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安室透脫掉酒吧侍應生的制服,心急如焚地朝目的地趕去。
一個關於清剿組織叛徒的任務。
內容是:蘇格蘭威士忌。
他知道此刻蘇格蘭在哪裏,他們現在正在進行的這個任務進行到了尾聲,蘇格蘭應該和萊伊待在一起。
如果他收到了郵件,那麼萊伊一定也收到了郵件。
一定要趕上。
那棟大樓離他現在所在的地點很近,一定要趕上。
通往天台的樓梯漫長而永無止盡,他狂奔而上。
還沒跨上最後一個台階,槍.響就在他耳邊.炸.開,安靜而震耳欲聾,他彷彿中彈一樣呆站在原地。
*
冬川隨意跟着那個淺金髮的青年走出酒吧。
但她沒有跟上去。
直接跟蹤太容易被發現了。
她放開精神力,檢索着周圍一帶,鎖定了那個急匆匆離開的淺金髮青年。
得虧這幾個月在“拆家”和“拼裝”之間來回訓練,她已經能在三維世界熟練地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了。
在遊戲中,她的精神力能讓她殺死玩家,但在三維世界,精神力最多只能控制元素的最小單位。
假如她釋放了一個最小單位的精神力,那麼她能控制一個最小單位的元素,如果釋放了五十萬個單位,就能控制五十萬個單位元素。
正是因此,這種能力很適合需要精細控制的修理和拼裝。和需要控制大量元素正確歸位的修理工作相反,破壞所需要的精神力只需要一點點:只消控制其中一個元素,讓它不在其位橫衝直撞,就能破壞整個構造。
那個人身上帶着.槍,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因此她鎖定了他,從另一條路跟上去。
【倒不是因為正義感,那種東西她沒有的。】
包括幫助酒吧里那個被騷擾的女客人脫困,亦不是出於正義感。她無法感知到【道德】和【法律】,更別說【正義】。
選擇那樣做的原因,單純是模仿電影電視文學作品主角“需要幫助在困難中的人”“阻止犯罪”“堅持正義”的行為而已——畢竟,據說那是正確的、美好的。
【懵懵懂懂地跟着做而已。】
鎖定他跑上天台後,她也走進那棟大樓,上了天台。
跨上台階,她的腳步一僵。
那個淺金髮青年跪在天台的女兒牆旁,低垂着頭抱着一個被血色侵染的青年。
女兒牆背靠着漆黑的夜空,夜空中是一輪白月。
“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離開這裏。”那個淺金髮青年背對着她,語氣冷厲。
她走過去,沒有說話。
“離開這裏——”他低吼道。
她還是沒有說話。
她看向淺金髮青年手上沾滿的滾燙的、隨着暴露在空氣里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涼下來的液體。
【血液】
血液的主人白襯衫的領口上也濺滿了血點。
銀色的月光順着女兒牆流淌下來,潑在他的臉上。
他閉着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不再微微眨動,也不會再睜開來露出那雙溫柔冷靜而銳利冰冷的藍色眼睛。
【死亡】
他聽不到。
他看不到。
他說不了話。
他也無法再觸摸。
不會再有這樣一個人了。
她真實地感知到了死亡。
確認諸伏景光的胸膛里不再有心臟跳動的聲音,安室透握着他雙臂的手遽然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無力地垂下腦袋,抵着那具開始逐漸冰冷的身體。
大腦空白了片刻后,作為波本,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接下來應該做的舉措。
萊伊已經離開了,現場只有他。
他可以把遺物寄回去,至少,讓景光的親人可以……
安室透緊咬牙關,目眥欲裂,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大腦繼續飛速運轉。
組織那邊,他需要留下憑證,證明他在殺死叛徒這個任務中並未做任何手腳。
忽然,他感受到了微弱的泵動。
安室透難以置信地貼近諸伏景光的胸口,貼近那顆不再泵送血液的、被子彈破碎的心臟。
在跳動。
緩慢微弱,幾近於無。
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安室透忽然崩潰了。
站在安室透身後不遠的冬川很冷靜,她像世界上最高明的工匠一樣,正做着最精細的操作。
她用精神力探查他,就像探查一部機器的內部結構一樣,用龐大的精神力單位控制着組成心臟和血管的最小單位,使它們一一歸位。
心臟果然再次開始緩慢搏動。
但她卻皺起了眉。
不管用——他還是沒有睜開眼。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不是說有呼吸有脈搏就會活着嗎?
為什麼他還是【死亡】的狀態?
她加大了精神力單位數量,繼續往裏探查。
【一定有什麼東西,是組成他這個人的真正單位。】
【並不是細胞,不是那具令人垂涎的.肉/體。】
身體因為過度支出精神力而有些虛弱,眩暈的感覺席捲而來,她走到女兒牆旁,扶着牆緩緩坐下。
【讓他成為獨一無二的他的那件物品。】
冬川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她明明是【學富五車】的設定,但是來到三維世界后,她覺得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無法感知。
她聽到那個淺金髮的青年在打電話,但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意識里只有無底的深淵。
她覺得頭疼欲裂,視野只縮小到窄窄的一圈。
【到底是什麼組成了他?】
等等——
她豁然睜開眼睛:她見到了。
一團凝聚着的光源,正不斷地往外四散着光點,那些散開的光點像飛舞的螢火,逐漸上升,逐漸消失。
那團光源因為不斷飛散的光點而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黯淡。
【抓住它們。】
她的直覺如此,便用精神力抓住了那些光點。
她的精神力繼續探入,光點中,畫面像石子暈染的水面一樣緩緩蕩漾開。
年幼的諸伏景光穿着背心,戴着大草帽,肩上扛着捕蟲網,正和旁邊一個小孩說說笑笑地走着。
“長大以後也要做正義的夥伴!”小景光握拳。
“嗯,那我們一起努力吧!”旁邊那個孩子興奮地回應道。
——原來如此,組成他的,是這些塑造他品格、影響他行動的記憶片段。
接下來要做的只是把這些片段拉回去,還給那團光源。
【控制不了。】
她只能暫時保持這些光點不繼續飛散消失,卻不能把它們拉回原處。
【要怎麼做?】
她略一思忖,眾多微小的精神力單位縱身躍入光點中。
***
長野的夏日漫長,山中蟲鳴唧唧。
“hiro,那裏好像有一個人!”戴着大草帽的孩子指道。
兩個孩子放下捕蟲網,躡手躡腳走近。
“不會是死了吧?”大草帽孩子瞳孔地震。
小景光保持冷靜:“我去試試她的呼吸。”
他靠近那個倒在草叢間的黑髮女人,屏住呼吸,生怕驚動了她,蹲下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還活着,還活着。”小景光轉過頭,對小操說道。
“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去叫大人嗎?”
“噓——”小景光示意他小聲,“她好像只是睡著了。”
那個黑髮女人卻已經醒過來了,她睜開眼睛。
小景光猝不及防地和她對視,藍色的貓瞳一下子睜圓。
【眼睛好圓,皮膚好白。】
她感到身體虛弱極了,像溺水的人一樣向他伸出手。
小景光不明所以:“大姐姐,你要什麼?”
她小聲嘟囔了一句。
小景光沒聽清,靠近:“沒有聽清,能再說一遍嗎?我會儘力幫助你的。”
她終於拉住了他,把小男孩往她懷裏一扯。
【浮動精神力+100,浮動精神力+100,浮動精神力+100】
她抱着滿臉震驚的小景光,貼了貼他白皙而柔軟的臉頰。
穩定增長的浮動精神力讓她虛弱的身體逐漸恢復過來。
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