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圖書館的室外閱覽席,闊大的遮陽傘下裝飾燈色澤溫暖。

“魔術……?”松田陣平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她的小魔術不能深究,不然她的秘密就捂不住了。

冬川把打火機還給松田:“沒什麼的,要是告訴你就不是魔術了。”

“有沒有好一點?”她轉移話題。

松田陣平戴着墨鏡,手指間轉着一支鋼筆,文不對題、語氣平淡地說道:“今天在看什麼?”

她想了想:“《汽車基礎電氣》,大概是。”

意識到被扯開了話題,她掰回來:“你的健康還好嗎?”

她的鄰居經常擔心她的健康,她這兩天都在思考怎麼才能感知到【健康】。因此,當她遇到看起來【最不健康】的松田陣平,她想試試。

這就是她出手表演小魔術的初衷:【怎樣才能感知健康,關心別人的健康到底是什麼心情。】

松田陣平往後面靠在椅背上:“多看看各種車型的電路圖。”

“哦,謝謝。”

再次意識到被轉移話題了,她又雙叒叕掰回來:“松田先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

松田陣平輕聲笑了一下:“你還真是鍥而不捨地認為我的健康出了問題。”

在燈光下,冬川看着他的墨鏡:“是啊。”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不要多管閑事。”

她忽然站起來,傾身過去,隔着一張桌子,眼疾手快地摘掉了他的墨鏡。

松田陣平錯愕,瞳孔微張。

她手裏拿着墨鏡,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停頓着原地,像被放了慢鏡頭一樣,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墨鏡,猶疑地開口:“這是……人質。”

【墨鏡人質。】

她捏緊了墨鏡鏡腿,思索着應該怎麼繼續編下去:“贖金——是拆車廠一日游。”

“噗”,松田笑了出來。

*

松田陣平拿回他的墨鏡後果然信守諾言,他趁着休假,打通了冬川的電話,音調懶洋洋的:“走了,交贖金。”

冬川在加油站請了一天假,以配合這位警視廳的大忙人,戴好安全帽急匆匆趕到接頭地點。

“用這種方法很抱歉。”她說。

他曲起手指,用指關節敲了敲她腦袋上安穩扣着的安全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安全帽被敲傳來“邦邦”的清脆響聲,她轉頭看他:“我在想什麼?”

松田摘下墨鏡,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在想怎麼請教我了。”

被看透了。

她摘掉安全帽:“那麼你呢?你在想什麼?”

他雙手抱臂,無情道:“我可沒有做別人老師的想法。”

“那麼,為什麼答應一起去拆車廠了?”

松田陣平眉眼舒展開來,似乎在懷念什麼,他從她手裏拿過安全帽,又“啪”一下給她扣上。

*

拆車廠位於東京灣附近。

這個拆車廠管理自由,允許進入拆解零部件,有好些汽車發燒愛好者喜歡來這裏像尋寶一樣拆走一些報廢車的部件。

拆車廠的廠房內,工作人員正在對送進來的報廢車輛進行預處理,把報廢車放到車間內,將車裏的各種油類放盡。

廠房外的空地上,報廢汽車一輛疊一輛,堆得緊緊的,鏟車在旁邊靜靜的。

拆解師傅手裏拿着工具,耐心地根據不同的材料屬性對車上的部件來進行分類拆解。

她在一邊專註地觀察着。

“96年的ES300,沒什麼參考價值。”松田陣平走到她身邊。

她:“古董車的意思嗎?”

他:“基本上不會有人開了。”

“那天我看到了保時捷356A。”

“恐怕是改裝車。”

松田陣平走到一輛看起來還比較完好的思域車邊,打開引擎蓋:“過來看。”

“我來了。”她小跑過去。

“這輛車恐怕是因為發動機長期超負荷使用,被送進來的。”

“怎麼看出來的?”

“磨損和積炭。”

她瞅了一會兒,轉頭看他:“松田警官,你真厲害。”

松田“嘁”地笑,他走到一邊,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來:“我對汽車沒那麼了解。”

他沉默地點起煙,目光望向遠處。

冬川隨意目不別視地盯着那個鬈髮青年看。

【悲傷。】

這恐怕就是她腦海中有關“悲傷”定義的具象化,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

【他為什麼悲傷呢?因為對汽車不了解嗎?但他對汽車明明很了解。】

“你在想什麼?”她打破沉默,問他。

松田陣平把煙取下來,夾在手指間,手臂垂在身側,煙灰簌簌地落了一些下來。他轉過頭來看她,嘴角微微翹起:“你又在想什麼?”

她動了動唇:“我有一個鄰居,他老是管我的閑事。”

冬川一開始的計劃是【戒掉鄰居綜合征】,但是失敗了,因為他管得太多了。

【都怪他。】

她不想和任何人有更進一步的社交,那讓她有種踏入未知之地的恐懼。

但他讓她感知到了什麼是【開心】,那是除了【浮動精神力增長】以外,她感知到的第一種情緒。

是一種很美妙的情緒,可以讓眼角眉梢都飛揚起來的魔法。

“所以我想試試,我也想多管閑事。”

松田陣平怔了怔。

他走過來,把她的安全帽往下摁了摁,語氣中帶了一絲嫌棄:“想坐拆解機嗎?”

拆解機就像一台挖掘機,擁有拆解機證書的松田陣平坐在控制台,操縱着鉗壓臂,刀頭旋轉后,精準抓取報廢車的車頭,進行扭轉解體。

把擰成碎片的一團鋼鐵扔到旁邊的處理流水線上后,用液壓剪對輪胎進行拆解。

一輛完整的報廢車在拆解機靈活的操作下,被分門別類地扔進各個處理機中。

“碎/屍。”冬川坐在他旁邊,想了好久,才想出一個可能符合現狀的詞語來。

碎/屍可能就是這麼做的,雖然她沒見過現場。

松田握在操縱桿上的手停頓了一下,肩膀抖動地笑起來。

“錯了,是入殮師。”他挑了挑眉,糾正道。

碎/屍的話,應該直接開着坦.克過來,二話不說地碾過去——

她想起一個抽象詞:“松田警官,死亡是什麼?”

松田轉過頭看她。

他沉默了,那雙黑眸里什麼情緒都沒有,一片死寂。

“為什麼問我?”他哂笑一聲。

“抱歉,我不問了。”她想起從鄰居那裏學到的“道歉義務”。

松田陣平操縱着鉗壓臂,把那輛本田車剩下的車身也放進廢鐵流水線。

他有一個朋友,老是管他的閑事。

那個朋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家裏開汽車修理廠,喜歡機車,對汽車十分了解,他們有時候會一起去拆車廠玩,像遊樂園尋寶一樣從報廢的車輛中搶救下還有用的零部件。

他低聲說:“冬川,你真像個笨蛋,你正在觀賞的不是死亡嗎?”

*

從拆車廠回來,兩個人都變得灰頭土臉。

冬川把安全帽夾在胳膊下,為了順利戴安全帽而紮起的雙馬尾上沾了不少灰塵和棉絮,渾身帶着金屬和機油的味道。

松田陣平也沒好到哪裏去,一頭鬈髮亂糟糟的,白襯衫上濺着污漬。

活像兩隻剛從泥坑裏回來的狗子。

完成任務回來的諸伏景光正巧在電梯門口看見了這兩個拆家貨,看着他們欲言又止。

松田陣平正想叫他,忽然頓住了,他們四目相接,心照不宣地別開目光。

“你出差回來了。”冬川抹了抹臉,試圖擦去額頭上的灰。

一抹,臉上反而變得黑一塊灰一塊。

諸伏景光下意識要伸手去幫她擦,松田卻已抬手用他的白襯衫幫她擦掉了。

諸伏景光心情複雜,問:“冬川,這位是?”

“我師傅。”冬川指了指松田陣平。

松田“哧”地笑道:“拆解聯盟而已。”

電梯上貼着一張通知:[近段時間公寓內設施大量損毀,業主委員會決定增加維修基金。]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後兩個灰頭土臉的傢伙。

兩個泥狗子齊齊伸出手解釋:

“不是我們。”

“不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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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光家的修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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