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加茂伊吹第一次逃離夢境時未曾遇到任何阻礙,再入睡前又專門叮囑四乃準時叫醒自己,只要沒有意外發生,他根本不會想到被困在夢中的可能性。
於是他留在加茂家,逐個分辨五條悟無法察覺、於他而言卻如同毫無遮掩的異常之處。
這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因為整個夢境像是部改編失敗的粗劣影片,在原著讀者眼中,幾乎處處都是漏洞。
在夢裏,加茂拓真雖思想封建卻還算正直,並未在嫡子出事後的第一時間選出三名側室,而是日日宿在正妻房內。
加茂荷奈本該時刻小心翼翼、以免丈夫遷怒,但此時有了這樣的安撫,性格也逐漸開朗起來,平日與侍女說說笑笑,基本不會過問與自己無關的任何事情。
族中的孩子依然毫無顧忌地欺辱失勢的次代當主,比起現實中單純的惡意,又多了幾分尖銳的目的性,常在家主面前賣乖,顯然有力爭上位之意。
——仔細想來,夢境與現實似乎處處有所不同,卻處處都不是極大的出入。
改編者並不追求整體的完美,只保留大體的設定,將其餘未曾提及的部分交給演員自由發揮,由此創造出這場夢境。
於是問題又回到最初時的那個:“夢境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加茂伊吹與五條悟先查閱了加茂家能由他們接觸的全部資料,沒有任何收穫,又打着治療傷腿的旗號轉去東京,試圖在五條家的藏書閣中獲得什麼發現。
令兩人都沒想到的是,答案並非出於書中,而是來源於人。
真正意識到夭童之姆的術式正緩慢對他們產生影響的時候,加茂伊吹與五條悟正在房間中計劃着接下來的行動。
如果世家收藏的資料中都沒有類似的記載,剩下的突破口便少之又少,恐怕要到咒術高專甚至總監部一探究竟才行。
夢境中行事的好處是不必為風險而擔憂,但高專與高層都不是任人隨意查探的地方,如果不找到合適的借口,恐怕甚至無法進入結界,更別提長期留下查找資料。
加茂伊吹依然認為應該充分利用六眼神子的身份優勢。
他的知識儲備至少能證明私塾中的教育已經不能滿足此時的需要,只要態度足夠堅決,五條家再運作一番,說不定就能令他以旁聽生的身份進入高專。
這個方法似乎可行,所以他的態度很堅決,雖然沒有明確表明,但顯然覺得這就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於是在五條悟發表意見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該再多考慮一下。”五條悟眉頭緊鎖,顯出不贊成的模樣,“進行了這麼久的探索都依然一無所獲,說不定從方向上就出了問題。”
加茂伊吹抿唇,他只停頓了一瞬便答道:“任何術式都不可能是絕對獨特的存在,只要夭童之姆並非第一次使用,就一定會在咒術界中留下痕迹。”
“你太固執了。”五條悟仍然希望能夠說服加茂伊吹,“我們隨時可能再次離開夢境,沒人能保證下次再來時的情況與此次了解到的一模一樣,萬一出現變故,之前的努力就相當於全部白費。”
因為心中煩躁,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摳了摳輪椅的扶手,在只聽得見兩人呼吸的房間中發出一點刺耳的聲音。
五條悟做出這個動作時,神態無比自然,彷彿從小便養成了這個習慣,並非是什麼值得關注的大事。
但加茂伊吹的目光定在他的右手上,幾乎感到雙眼被刺痛。
這個動作如同狠狠敲在他頭頂的一記重鎚,令他難以控制地打了個冷戰。恐慌與不安的情緒立刻在心頭蔓延開來,他的喉嚨無比乾澀,着火般泛起燙意。
加茂伊吹想,他終於找到了夢境存在的意義。
或
許是他的面色實在太過難看,五條悟再抬眸時,表情便顯出驚訝與擔憂兩種情緒,立即問道:“怎麼了?”
加茂伊吹有些僵硬地偏了偏頭,短暫避開了對方關切的目光,愈發不知如何開口。
正朝體外飄去的那部分靈魂被他有意死死拽住,暫時停下了出走的腳步,加茂伊吹重新獲得了謹慎思考的能力,也找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重要記憶。
他是加茂伊吹,而非五條悟,不是六眼神子,也絕不能被虛幻的誘惑絆住腳步。
——現實生活中的融合趨勢過於強烈,使加茂伊吹與五條悟都忽略了夢境中也有術式在不明顯之處緩慢發揮着作用的事實。
此時仔細回顧兩人之前的言行舉止,他們的性格早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彼此的特點:加茂伊吹自信但固執獨斷,五條悟謹慎但優柔寡斷。
這種變化與夢境和現實的對比一模一樣——在變化的過程中刻意拋卻特點與精髓,只留大體結構,便顯得形容粗糙而手段拙劣。
但偏偏他們都中了招。
“這才是夭童之姆口中的‘比雙生子更加親密又心有靈犀的感覺’,這才是萬悲雙胎吞佛的術式效果。”加茂伊吹緩慢開口,“融合,但又不只是融合。”
“我們正不斷向對方原本的模樣靠攏,然後將會停在一個相對居中的位置,集合彼此的缺點,又無法使用彼此的術式,最終被困死在夢境之中。”
他深吸一口氣,眸色深沉:“我懷疑外界的刺激不能叫醒我們,不管下次進入夢境時是否還能繼承此次的進度,我們都必須先出去看看。”
加茂伊吹主動將靈魂中失落的部分扯回體內,五條悟就成了台被強行掐斷信號的機器,他一時間感到有些不適,抬手扶住額頭,久久沒有說話。
等放下手時,他的表情中已經再也沒有前段時間表現出的猶豫與憂慮。
五條悟的神色很冷,被咒靈愚弄的感覺使他心中泛起無法消減的殺意,卻暫時無法找到針對的對象,於是身周的氣氛都變得格外壓抑。
“可以。”他言簡意賅道,似乎同樣找回了應有的狀態。
他在話音落下時,已經轉着輪椅朝圓桌靠近,拿起了用於切開瓜果的小刀,毫不猶豫便揚起手來。
加茂伊吹看出他的意圖,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腕。
五條悟被阻止,高高揚起右眉,懶得爭辯什麼,又要問清加茂伊吹的意思。
“不用你來。”加茂伊吹輕巧地拿走了他手中的刀,幾步便跨到了稍遠些的位置,“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吧。”
五條悟聽加茂伊吹形容過第一次脫離夢境的感受,知道不會感受到任何疼痛,便輕輕點了點頭,任由他獨自走出了房間。
在五條悟以為馬上就要回到現實世界的時候,加茂伊吹又握着刀回來了。
不得不說,看着自己滿身是血地站在面前、脖頸上還頂着一道駭人的傷口時,即便是五條悟這般波瀾不驚的性格,也依舊在一瞬間感到毛骨悚然。
“怎麼回事?”他的上半身因着急的情緒而微微前傾,猩紅的眸子因震驚而微微顫着。
加茂伊吹也有些茫然,他張了張口,卻覺得喉嚨像是個破了洞的紙袋,只能發出漏風般的氣音,無法說出什麼具體的內容。
——身體已經被毀壞,生命卻沒有受到威脅,甚至連劃破皮膚的痛感都無。
如果非要加茂伊吹給出一個比喻,他會說:夢境的濃度又上升了。
活人變成了玩偶,身體不再真實,便自此喪失了以極端方式脫離夢境的能力。如果無法搞清夭童之姆術式的內容,恐怕拖延的時間越久,兩人生還的可能性便越小。
加茂伊吹明白,漫畫中的主角不會輕易丟掉性命,所以五條悟不
可能命喪於此。但他不一樣,任何一個配角都可能淪為主角成長的踏腳石,所以他不得不感到焦慮。
他並未感到生命的流逝,卻無法說話。
不能口頭解釋此時的情況,又疲於翻箱倒櫃地找出紙筆進行交流,加茂伊吹猶豫了一瞬,也怕這副猙獰的模樣嚇到心理年齡尚小的五條悟,在門口便停下了腳步。
就在他思索着接下來的行動時,一道模糊的女聲突然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伊吹……伊吹……]
[伊吹……醒醒……!]
加茂伊吹精神一振,他立刻於心中高呼:“先生!我可以聽見!”
確認已經找到了正確的方位,黑貓的聲音更加清晰,語調也生動起來。
[情況緊急,我長話短說——作者急病,休刊兩周,劇情沒有發展,但時間流速不變,漫畫世界也不會因此停滯。為了防止反作用力使作品走向不可控的地步,你需要採取行動。]
[也就是說,五條悟在此期間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險,我已經帶來了作者提前向編輯部提交的部分大綱,將破例提供給你與夭童之姆有關的信息。]
[想要逃離夢境,被術式劃定為雙生的兩人必須自相殘殺,達成所謂的‘使靈魂合二為一’的條件。在夢中死去的人,於現實里也會遭受重創。]黑貓頓了頓,暗示道,[加茂家的醫療力量已經全部來到你的房間。]
[只有你能破局,如何抉擇,全憑心意。]
加茂伊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他朝五條悟疾走幾步,將水果刀塞進對方的手中。
——然後,他再次托起五條悟的手腕,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