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沈玉耀心情有些沉重。
她沒想到就是偶爾的一句關心,太醫竟真的診治出了一些東西來,更沒想到,她再進一步的成功來的如此迅速。
迅速到猝不及防。
皇帝直接修養身體了,宮中太醫忙得不行,後宮眾人聞訊不停派人往紫微宮走,想要打聽一下究竟是怎麼了。
而沈玉耀從紫微宮到鳳儀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一整個下午她都在處理政務,外加詢問太醫,皇帝目前身體如何。
皇帝的病,是治不好了。
太醫們半個月就會來為皇帝診治身體,把一把平安脈,但即便如此,也沒能先一步看出皇帝身體虧空,有大病在身。
更沒有看出,他不知不覺中,就已經病入膏肓。
“那些太醫,一個個都是吃白飯的!他們連陛下的身體都看顧不好,枉為太醫!傳本宮命令,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就讓這些太醫統統陪葬!”
沈玉耀去鳳儀宮的時候,就聽到皇后氣急的怒斥聲。
雖說太醫不是神,不能保人長生,但一個好的醫者,應當有防範於未然的本事。
任由皇帝的身體發展到現在藥石無用的地步,確實是他們的錯,卻也不全是他們的錯。
太監往外走,正要為皇後傳命,就撞上了拎着宮燈深夜前來的沈玉耀。
“奴婢見過太女殿下!”
烏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今日皇帝下令讓太女攝政監國,太女已經與以往不同,必須小心對待才行。
“免禮,你們下去吧。”
“殿下,娘娘的命令……”飛紅從內殿出來,聞言有些為難的開口。
“不必去傳,母后宅心仁厚,不可能做那無情之事,你們都下去。”
沈玉耀有些話要與皇后單獨說明。
“是!”
一眾宮人非常聽話的行禮退下,沈玉耀的權勢在皇帝下令讓她暫代朝政時到達了非人君的頂峰。
在皇帝很可能會死的情況下,太女就是唯一的君主。
等人都離開,沈玉耀才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入宮殿內。
曲皇后神情焦急的抬頭看向沈玉耀,急切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今晨陛下在鳳儀宮用膳時,還能吃能喝,怎麼突然就病倒了呢?還是什麼、什麼不治之症。”
她不懂,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會突然病來如山倒,甚至很可能就此死去。
“母后,您先莫慌。”沈玉耀讓皇后不要慌張,是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如果她能看見自己的表情,就知道心慌的不止皇后一個。
沈玉耀此刻表情極為嚴肅,任何人看到她如此,都會覺得她胸有成竹,穩重至極。
連皇后都如此,見沈玉耀不慌不忙,心裏的慌亂都少了很多。
但實際上,沈玉耀心裏慌的不行,她也很迷茫眼下突發的事件,只是她從來不會將自己的慌亂擺在明面上,甚至還會做出冷靜的假象。
“好,母后不慌,你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皇后冷靜下來后,沈玉耀她走上前去,攙扶着有些站不穩的皇后坐下,隨後才緩了緩情緒,冷靜的敘說道:“父皇的病,並非是普通的病痛。”
皇后早有準備,她知道皇帝身體很好,不可能突然之間患病,“是誰下的手?”
紫微宮是皇帝的住處,那裏就是鐵板一塊,根本不可能有人伸手進去,而皇帝日常所用的一切東西,接觸的衣物,入口的吃食,有專門的人去檢查,試毒,怎麼可能中招?
若是在這嚴防死守下,還能給皇帝下毒成功,那麼背後之人想害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易如反掌。
“女兒不知,太醫說,那葯並非毒
,而是可以強身健體的補藥,是父皇他心有鬱結,且不服此葯,才會驟然壞了身子,五臟衰竭,又生病灶,藥石無用。”
沈玉耀聽的時候有些不明白,她聽不懂古代這些診斷是什麼意思,後來她仔細想了想,覺得像是現代的腫瘤。
也就是癌症。
有人得癌后,活蹦亂跳好幾年也沒有事兒,有人卻會在確診后,很快病情惡化,現代發達的醫學都救不回來。
這是一個很看重運氣的病,沈玉耀怎麼也沒想到會出現在皇帝身上。
但心情鬱結是有跡可循的,皇后和太子的死,還有鄭家的清算,敬王的死,都讓重情的皇帝一點點邁入深淵。
現代人常說,心情不好,太累的人,會更容易得癌,沈玉耀不是正經學醫的,她不懂這些。
她不懂,所以即便她從現代而來,她也沒辦法救人。
補藥變成致命的毒?
皇后不懂太醫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覺得這話很荒謬,一個人吃補藥怎麼可能吃出毛病來?
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只是暫時沒有查出是誰罷了。
她見沈玉耀一直沉着臉,感覺到了女兒內心的自責,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頭,“玉陽,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皇后剛剛被皇帝可能會死的消息刺激到了,現在她已經冷靜了下來,反倒比沈玉耀更看的開。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太醫不也說了嗎?只要將養得當,以你父皇的身子,不一定會出事。”
“母后,不治之症,便是無藥可救,即便將養得當也……”沈玉耀不想提那個字,她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多久,她體驗這段真摯的親情的時間,也沒有多久。
其實現在分離對沈玉耀來說是最好的結果,趁着感情還沒有濃厚到讓人無法鬆手的時候分開。
可是不舍之情,就像是那地底的泉水,瘋狂的湧出,冒個不停。
“那是沒辦法的事。沒有病,也是遲早的事情。唉,你父皇今晨還同母后說,說他很高興,高興於他為大庄,選了一個合格的繼任者。所以玉陽,你一定要將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大莊上,要讓大庄,千秋萬代。”
千秋萬代不過是妄想,隨着時間的推移與人性的不可控,王朝終將走向結局。
但這不妨礙活在當下的人們,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
沈玉耀重重點頭,她明白的。
“後宮的事情你就不用多管了,那幕後之人敢算計你父皇,母后一定會將他揪出來,無論他是誰,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皇后眼底閃爍着決絕的光,她對皇帝沒有絕對的愛情,可多年來朝夕相處,感情早已非比尋常,她一定會為皇帝查明真相。
況且日後她的女兒也會登基為帝。
皇后想到這兒,找出幕後之人的想法更加堅定,她不想未來的某一日,沈玉耀和皇帝一樣,突然就倒下了。
這一夜,京城幾處房屋,燈光徹夜未眠,一大清早,得知皇帝病倒,太女監國消息的官員們,早早就到了朝會所在。
他們一進大殿,就看到皇位旁邊擺了一個新的座位。
那座位比皇位要低一層,還比皇位要小一圈,有旁邊皇位做對比,它有點兒像是縮小版,看着就很袖珍小巧。
透着股可愛。
可沒有人真覺得它可愛,因為它象徵著的權力,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太女,當真要監國了。”
“陛下重病,怎麼會突然重病呢?昨日還好好的,太女剛回來就……”
“慎言!你怎知不是陛下強撐着身體,就等太女回來呢?”
幾個官員湊在一起議論此事,在曲川和沈珉玥一同進來后,趕緊閉嘴,幾步上
前迎過去,想從太女親近之人口中套出答案。
但是結果註定讓他們失望。
曲川住在宮外,知道的並不比其他官員多多少,沈珉玥倒是住在宮裏了,可她同樣是滿頭霧水,別說是她了,她母親謝貴妃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以兩人全都是一問三不知的狀態,看樣子比一些消息靈通的官員還迷糊呢。
見從兩人口中真的什麼都打探不到,他們又轉移到秦國相身側,想着秦國相深受皇帝信賴,身為一朝宰執,總會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吧?
結果秦國相沉默不語,怎麼問也問不出一句多餘的話。
一看那副模樣就知道和他們沒什麼區別,同樣是一頭霧水。
正議論着呢,沈玉耀從外面進來了。
她今日身穿太女正服,大步進入。
玄色與紅色在她身上交織,大庄以玄朱紫三色為尊,其中玄色,也就是黑色是大庄皇室用色,玄色朝服是只有皇帝能穿的衣服。
平日裏沈玉耀身上的衣服以硃色也就是紅色為主,今日玄色卻比紅色多,可見她今日是以攝政太女的身份上朝的。
宮中的綉娘手藝實在是精湛,而且手還快,才不過一個晚上,就改出了一身合適的朝服。
上朝的太女一步步登上高位,端坐坐好,余柳嚴肅的站在沈玉耀身邊,揮了揮手中拂塵,喊道:“今日起,太女掌國,暫代國君之職,請諸位大臣歸位,朝會始!叩首!”
余柳的出現讓大臣們暫時歇了浮動不止的心思,乖乖回自己的位置,低頭跪地行禮。
“拜!”
余柳一喊,眾臣參拜。
“臣等參見太女,太女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玉耀聽着參拜的聲音,看着那些俯首的人,突然心中燃起些許異樣的情緒。
那是萬丈豪情,是想要迫不及待大幹一場的期待。
她想要帶領這個國家,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
怪不得人人爭相做皇帝,想要擁有權力,那一言就能定下天下千千萬子民未來的大權,生殺予奪的權力,實在是讓人目眩神迷。
沈玉耀深吸口氣,壓下激動的心情,抬手淡然說道:“起。”
“起!”余柳大喊一聲,眾臣謝恩。
“謝太女!”
朝會此刻,正式開始。
起身後,原本幾個已經準備好奏摺,要彈劾太女的大臣私底下交換了一個眼神。
還要不要繼續彈劾?
不繼續吧,前幾日造勢豈不是白造了?可繼續的話,那不就是向太女彈劾太女嗎?
什麼冥場面,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他們一時有些摸不清下一步要如何做,只能私底下瘋狂交換眼神,想要共同商議出一個結果,但實際上是選哪一個都有重重顧慮,叫他們舉棋不定。
他們猶豫,沈玉耀可不猶豫。
她本來就打算今天把事情解決掉,豈能因為敵人想要避戰,便放棄打算?
敵人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事事都順着敵人,那還叫敵人幹什麼,乾脆直接認爹吧。
沈玉耀直接開口道:“在諸位商議朝廷大事之前,有一件小事,孤想要先處理,陳御史,聽聞孤不在京城的這些日子,陳御史對孤頗有些意見,今日孤回來了,怎麼不出面與孤說說呢?”
點名道姓,直奔主題,不耽誤大家的時間。
沈玉耀自認非常的善解人意。
但是落在陳明眼中,就是這位太女過於咄咄逼人了。
為什麼突然說起此事來?
如果今日沈玉耀不是以攝政太女的身份走到上位,陳明必定要當著皇帝的面參沈玉耀一本,但現在沈玉耀是攝政
太女,她手中掌握的權力極大。
這個時候衝上去,無異於以卵擊石,沈玉耀就是直接將人革職,陳明都毫無反抗之力。
陳明出列,腦海中想了無數種應對的方法,開口先為自己請罪,“請太女恕罪,臣之職責所在,便是要將民間的聲音告知於陛下與諸位大臣,以免陛下閉目塞聽,並非針對太女。”
慫!
幾個之前跟着陳明嚷嚷的歡的大臣在心裏罵了一句,他們之前怎麼不知道,這個陳明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他之前在朝堂上不是很神氣嘛,誰都敢參一本,誰說話他都敢反對,怎麼現在突然變得這麼慫了!
陳明之前敢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怎麼說,皇帝都不可能將他如何,甚至還要防着他死諫,畢竟皇帝太看重名聲了。
可太女這個人,從之前逼殺敬王的行為就可以看出,她根本就不在乎名聲如何,還有後來連夜斬殺朝廷命官,她什麼事兒干不出來啊?
命只有一條,陳明不想賭命。
“原來如此,孤倒是聽說了一些聲音,那些人認為,孤命禁軍殺了包庇逃犯的縣令,乃是嗜殺之舉,不知陳御史如何看?”
太女今天就一定要揪着這件事不放嗎?
陳明在朝堂上多年,從來只有他堵別人的嘴,何曾讓別人堵過他的嘴?誰不是見到他開口都要先抖一抖,生怕自己老底被他給抖出來。
結果碰上了一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女。
“那丁縣令畢竟是朝廷官員,歸吏部管轄,他若是有罪也應該上報吏部……”
“陳御史的意思是說,此事吏部尚書知情不報?”
沈玉耀的目光移向一旁看熱鬧的於數。
於數萬萬沒想到,這火燒着燒着還能燒到他身上來!
“殿下!臣冤枉,那蘆葦縣縣令並非通過科舉入朝,是當地自薦的里長,且上任不到半年,臣連人都沒見過,如何能知曉他干出此等天理難容之錯事?陳御史,此人乃是包庇朝廷要犯的罪人,陳御史為罪犯辯護,立場不正吧?”
於數之前在吏部做侍郎,他也是個老臣了,此刻自然是不可能任由陳明往他身上潑髒水。
陳明暗暗叫苦,他哪兒有那個意思啊?
明明是攻擊沈玉耀的話,怎麼沈玉耀轉頭就扔到別人身上,讓別人當刀,與他對着幹了!
狡猾,真的是太狡猾!
“於尚書,相信陳御史沒有那個意思,他只是單純的認為,孤殺人不對。並不覺得,鄭家死囚從獄中逃脫,有任何問題。”
於數聞言,冷汗唰的一下就下來了,陳明同樣臉色難看起來。
當初負責抄家的是大理寺卿,負責定下死刑的是刑部,執行者乃是京兆尹府。
也就是說,最後負責執行的是吏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