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在秦淑君奮力說服秦國相的時候,沈玉耀正在和太醫討論用藥的方子。
皇帝就在一旁聽着,他看上去還不錯,和之前差不多,甚至因為昨天沒有怎麼處理公務而是早睡,氣色看着更好了些。
但是他頭頂的白髮還是很明顯,甚至更多了幾根。
內里空虛,表面看着再強大,也終究走不長遠。
太醫沒有明說,但無論是沈玉耀還是皇帝,都能感覺到他的言下之意。
真是令人頭疼的結果。
也是令人無望的結局。
“昨日,你母后應該跟你說過了吧?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情,你莫要往心裏去。”
等太醫退下,皇帝拍了拍沈玉耀的頭,輕聲與她說道,“我聽聞你今日早朝上,狠狠批評了陳御史,還決定要將之前那個蘆葦縣縣令的頭顱掛於城門之上,以儆效尤。”
沈玉耀點點頭,她沒想過將此事瞞着皇帝,甚至如果皇帝不主動提,她一定會直說。
她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唉,你這孩子啊,性子太過強硬,須知過剛易斷,剛柔並濟方能持久。”
皇帝不是反對沈玉耀做事的風格,也不是反對沈玉耀的決定,他只是擔心,擔心日後有一天沈玉耀會被她的強硬而傷。
“父皇,若是女兒選擇剛柔並濟,那些大臣真的會聽女兒的話嗎?”
沈玉耀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治國的手段,究竟是應該剛柔並濟,還是從一開始就劃下道來,告訴所有人,有些東西他們絕對不能觸犯。
一旦犯了,便是萬劫不復的死地。
以威懾,讓別人懼怕,進而不敢再犯。
“仁德治國,方可長久,強壓之下,必有反心。”
那些大臣,百姓,沒有看上去乖順,身為君主必須要時刻警惕那些人的反意。
不可逼迫太過。
沈玉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將這段話聽到了心裏,不管是什麼時代,苛政猛於虎的道理絕不會過時。
她必須掌控好那個度,不可過多,不可過少。
皇帝很快就累了,中午吃完飯,就將沈玉耀攆走,讓她去干自己的事情。
等沈玉耀從紫微宮出來,想了想,她往議事廳的方向走去,她打算和那些大臣們商量一下有關女子學府的事情。
以現在大庄的財政情況,義務教育肯定搞不起來,既然不能全面鋪開,那就先精準的選定一部分人。
也就是那些家中有餘財的家庭,讓他們放開,將女兒也送入學堂。
當社會資源緊張的時候,分配的天平勢必會有所傾斜,沈玉耀想,不知道過個幾百年,這個封建的王朝,會不會隨着時間自然崩潰瓦解。
她只希望這片土地上的人能走向更偉大的制度,別像她原本世界的西方國家一樣,改了半天革,也碰不到核心問題,最後尾大不掉,陷入僵局。
“玉陽!你可算是出來了。”
沈玉耀正在路上走着,沈珉玥便從身後跑來。
跑這個動作,要是換在從前,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沈珉玥身上的,她身穿宮裝,頭頂一堆珠翠,跑起來像什麼樣子?
但是這幾天她上朝,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頭髮也學沈玉耀高高紮起,只栓了髮帶,一下子就釋放自我,可以盡情奔跑了。
“六姐尋我有事?”
沈玉耀回過身,一邊問,一邊將手裏捧着的東西給沈珉玥。
沈珉玥接過來一看,發現是個琉璃瓶,上面有個木蓋子,還有一些紋路,順着那些螺紋轉動,就能打開,逆着則擰死。
看着挺好玩。
裏面用熱水跑着紅色的枸杞,水微微紅,透
明琉璃瓶中,有種特殊的美感。
在這種微寒的天氣里,手裏捧着個暖和的東西,倒是挺愜意。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享受的巧思,不像你啊。”
沈珉玥一邊擰開喝了一口枸杞泡水,一邊調侃沈玉耀。
沈玉耀確實不喜歡琢磨這些,這不是枸杞泡水,是每個熬夜幹活人必備嗎?
等她手底下的人夠用,她絕對不喝這玩意了。
“六姐喜歡的話,這瓶就送你了。每次往裏倒水前要先溫一溫,滾水燙手,還容易將玻璃燙碎,用的時候小心。”
要是她能弄出保溫瓶就好了。
沈玉耀嘆口氣,她怎麼就是個學文的呢。
術業有專攻,只希望這個時代的匠人與她培養出的科學家,能突破思維,創造奇迹,實現科技大爆炸,讓她在臨死前能過上夏天吹空調,冬天燒暖氣,閑時還有網的生活。
最後的願望恐怕希望渺茫了,網絡即便是現代,那也是前人預料不到的東西。
或者是,前人很難預料到網絡的出現會給世界帶去多大的改變,就好像沒有看到蒸汽機的人,也很難想像到,機械的力量多強大。
說到這個,沈玉耀突然想起來她在宮外的高爐鍊鋼廠了。
當時她是為了造武器,現在有了玻璃,要是再有鐵,別的不說,望遠鏡和顯微鏡,總是能弄出來的吧?
望遠鏡在軍事上的作用很大,而顯微鏡,那簡直就是現代生物醫學的基礎。
就是想要找到好的工匠比較難,還需要耐心的尋摸一段時間,理論知識倒是沒什麼問題,沈玉耀記得像一些光學的定理,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被提出來了。
還是人才少,要是手底下能有十個八個理工人才,沈玉耀能兩三年干出蒸汽機,十年之內進行第一次工業革命!
可惜這些都只能想想,在沒有人才的眼下,培養人才才是重中之重。
石采文博古通今,過目不忘,沈玉耀打算將培養理工人才的事情交給她,順便讓她去翻一翻隱藏在古代浩瀚典籍中的科學知識,編著成書。
沈玉耀的思路不受控制的往那些未來規劃上狂奔,連沈珉玥同她說話,她都沒聽清。
“啊?六姐剛剛問我什麼?”
“我說,我知道父皇的事情讓你很焦慮,此事確實來的突然,但是玉陽,你不要因此怪罪自己,也不要強逼着自己馬上成長起來。”
沈珉玥嘆口氣,捧着玻璃杯,目光悠遠。
“我們的路還很長,眼前遇到的困難,只是一時的。”
沈玉耀很少聽到沈珉玥說這種話,大部分時間,沈珉玥都表現的樂樂呵呵,有些年輕人的咋呼。
但其實她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只是她不曾言說。
“六姐,我懂得。父皇的事情還需要謝貴妃多多幫助,儘管查出究竟是誰在背後下手。”
沈玉耀不打算繼續傷春悲秋,她確實不必馬上成長起來,但她成長速度越快,越能儘快的掌控足夠多的權力。
有權力在手,才能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放心吧,竟然有人敢謀害父皇,此人被揪出來后,無論是誰,我都決計不會讓他好過,必定將他碎屍萬段!”
沈珉玥此刻還並不知道,最後揪出來的人會是誰。
如果她知道的話,她可能就不會喊打喊殺了,畢竟這個人如何處理,對她來說,有些棘手啊。
時間一天天過去,雖然皇帝沒有再上朝,但朝廷在太女的掌控下,表現的很穩定。
只要官府穩住,那皇帝病重這種事,就不會讓民間的百姓慌亂,也不會讓各地官員心焦。
這就是有儲君的好處,一旦君主出了問題,儲君頂上
,沒有人會覺得天下要大亂了。
但是皇帝病重的消息從京城傳到外地后,還是引起了一些改變。
楊可卿從馬車上下來,緩步走入中廳,今日她去拜訪了明州合川縣縣令,剛剛歸家。
沒想到有人在中廳等她。
“母親?今日陽光正好,母親沒有陪着兄長嗎?”
楊可卿去與縣令商議的事情,是有關琉璃廠的建造問題,琉璃畢竟脆弱,京城距離西北互市又有些遠,那些價格昂貴的琉璃,倒是無懼巨額運費,可量大價廉的玻璃,就有些承受不住成本了。
所以她上書太女,希望太女在合川建造一處琉璃廠,太女已經同意,今日她去和縣令商量在哪兒落廠。
因為全程都很緊張,楊可卿一直到歸家,才意識到自己出去一趟,連口水都沒喝,此刻嘴唇已經有些乾裂。
她問完面色陰沉的母親后,就伸手去夠茶壺,拎起來一看,是空的。
“來人!”楊可卿喊了一聲,外面平日裏侯着的奴僕並沒有出現。
楊可卿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
“可卿,你年紀大了,主意也大了,我們管不了你了。”
劉夫人陰沉着臉,語氣低沉的說,“既然我們管不了你,你也不必管我們,家中沒有多少銀錢,養不起那麼多奴僕,我已經將所有奴僕遣散。”
楊可卿微微垂眸,知道今日劉夫人唱這一出是為什麼,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母親,琉璃的生意,是太女交託給女兒的,只要女兒在合川一日,這生意就不可能讓任何人染指,無論是楊家,還是劉家。”
楊可卿話音剛落,劉夫人便拎起手邊的茶杯扔到了地上,伴隨着瓷片碎裂的聲音,滿地狼藉。
上好的茶葉趴在瓷片中,茶水流了一地。
滿地茶香也遮不住銀錢腐臭的味道。
楊可卿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她十分的冷靜,冷靜的看着眼前的婦人陷入瘋狂。
“那是你的舅家!楊家落難的時候,劉家沒少出人出錢!現在你發達了,不過是讓你帶一帶你舅家,幫扶一把,你百般推辭!楊可卿,你究竟還認不認我這個母親!”
“那母親還認我為女兒嗎?”
有些時候,人的感情是會被一點點消磨乾淨的。
楊可卿壓着情緒,表現的很淡然,即便心如刀絞,依舊寸步不讓。
“若母親認我,就不要為難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