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松田陣平把她送到家后就離開了。
諸伏景光和冬川在等電梯,氣氛有些沉默。
電梯上方提示現在電梯還在八樓,正在往下。
“冬川,”他打破沉默,“你的朋友……”
她沒咂摸出省略號里的意思,開始亂答題:“嗯,我的朋友挺好的。”
他唇角一翹,笑了一聲,沒再追問下去:“嗯。”
微微勾起的唇角讓她的心痒痒的,所以她自覺拉開距離。
“怎麼了?”他問。
“我是色.鬼,要離你遠點。”
諸伏景光無奈:“哪有這麼說自己的?”
薄薄的有些透明的耳際卻後知後覺地紅了起來。
外物是緩解氣氛的最佳助攻,“叮”的一聲,電梯到達得很及時。
他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黑髮女子,在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
肇事者總是對自己在說什麼話、氣氛變成什麼樣了等毫無所覺。
各自回屋前,諸伏景光回頭提醒她:“別忘了業主委員會的維修基金。”
維修基金……維修基金……
冬川隨意在屋裏背着手踱過來踱過去,換一種姿勢,把手抄在兜里,又踱過來踱過去。
【要沒錢了。】
【怎麼辦。】
她把這條內心動態公佈后,很快收到了親切的問候。
【玩家[小上司今天call我了嗎]:BOSS也會沒錢嗎?】
【冬川:當然會沒錢。】
【玩家[小上司今天call我了嗎]:BOSS平時靠什麼賺錢?】
她眯起眼睛釋放殺氣:【冬川:靠殺玩家賺錢。】
其實不是,她靠打工賺錢。
當然,在她本來的世界裏根本不需要擔心用度問題。
玩家顯然被嚇到了,卡殼了好久才回答:【玩家[小上司今天call我了嗎]:啊哈,啊哈哈哈哈,原來如此。】
【冬川:你還有什麼話嗎?】
【玩家[小上司今天call我了嗎]:那個,BOSS你等等。】
【玩家[小上司今天call我了嗎]贈送你五千幣,已放入倉庫,請查收。】
冬川隨意大步走向露台。
隨後她看着眼前那堆閃亮亮的銅扣子沉默了很久。
遊戲幣來到現實,是一斤不到的銅片,去賣廢銅爛鐵只能賣兩百日幣。
*
風見裕也最近倒霉透了。
他的汽車送去保養了,但健康狀況依然堪憂,4S店店員告訴他,再有一次危險駕駛,就回天乏術,得報廢送去拆車廠被碾成鋼鐵沫沫。
他憂愁地摸了摸汽車引擎蓋。
上司的郵件已經在郵箱裏躺了很久,大概二十分鐘的樣子。但他沒有勇氣打開郵件,他得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才能應付巨大的衝擊。
試問,怎麼會有人精力這麼旺盛,一人身兼數職、熬夜做壞事、得空學技能的同時,還能把工作處理得井井有條?
作為這種工作狂的下屬,風見裕也最近做的最成功出色的一個工作竟然是:替降谷先生挑選衣服。
廢了廢了,學廢了。
風見裕也焦慮的時候會玩點遊戲,最近入手的一個文字RPG深得他心,他選了社畜逆襲升級線,在那裏他一路高升,業績滿滿!
可惜了,最近遇到的關卡BOSS,有點讓人頭禿……
他給缺錢的冬川BOSS送了五千幣,結果是:【BOSS好感度-30】
等一下,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
冬川隨意真的缺錢了。
作為加油站普通員工,她的工資並不高,每個月還要負擔房租保險,驟然增加的維修基金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她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把家裏的衣櫃二手賣掉了。
她遠遠地看見鄰居先生在陽台上澆花,一個箭步衝到露台:“我可以過來嗎?”
諸伏景光手裏拿着小水壺,他以為她又要嘗試跨越露台了,忙不迭搖頭,放下水壺教育她:“太危險了,冬川。”
她:“……我只是有點想蹭飯。”
【原來蹭飯是一件危險的事嗎?】
“誒?”他握着紅色小水壺,愣住。
冬川第一次來鄰居家。
和想像中一樣,鄰居家整潔又乾淨,空氣里還有淡淡的香氛。
牆邊角落裏豎著一個黑色的包,她問:“看起來像樂器,這是什麼?”
“貝斯。”他笑道。
【貝斯,經常用來作低音伴奏。】
她抬頭看了一眼沖她笑着的青年,黑色頭髮柔順,五官秀俊,溫和的笑意沖淡了胡茬帶來的硬朗感覺,他的氣質看起來並不適合這種樂器。
但是誰知道呢?他居然是貝斯手。
“有機會想聽你彈。”她真心誠意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唇角抿出好看的弧度:“當然。”
她又看見了插在透明玻璃瓶里的香檳玫瑰,放在電視機旁邊,花瓣的色澤依然溫軟而夢幻。
見她的視線在香檳玫瑰上停滯了一會兒,他解釋道:“在清水裏加了一點啤酒,給它保鮮,所以看起來還沒枯萎。”
“但它最終還是要枯萎的。”她的目光下移了一些,落在玻璃瓶里插着枝幹的清水上。
他看向她,語氣如常帶着笑意,卻似乎另有所指:“能保護它一天就是一天嘛。”
兩人一起吃完飯,電視機開着。
天氣小姐播報着颱風預警:“颱風正以每小時180公里的速度靠近神戶……”
“別忘了準備一些物資,”他開口道,“可能會斷電。”
她第一次經歷颱風,心不在焉,一直在看電視畫面上那個代表颱風的氣旋。
他自嘲地笑了笑。
每年都有颱風,想必也不用他提醒。
她卻忽然驚醒過來:“等一下,你剛才說什麼?”
物資?居然要準備物資嗎?
按照她現在這個兩手空空的狀態,根本沒錢準備物資。
她臉垮下來,苦惱得眉毛都打結了。
他輕聲問道:“想到了什麼?”
她訥訥地小聲道:“……我可以來你家嗎?”
【還是沒忍住,說出來了。】
她眼睛眨巴眨巴,頗為無辜,他眸光微微閃動,心裏驀的一跳。
“別撒嬌。”他別開眼神,耳窩發紅。
“抱歉,因為你做飯太好吃了。”她收回蹭吃蹭喝的心思。
【一直攝入垃圾食品,所以腦袋發昏了。】
聽她說“抱歉”,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但卻也不能答應她,畢竟……
其實滿屋子都是危險物品。
*
風飛雲走,颱風以每小時190公里的速度在神戶登陸,機場關閉,乘客滯留。
自力更生的冬川隨意窩在家裏,聽着屋外風雨嘈嘈切切,有些煩躁。
【煩躁】
她最近能感知到的情緒越來越多了。
【鄰居不在,煩躁。】
破風破雨的,他能去哪裏呢?公共交通基本上停了,路上私家車車速也被要求控制在一定範圍內,政府發出了防災通知,希望公民能盡量待在家裏。就連她所在工作的加油站也停了。
她煩躁又無聊,索性打開連線和玩家聊天。
【冬川:你現在要去做什麼?】
【玩家[小上司今天call我了嗎]:有工作,要去喝酒。】
她從玩家那裏得到了靈感,於是她決定出去喝酒。
當然,她並不知道這種行為如果被她鄰居知道,肯定要奪下她的酒瓶子。
一天天的不學好。
她戴上帽衫的兜帽,繫緊繩結,防止帽子被風吹走,冒着風雨,拿着證件在便利店裏買了啤酒和燒酒。
這會兒顧不上“家貧”了。
從便利店出來,她攏了攏帽子,躲進一個有所遮蔽的小巷裏。
在這個臨時庇護所里,她打開啤酒罐,靜靜地喝了幾口。
忽然,她遠遠地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個青年和一個淺金髮的青年走在一起,他穿着灰藍色的帽衫,背着貝斯包,黑色的樂器包形狀威嚴而聳立,兜帽將他的大半張臉都罩在陰影里。風雨淋濕了他的外套,水窪里的水濺在他的皮鞋上,褲腿上染出一片片深色來。
下頜線剛毅硬朗,連帶着平時帶着微微笑意的上翹眼尾也淋了殺意。
他快步走過的時候,往這個方向瞥了一眼,鳳眼微眯,眼神是和平時不一樣的銳利冰冷。
【獵人】
她的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詞。
她的鄰居,此刻就像是蹲伏獵物的獵人,充滿壓迫感和力量感。
她所不認識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