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第48章 第 48 章

——殺了我。

加茂伊吹一邊抬手揪住衣領,儘力扯起布料遮擋着脖頸上駭人的傷口,一邊緊握着五條悟的手腕,示意他自行使力將尖刀再朝前遞出一些。

他的喉嚨正發出嗬嗬的氣音且不斷滲出血來,在聲帶已經被完全破壞的此時,僅有口型能與之搭配,儘力傳遞出身體主人想表達的意思。

——殺了我。

五條悟不明顯地急喘幾口氣,因此時的氣氛而感到壓抑極了。

本該屬於自己的面容隨着血液大股大股湧出而逐漸變得蒼白,顯出從未有過的虛弱與疲憊,對方卻像是感受不到痛苦,只固執地用動作傳遞着相同的信息。

手中輕飄飄的刀柄驀然如烙鐵般燙得人合不攏手心,五條悟任由加茂伊吹反覆並住他的五指,指尖居然微微打着顫,本該做出些反應,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

——殺了我。

加茂伊吹的神態逐漸焦急起來,他第無數次吐出這個最為簡短的音節,祈禱五條悟別再被屬於他的優柔寡斷影響,能儘快領會他的意圖,然後做出決定。

自傷無法脫離夢境,也不會真正造成生命力的流失,可加茂伊吹分明感到這具身體正緩慢變得更加沉重,隨時都有轟然倒地的風險。

按照黑貓的說法來看,如果脖頸的傷口成為使身體喪失活動能力的致命傷,夢境就會化身為再也無法破解的牢籠,將兩人永遠囚困於此。

加茂伊吹大概率會與身體一同被埋進墳墓,最終在棺木中被黑暗折磨至精神失常;五條悟同樣無法滿足逃生的條件,不得不使用他人的身體在虛幻的世界中繼續活着。

——能夠通過極端手段脫離夢境本就是障眼法的一部分,夭童之姆早就預料到他們會因此產生正掌握着主動權的自信,從而長時間停留在夢境之中進行探索,最終被術式步步侵蝕。

無論如何,加茂伊吹願意成為破局人。

身體上的苦痛早被他認作最低級的代價,重傷於他而言也並不陌生,如果付出這些就能換來兩人生還的結局,加茂伊吹絕不會產生任何猶豫的想法。

於是加茂伊吹再一次捂住五條悟無力的手指,強行令他握住刀柄,帶着他發力,在自己的胸口淺淺劃出了一道傷口。

刀尖穿破單薄的浴衣,陷入血肉之中,殷出一抹扎眼的紅。

——“殺、了、我。”

加茂伊吹一字一頓地比出口型。

五條悟甚至無需進行心理建設,他只要朝着這個方向使力,將刀扎入加茂伊吹的心臟,兩人就能憑藉最基本的信任逃出生天。

但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做出決定。

五條悟有顧慮,他擔心加茂伊吹被夢境中的某些存在控制,也擔心無法正確領會這個動作的含義,難免無法痛快地下手。

時間在他的遲疑中過得極慢,慢到加茂伊吹甚至能明確分辨出身體的哪個部位又徹底失去了正常運轉的能力,從而距離身體崩盤又進一步。

他心中愈發焦慮,抬眸朝五條悟望去,發現對方也在看他,眉頭緊鎖,顯然在飛速思考,正揣摩他這個舉動背後的深意。

他明白五條悟無法理解事件究竟為何會突然發展至此般局面,但他說不清話,同樣沒力氣詳細解釋現狀,更別說吐出什麼安撫之語。

在思考時,加茂伊吹突然福至心靈,過往的經歷在腦海中逐幕閃過。當那個想法徹底成型時,他用舌頭推出口中的血液,儘可能清晰地吐出每個音節。

加茂伊吹說:“就相信我吧,不會痛的。”

五條悟猛地睜大眸子,瞳孔都因震驚而劇烈顫抖起來。

但這句話似乎恰好可以證明這古怪的行為的確出於加茂伊吹本意,同樣也

讓五條悟意識到了此刻情況的緊急程度,於是在他話音還沒落下之時,男孩已經將利刃朝前推去。

在刀尖貫穿心臟的瞬間,加茂伊吹面色慘白如紙,他不受控制地嘔出一口鮮血,因下意識的忍耐反而將血液正正濺在五條悟的面頰與胸前。

儘管身體已經不支持他說出明確的內容,但一聲短促而扭曲到變了調的痛呼依舊在被刺中的同時溢出口中,使他的模樣更加狼狽而滿是病態。

“你又在騙我!!”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加茂伊吹似乎聽見了五條悟驚怒的喊聲。

事情的發展同樣超乎他的預料:雙生間的自相殘殺本就是在以性命作為賭注,他明白個中殘酷,卻也的確沒想到竟會產生如此劇烈的痛感。

胸口被利器剖開,靈魂也被反覆撕扯,這樣的滋味讓他實在忍不住想要苦笑,卻因終於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權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早知道——

……算了。

正是因為會痛,所以才更不能讓五條悟來做。

殺死五條悟的選項從來都未曾出現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於是加茂伊吹終於意識到,他似乎真的再也沒有任何回頭的機會了。

爭取人氣的目的已經深深埋入他的生命,非要強行扯起必會鮮血淋漓。

——他逃不開了。

*——————

五條悟猛地睜開雙眼,他胸口大幅度起伏着,臉上仍是夢境中未盡的、驚怒交加的表情。

陌生的環境沒能拖慢他大腦運轉的速度,在醫護人員欣喜又緊張的詢問聲中,五條悟僅花費了短暫的十幾秒便將身周的所有信息全數接收,分析出了此時的具體情況。

父母與管家先後衝進病房,打亂了五條悟第一時間趕往京都的計劃。

他邊配合著醫生的檢查,邊將遭遇夭童之姆攻擊、因術式而陷入昏迷的全過程複述一遍,略去部分與加茂伊吹的交流,剩餘的內容便都被記進了總監部使者的筆記之中。

既然已經提起被術式鎖定為雙生的另外一人,五條悟順利得知了加茂伊吹此時的情況。

加茂伊吹正在京都的本家進行治療,直至剛才五條悟蘇醒為止,都沒有任何恢復意識的跡象,反倒像是在夢境中遭遇了某種致命攻擊,生命體征突然下降到了人類死亡與存活的邊界點處。

加茂家集合了能操縱的全部醫療力量,卻依然無法使他的情況變得更加樂觀,甚至有人已經私下裏斷言加茂伊吹挺不過這次劫難,只不過礙於加茂家勢大而無法明說。

五條悟的面色有些難看,他深吸一口氣,盡量平復了心情,然後自然地開口,請父親將加茂伊吹接來東京治療。

在場之人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五條悟卻並不認為這是什麼需要詳細解釋的大事。

咒術界的規則與尋常社會不同,實力與地位就是用途最為廣泛的通行證,作為百年難遇的六眼術師,五條悟的人生中從來不存在被拒絕的情況。

他只負責做出決定,具體方案則交由實施者制定。

於是,無論是直接向加茂家發出邀請,還是將加茂伊吹偷偷運出京都,無論計劃的可行性有百分之幾,只要最終能令加茂伊吹獲得最好的治療與看護,他都不會在乎那些不足掛齒的代價。

五條悟要這樣做的理由也十分簡單。

加茂伊吹一定是掌握了什麼情報才會如此堅定地做出選擇,雖說是他自願送命,但五條悟終歸是欠下了人情。

既然加茂伊吹情況不好,他自然要為其提供一切恢復健康的機會,雖說不知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總歸要盡一份力才算是場公平的交易。

而且,在夢境中生活過一段時間,除了本人以外,大

概已經沒人比他更了解加茂伊吹在加茂家的處境到底有多麼艱難。

即便現在的情況已經有了不少改善,但那不代表加茂拓真不會放棄加茂伊吹。

用一個本就身有殘疾的兒子換取咬傷五條家的機會,現實生活中的加茂拓真未必做不出這樣狠毒的選擇。

見已經有人着手操辦起這事,五條悟終於感到心中壓抑的情緒消散了些,他疲憊地靠在角度剛好的枕頭上,輕輕合著雙眼休息,腦海中卻止不住地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

或許是因為夭童之姆的術式效果終於消失,此刻他再回憶起夢裏的場景,加茂伊吹已經又變回了黑髮紅瞳的相貌。

冰冷的尖刀、殷紅的鮮血、猙獰的傷口、噴涌而出又逐漸消散的生命力。

男孩瀕死的脆弱模樣像是火烙般印在五條悟的視網膜前,令他無論是睜眼還是閉眼都逃不開這份幻覺,他疑心這是靈魂尚未完全歸位的後遺症,沒有極佳的解決方法,也只能暫且忍耐。

幻覺的真實程度在他親眼見到加茂伊吹的瞬間達到了頂峰。

加茂伊吹兩次對他保證不會痛,但第一次使左側小腿連肌肉都被咒靈的胃酸一同腐蝕,第二次則幾乎丟了性命——五條悟十分憤怒,卻並非是因為再次被對方“欺騙”,而是認為應對危機時的無能為力之感實在太差。

病床上的加茂伊吹面色蒼白,清瘦到像是一片隨時可能被風帶走的羽毛,叫人連觸碰他時都忍不住儘可能放輕動作,以免他就這樣消散於空中。

“就相信我吧,不會痛的。”

這句話突然又在五條悟耳邊響起。

他不動聲色地撇開視線,不再長久地注視着全身插滿各種儀器的加茂伊吹,終於感到腦海中不斷叫囂的聲音小了許多。

仔細聽去,那聲音竟然和他說話時的音調一模一樣。

那聲音說:好想讓加茂伊吹快些醒來。

五條悟非要問個清楚才行,否則他將會被這個問題困擾到直至死去之時。

他要讓加茂伊吹親口告訴他,這世界上究竟是否真的會有不求回報的善意,釋放這種善意的傢伙,平日裏又究竟在想些什麼。

於是那聲音說:好想讓加茂伊吹快些醒來。

這個聲音在加茂伊吹沒能睜開雙眼之前,一分一秒也無法停歇。

——絕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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