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從祭品被趕入異獸區到一切都平息,不過兩刻鐘。
周喆站在祭台上能看得最遠也最清楚,確定眼前這一片草叢再無一絲風吹草動時,他方卸下心頭重擔,轉身含笑朝着祭台下方坐着的人群們宣佈道:
“托諸位的福,今次豐收祭是圓滿完成,不過離最終結果出來還需要幾日,還請諸位在營地中再歇上一段時日,靜候祀者們凱旋而歸。”
隨着他緩步走下,祭台前聚集的便也人群逐漸散去,最後只剩下持弓的弓箭手們還在盡職盡責的圍守在柵欄前。
誰都不曾發覺,就在異獸區內離柵欄有一段距離的草叢底部,還躲藏着一名瘦弱的少年。
他豎著耳朵靜靜等待着,等遠處營地里的喧囂聲徹底的散去,他終於動了起來,在草叢裏匍匐着往之前所有祀者疾馳的方向前行,他手腳戴着鐵鎖鐐銬,速度並不是很快。
他一路緩慢蠕動,路過一處沾染滿鮮血的草叢時,微怔。
只見草根的泥土已被血液浸得黑紅,一副殘缺不全還掛着零星碎肉的屍骨靜靜躺在雜草里,血漿碎肉的腥臭味依舊殘留在空氣中,從頭骨附近殘留的毛髮及粗糙綁帶,他認出了眼前這具屍體正是之前坐在自己身旁與自己搭話的漢子。
自己沒有尿褲子,對方卻是血流了一地把命留在了此地。
少年抿了抿唇,從屍首旁爬過,接下來他又遇到幾具同樣殘缺不全的屍骨,直到日照偏西,天空出現了橘色霞光,血腥味消失再也看不到一具屍骨后,他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回首望去,果然已經不見營地和那高高的祭台。
鬆口氣后,他攤開一直緊握着的手,那顆指甲蓋大小的紅色小珠子靜靜躺在掌中。
便是因為這顆珠子,骨鼠群才沒有襲擊他,同樣也是因為這顆珠子,他殺了想搶他珠子的人被投入牢獄最終成了一名囚犯被送過來充當祭品。
少年眼裏的光變得更亮,似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
趁着天色未黑依舊有些光,他開始仔細辨認起四周的方向以及查找祀者們行走時留下的痕迹,作為一名常年行走於深山的獵戶,追蹤獵物是最基本的技巧。
很快,少年便從地上種種痕迹找到了祀者們前進的方向,至於調頭從祭祀場那邊逃離,少年根本就不曾考慮過,什麼只要能逃掉便能夠重獲自由,將人當做祭品的劊子手,誰會相信?囚車上的男子都是犯了重罪的死囚死有餘辜,可那些被當做祭品的少女們又怎麼解釋,難道那些嬌弱的少女們還能犯下和他們一樣的重罪?若真回去了,恐怕他們只會逼問自己為何沒有被骨鼠攻擊,最後搶走自己的的珠子!
這世間也許在某處會有真正的公平與公正,但自己從不曾遇過,所以自入獄后少年便已經想明白,想要活下去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當夜幕降臨,少年並未着急趕路,主要是他戴着鐐銬不能離那些人太近,否則很容易被察覺,並且在山林里留下的痕迹沒有那麼容易消失,只要遠遠的綴在後方跟着他們的痕迹找到出路便可,所以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到水和能吃的食物。在山林里水源還是比較好找的,因為有山便會有水,一些植物的根莖也會蘊含有大量的水分,這一路過來已經看到了好幾棵可以解渴的植物,而食物就得要花些心思了。
他先是迅速查看了附近的幾顆大樹,然後以其中一顆大樹為目標,將其數丈外的一處茂盛草叢作為自己的據點。
沒有選擇樹上或者是靠近山體的地方作為休息處,是怕遇到那些大型且兇狠的異獸,就算沒有戴上鐐銬自己也不可能斗得過那些大傢伙們。再按照經驗,草叢中活動的多半都是些比較小的獸類,例如骨鼠,它們雖然吃人,但身體卻只有小手臂大小,攻擊性也不強,只要一直
都帶着珠子,小型異獸基本都會避讓開,兩相比較草叢要更為較安全些。
少年又趴到了草叢中,但他的視線一直留意着不遠處那顆大樹,約莫半個時辰后,靜謐的夜空中突然傳來,羽翼的扇動聲,緊接着一個和他個頭差不多的黑影落到了大樹上,因為夜色濃郁,只能大概看出輪廓是只異形禽鳥。
之前他在檢查四周時發現這顆樹上有個鳥窩時,就準備在此守株待兔了,倒不是說他準備要狩獵異獸,而是禽鳥大多都喜歡吃果實,他可以注意這些禽鳥的動向,有很大的概率能夠找到一些能吃的野果。
他行動不便,貿然在異獸區內尋找食物很容易會碰上為危險,哪怕這裏只能算是異獸區外圍,少年也絕不敢掉以輕心。
就這麼慢慢熬了幾乎整整一宿,在天蒙蒙亮時,樹上那隻禽鳥開始動了,它展開翅膀朝着西南方向飛去。
少年就在下方跟隨,直到看不見對方身影后,少年依舊朝着同樣的方向走下去。也是他運氣足夠好,走了大半個時辰后,終於發現了一叢野果樹,這些果樹上的果子都有被蟲咬過的痕迹,於是少年快速先吃幾個填填肚子,然後又採摘了一些,並從身上扯下一片衣服將這些野果都包好后,方才原路返回。
一路走走停停,渴了便咬植物根莖,餓了就啃野果,一日後,少年追尋着祀者的痕迹,進入到了一處山坳之中。
只在外圍,他便已嗅到了空氣中帶來的水腥氣,這裏邊應該有個水塘或者湖,另外山坳的入口附近除了祀者的足跡還有許多獸類的留下的腳印或是爪痕,此種地勢三面都環山,顯然是處絕境,也就是說這裏邊極有可能就是他們要爭奪的赤色厘子所在。
少年有些猶豫:自己是該進去看看,還是在外邊等着,等有人出來再跟在他們身後逃離?
猶豫不過數息,他決定還是先進去看看,后一種方法也許危險性更小,但他怕萬一那些人有什麼其他手段或者方法,回程不再經過這裏,還是親自跟着比較保險。
於是他進入山坳后,盡量繞開那些獸類與人類的痕迹,在找到一顆沒有什麼動物活動痕迹的大樹后,他爬上了樹頂。
一個直徑約莫二十丈寬的湖泊出現在了眼前,湖泊中快靠近岸邊處有一塊不過一丈長的突兀浮島,浮島上生長着一株狀似乾枯造型奇怪的大樹,這株樹上沒有一片葉子,混亂交叉的樹枝上,結着六個嬰孩拳頭大小晶瑩剔透的紅色果實。
少年只一眼便猜到:赤色厘子!
……
卻說被骨鼠驅趕的宋良宵越跑越偏,四周開始出現一些遠山的輪廓,很快她便被轉彎處一座陡峭的山壁攔住了前路,不得已硬生生的被逼停下來。
自己跑了多久?十分鐘?還是十五分鐘?停下來后宋良宵發現自己腿是軟的,不斷在顫抖着,而嗓子也乾澀疼痛幾乎快要冒煙,這時若是有人推她一下,她肯定會直接癱軟在地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己似乎真的甩掉了那些骨鼠,難道上天真的開始憐憫自己,讓自己躲過了一劫?
她急促的喘着氣打量起四周,特別是那座橫在眼前的陡峭山體,她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離開這片危險的區域。
也是這時,她突然看到前方陡峭山壁有個洞穴,就在山腳處,洞口約莫一人高,四人寬,被半人高的野草遮擋着入口,若是不仔細看很容易便會忽略。
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山洞,讓宋良宵的心裏一顫,升起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她開始顫抖着腿小心翼翼在往後退。
但她這麼一動,山洞處竟傳來了沙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什麼在穿過洞前的草叢。
緊接着,她便看到一隻比之前見到的所有透明老鼠巨大數倍,幾乎有成年種豬大小的透明老鼠從草叢裏竄了出來!
宋良宵瞳孔緊縮,一個詞印入腦海:
鼠王!
瞬間,一道靈光在她腦海里炸開:為什麼自己能夠跑得那麼遠,為什麼逃跑途中沒有遇到那些奇怪老鼠的襲擊,原來根本就不是自己足夠幸運,而是那群奇怪老鼠就沒打算吃自己,它們只是在驅趕獵物,準備將獵物獻給眼前這隻鼠王!
眼看着鼠王離自己越來越近,宋良宵的腳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渾身都在叫囂着要逃,可目光卻依舊死死鎖在骨鼠王身上無法挪開也動彈不得。
她看着那醜陋的肥碩的透明身軀,裏邊不斷顫動的內臟,恐怖的骨骼,看着對方一點一點的靠近自己。
她的命運已經無可避免朝深淵滑去……
就在離她還有數丈距離的地方,骨鼠王是一躍而起,那宛若種豬的身軀異常靈活的沖向了宋良宵!
下意識的,宋良宵抬起雙臂害怕的擋住了頭部。
骨鼠王一看到無法咬到她的脖子,立刻在空中調轉個頭,整個鼠身狠狠的砸在了宋良宵身上!
宋良宵重重的仰面倒地,身後是草叢爛泥她摔得並不算痛,但骨鼠王那幾百公斤的重量直接壓斷了其肋骨,戳穿了她肺部,喉嚨處瞬間湧出一股腥甜,還沒等她痛呼出聲,腰間再次傳來一陣刻骨銘心的劇痛!
原來是骨鼠王從她腰間啃咬下了一大塊血肉
嗬嗬……嗬。
宋良宵喉嚨冒處血,她連慘叫聲都發不出,只能苟延殘喘般發出幾聲不明意義的嗬嗬聲。
她可能要死了。
這個念頭傳遍了大腦,絕望的痛苦與悲憤讓她用盡全身力氣對着在眼前晃動的骨鼠後腿處如同泄憤般狠狠的咬了上去!
腥稠的鮮血伴隨着肉塊進入口中,但她連把肉塊吞下的泄憤力氣都沒有,多可悲啊,她的反抗僅僅只有這種水平。
對骨鼠王而言,但這點傷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但它還是被獵物臨死前的反抗給激怒。
骨鼠王憤怒的吱了一聲,迅速調轉過頭,用鋒利的尖牙毫不猶豫狠狠穿透了宋良宵的脖子!
宋良宵的喉嚨里再次發出了不明意義的嗬嗬聲,血漿在冒泡,血水從喉嚨從鼻子不斷的湧出來,她的眼神開始渙散,骨鼠王的牙自始至終都不曾鬆開,它會堅持等到獵物斷氣后再好好安靜的享受美味。
痛苦在加劇,淚水模糊了眼,但宋良宵卻意外的想要笑,笑什麼呢?
笑自己的天真,哪裏有什麼真正活命的辦法呀,除非她從來都不曾出現在這個奇怪的世界上。
她好後悔,當初就不該叫網約車,要是那時電話里向唐成撒嬌,讓他馬上過來接自己,那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
彌留之際,宋良宵腦海里閃過的是去試婚紗那一日。
那天,天氣不是很好,下着小雨,但她的心情卻和艷陽天一樣的明媚,爸爸媽媽和哥哥嫂子也都陪着一起。
爸媽想要定製敬茶時穿的唐裝,嫂子也想要挑件端莊大方的小禮服再給哥哥挑件筆挺西裝,一家人開開心心的來到禮服定製店。
當她穿着定製好的白紗出現在唐成面前時,唐成的眼睛就像太陽,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到自己身旁,咬着耳朵對自己說道:
“良宵美景,你終於要嫁給我!”
宋良宵抬起頭從他明亮愉悅的雙眼看到同樣帶着笑意的自己,她還看到後方哥哥和嫂子在偷着笑,爸爸媽媽假裝在看禮服,目光卻時不時不好意思的朝着他們瞥上一兩眼。
那時她真的好幸福呀!
可惜的是,她的這份幸福終究沒能再繼續下去。
爸爸媽媽,唐成……對不起……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帶着無比的遺憾,宋良宵的眼睛逐漸失去了
神采,意識墜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