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
所謂春寒料峭,二月的天氣依然冷得很,但科考不能穿夾層的衣裳,史夫人只好給他準備了一層又一層衣物,生怕他被冷到。
之後又不放心的重新檢查包袱,看看裏面的小泥爐、碳、手爐、蠟燭等等全部準備齊全,這才放下心。
史桁好笑:“娘,您這都檢查了多少回了,不可能再有遺漏了,放心吧。”
史夫人嘆了口氣:“也不知怎麼的,你考個試我比你還緊張。”
史桁讓她坐下:“沒事,您就放寬心。”
史夫人有些自責:“娘也不會個針織女紅什麼的,不然好歹還能給你縫個平安牌掛上。”
史夫人從小喪母,她那個後娘恨不能磋磨死她,自然不可能教她有用的東西,就連如何管家都還是定親后,她祖母看不過眼親自給她指派了兩個嬤嬤,然後一點點教起來的,可女紅卻已經耽擱過了,這麼多年她也因為家裏瑣事忙碌,根本沒時間學。
史夫人因為這個沒少被其他人嘲諷,尤其剛嫁進史家那會兒,史家還沒有分家,那些族親都看不起她,常常拿這些給她難堪,而史鼐特別寵愛香姨娘,也是香姨娘特別會這些溫柔小意,就連史鼐的衣裳都是香姨娘親自縫製,史夫人越發爭不過。
她自己年輕時就吃了這個虧,所以才押着史湘雲學習這些針織女紅,她可以不喜歡,但姑娘家該會的她必須都會,就連史湘雲讀書那些也都是史夫人送她去的,否則以賈府那種不贊成女兒讀書的人家,史湘雲如何能夠出落成如今才貌雙全的模樣?
史夫人教養史湘雲原本是一片好心,可誰知不但沒教會她感恩,自己反而惹了一身騷,被史湘雲到處顛倒黑白說自己苛待她,現在史夫人也心灰意冷了,按說別人家的妹妹,如果哥哥要考科舉了,多多少少都會送點兒心意,可史湘雲至今沒有任何錶示,史夫人更覺得失望,以後也不打算再管她了。
正在暗自嘆息,瑞祥從門外走進來,手裏拿着個精緻的荷包:“大爺,林姑娘……”
話才說一半就看到房裏還坐着史夫人,剩下的話便被他吞進嗓子裏,噎的打了個嗝:“夫人!”
史夫人好笑:“看見我這麼害怕,我能吃了你?”
說著目光又落在他手裏的荷包上,史夫人眼睛一亮:“好精美的荷包,快拿給我看看,你剛才說是林姑娘送來的?”
瑞祥小心翼翼的瞟了史桁一眼,史桁無語:“說吧,有什麼不能說的!”
瑞祥這才連忙說道:“林姑娘聽說大爺要科考,她也沒什麼好送的,便隨意綉了個荷包給大爺,盼大爺您能節節高中。”
史夫人仔細看着手裏的荷包,暗黃色的底子上綉着墨色的竹子,一針一線都足見精巧,竹子蒼勁有力、生機勃勃,一看就是費了大功夫才綉成的,史夫人心裏一陣感動:“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姑娘還不如個外人,林姑娘有心了,賈敏的女兒果然錯不了。”
史夫人把荷包遞還給史桁,史桁仔細摸了摸,眼中泛出一絲笑意,他是知道黛玉有多不喜歡動針線的,有那功夫她寧願坐着看會兒書,如今居然為自己縫製荷包,不管精不精巧,只這份心意也足夠他感動了。
早上天不亮,史桁就被叫了起來,他洗漱完出門一看居然下雨了,本就有些涼的天氣更加冷颼颼的,史夫人憂心的走過來:“真是不順,怎麼偏偏趕在這兩天下雨,天氣本來就冷,這下更冷了。”
史桁倒不在意,最近他跟着傅青和陸騂鍛煉身體,已經強健了許多,還有商院士也沒少折騰他,這點兒苦頭不算什麼。
吃完早飯天才蒙蒙亮,再加上今天天陰,到了考場外面天氣還是灰濛濛的,史桁沒下馬車,自從當今陛下登基后,科舉又重新重視起來,他旁邊還停了許多馬車都是達官貴族,更多貧寒學子自然沒這條件,都相互擠在另一頭的房檐下面瑟瑟發抖。
沒多會兒葛承朔家的馬車也到了,如今因為玻璃賺錢,葛承朔家裏的情況好轉了不少,最起碼馬車不再破破爛爛,也算是不給家裏的爵位丟人了。
兩人互相打了個招呼就各自待在馬車裏,葛承朔身懷全家的希望,還想通過這會兒再看看書,臨陣磨刀不快也光嘛,史桁明白他壓力大,就沒去打攪他。
過了會兒,瑞祥突然在馬車外說道:“大爺,侯二爺、司少爺和孫公子來了。”
史桁每次聽瑞祥報這幾個人的稱呼都想笑,實在是家家規矩都不同,像這些老世家就喜歡用爺相稱,那些武將家裏一般就是少爺,而那些清貴世家或者剛提拔起來不久的貴族就是公子稱呼,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史桁自己都差點被這些不同的稱呼繞暈。
侯榮寶頭一個掀帘子走進來:“一個人躲馬車裏笑什麼呢?”
史桁搖搖頭:“你不懂我的快樂。”
侯榮寶嗤了一聲,司皓祤跟孫暻元緊隨其後進來,連忙搓了搓手:“凍死我了!”
史桁奇怪:“你們怎麼跑來了?”
“來送你和承朔啊。”司皓祤從身後拿出兩個大包裹:“這天兒變得也太快了,我們給你倆準備了些東西。”
史桁笑道:“我娘準備的夠多了,還是全部給承朔送過去吧,再多我該提不動了。”
孫暻元說道:“有我們幫你提怕什麼。”
“進考場之後還不是要我自己提。”
“你就這麼懶!”侯榮寶掀開帘子,指了指外面那些縮在一起冷的發抖的學子:“就算你自己用不上,等進了考場裏面看看那些人誰需要,讓給他們也算你一份功德,那些都是家境貧寒的,若是這次耽誤了,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機會參加科考了。”
史桁發現侯榮寶真的跟其他世家子弟很不一樣,他是個特別能共情的人,哪怕對於世家眼中如同螻蟻般的普通百姓,他也一樣抱着一顆悲天憫人的心,十分的乾淨純善,很難得。
史桁沒再說什麼,默默把包裹接過來,轉頭問孫暻元:“你今天不是武試嗎,怎麼也跑來了?”
“時間還早着,送你進去了我再走不遲。”孫暻元左右看了看:“對了,承朔呢?”
史桁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他在看書,你們先別過去打攪他。”
三人便繼續坐在他的馬車裏說說笑笑,而另一頭,早在剛才司皓祤他們出現時,葛承朔就在父親的提醒下注意到了,可他們卻完全無視了自己直奔史桁的馬車。
葛父讓兒子先過去打個招呼,這幾家都是世家貴族,葛承朔好不容易才跟他們交往上,葛父希望他能緊緊抓住這幾個人。
然而葛承朔卻搖了搖頭,繼續低下頭看書,其實他心裏知道,雖然表面上看他們五個都很要好,可大家心裏到底還是有個親疏遠近的,對於司皓祤他們三人來說,史桁永遠都比自己重要,他們跟自己在一起很拘束,跟史桁在一起卻說說笑笑,同樣是朋友,他們能一眼看到史桁,坐在他的馬車裏不下來,卻連過來給自己打聲招呼都不肯,難道是自己站的不夠高嗎?
可能因為從小家境的原因,葛承朔就喜歡受到萬眾矚目,喜歡成為所有人的中心,不管怎麼樣,他一定要站到高位,等到那時才能受到所有人敬仰,就如同商院士一樣!
葛父說不動兒子也不敢再說,生怕影響他的情緒,見他又全身心投入到看書中,便在一旁悄悄幫他倒茶拿點心等等。
時間差不多,一排考官走過來,身後跟着許多禁軍維護秩序,隨着考場門打開,鐺一聲鑼響,馬車上的考生都下車準備排隊,在屋檐下躲雨的學子們也鬆了口氣,連忙跑過來,好在這會兒雨小了,只有濛濛細雨,並不會將人澆個濕透。
世家子弟跟寒門學子排成兩排互不相干,前面搜查的官兵也分成兩隊,很明顯世家子弟這邊檢查很放鬆,到了寒門學子那邊就嚴厲多了。
大家都不敢有怨言,不然一個擾亂科舉的罪名扣下來,以後參加不成科考都是輕的,只怕人也得被扔進大牢,不死也要脫層皮。
史桁皺了皺眉,親眼看着自己前面一個富家公子被搜出來攜帶小抄,然而那人只悄悄給搜查的官兵塞了一錠銀子,官兵就揮了揮手打發他進去了,小抄也沒沒收;而另一邊,一個寒門學子只是中衣上不小心寫了幾個不相干的字,就被官兵不由分說趕了出去,不准他進考場,無論那人怎麼哭求,甚至跪下磕頭那些官兵都無動於衷,還把他打了一頓趕走了。
看來科考制度依舊是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