份證件,卻摸到了此前交給禪院甚爾的那張銀行卡。
加茂伊吹突然意識到,他根本無需詢問禪院甚爾的想法,因為面對加入十殿的邀請,對方的回答註定只有一個。
禪院甚爾一向清醒,他會摸摸加茂伊吹的頭,然後告訴他:“我剛與禪院家決裂,與我產生關係,只會為你的計劃徒增麻煩。”
他們太了解彼此了,甚至在這次見面時不約而同地提出交換手機號碼,自此第一次擁有了彼此間的聯繫方式。
掌握十殿全貌的人只有加茂伊吹與本宮壽生,此刻又多了一個禪院甚爾,原因是加茂伊吹在分別的兩個月後再次聽說了禪院甚爾的動向,愕然得知對方竟然成為了赫赫有名的術師殺手。
禪院甚爾過起了刀尖舔血的生活,他是咒術界最出名的賞金獵人,只要酬勞到位,大概連五條悟也不是不敢殺的人物。
他接取委託的標準就是酬勞數量,或許終究還是對世家懷有怨恨,他在遇見禪院家與五條家的目標時會下手狠些,頗有報復到底的意思。
很快有人發現,禪院甚爾從來都沒傷害過加茂家的術師。
加茂伊吹恍惚想起,自己只與禪院甚爾提起過自己在組建個人勢力之事,並未再進行什麼詳盡的解釋。
可能是怕誤傷他的力量,禪院甚爾竟然乾脆放棄了所有與加茂家有關的委託。
於是加茂伊吹將十殿的存在和盤托出,並且告誡部下不要進行對禪院甚爾有害的活動,如果對方需要幫助,務必不留餘力地為他做些什麼。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真正幫到禪院甚爾,也不知道如果劇情繼續這樣發展下去,禪院甚爾的人氣是否會因為他殺人如麻而飛速下跌。
但神明顯然早有安排。
事情的轉機不在於加茂伊吹,而在於一位相貌溫柔的短髮女人。
禪院甚爾與她墜入了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