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駙馬

招駙馬

乾元二年,五月初八,烈日正午。

昭陽殿前烏壓壓的站了一大片的人,這些人當中,大多數是年輕的世家子弟,此刻衣冠楚楚,站在殿前小聲交談。

今日,是恆慶長公主殿下選駙馬的日子,雖然站在這裏的世家子弟們大多都知道今日只是走個過場,但也不妨有些人仍然心存僥倖,期盼着被殿下看上。

鎮國公府二公子裴子軒,顯然就是其中一個。

他身量欣長,筆直的站在殿前,平日玩世不恭的表情被收起,倒還真有幾幅翩翩君子的味道。

只可惜熟悉他的人此刻均有些不屑,輕哼:“東施效顰,真以為殿下會看上他么?”

身邊之人:“殿下會選誰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咱們這些人不過就是湊個人數,也不知道裴子軒是怎麼想的,非要信了那殿下要招侍夫的消息,湊上來白白受辱。”

“就是,哪怕殿下想要侍夫也輪不上他,不過是背影看上去略像,還真以為自己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這些人你一嘴我一言,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有人等着等着便覺出了不對,問道:“為何還沒有看到蘇公子?今日場面,他難不成還會遲到?”

有人笑了:“蘇公子便是遲到一個時辰,那咱們也得在這陪着等一個時辰,你們信嗎?”

眾人不語,有人艷羨有人不屑,但卻沒有人反駁。因為人人皆知,當朝首輔家的公子蘇陘的的確確是長公主殿下這麼些年唯一入了眼的人,這次選駙馬,也不過就是陪襯人家罷了。

可沒想到的是,時辰到了,主角竟然沒來。

“誒來了來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不遠處,台階下,出現了一個黑影,接着,那黑影由遠及近,原本還翹首以盼亦或是沒見過蘇陘的人都踮着腳尖好奇的看,但當他們看清那人時,忽然都哄堂大笑了。

“裴子軒!那不是你家的那瞎子嘛!難道他也想來競選駙馬?哈哈哈哈。”

裴子軒皺起了眉頭,緩緩轉身。

正在慢慢朝過走來的,的確是他的弟弟,裴佑。

“他怎會來此?”裴子軒皺眉低聲問道,身邊的侍從小聲道:“奴才也不知道,只聽說好像是大夫人的意思。”

裴子軒冷笑一聲:“那看來母親真是病糊塗了,竟然讓他過來,丟了裴家的臉。”

裴子軒和下人說話之際,裴佑已經走到了台階之上,因為眼盲,他視線有些空洞,身量雖修長卻是單薄瘦弱,一襲白衣,在眾多錦繡華袍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來做什麼……”

“就是,穿成這樣參加駙馬招選?豈不是丟了殿下的臉……”

“就他這樣的人,也配走到殿下的腳邊嗎?”

裴佑如同天地間的一顆枯樹,毫無生機,孤零零的站在那處,不言語,也無甚多餘的表情。只是他身邊的小廝低聲在耳邊安慰:“公子不必聽他們胡言亂語,此處已到了昭陽殿外,稍後聽得長公主殿下召喚便可入內了。”

裴佑依舊沒什麼表情,略顯蒼白的嘴唇好半晌才輕輕動了動:“無礙。”

而此時昭陽殿內,太監總管黃福全也是頗為著急和苦惱的。

“福公公,人怎麼還沒來啊?”從大殿後側走出來一伶俐秀氣的丫鬟,圓臉桃腮,眉心一點紅,臉上帶着慍色,語氣也有些苦惱和不耐。

“玉瓶姑娘,咱家比您還着急呢,這眼看着陛下都要到了,可這主角沒到,陛下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麼發怒呢。殿下呢,可知道了?”

玉瓶點頭:“知道了,不過殿下方才似有些頭暈,在後殿小憩。在陘公子沒來之前,殿下是不會出來的。”

黃福全點頭嘆氣:“咱家也知道,那隻能讓外面多等等了。”

黃福全出去傳話了,外面那些世家公子們都叫苦連天,當個陪襯還不行,還得在這等人。裴子軒冷笑一聲:“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這樣的日子,竟然也敢來遲,到底有沒有把殿下放在心上。”

有人勸他少說兩句,裴子軒卻偏不:“你們怕他我不怕,殿下總有一日會知道,誰才是對她真心之人。”

裴佑站在不遠處,聞言微微側目,即便目不能視,他也能想像得到裴子軒現在的神情,薄唇微微揚起,一絲諷刺一閃而過。

-

昭陽殿後,玉瓶掀開珠簾,內室香爐縈繞,美人榻上斜斜的依靠着一紅衣少女。雪膚香腮,合著眼眸,卷翹的睫毛上墜着一滴晶瑩的淚珠,眉頭微蹙,似是夢到了不開心的事,玉瓶站在塌邊小聲輕喚了兩聲:“殿下,殿下?”

元司月猛地睜開了眼,猶如夢魘之人被人忽然叫醒。

玉瓶眼神擔憂:“殿下可是做了什麼噩夢?”

元司月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她輕喘着看向身邊之人,眼神也有些許的迷離:“玉瓶?”

“是奴婢。”

“你……”

元司月忽然抬起手,玉瓶眼看着就要伸手扶,元司月卻又猛地一下收了回來。

玉瓶疑惑道:“殿下,您夢見什麼了?可要奴婢讓廚房準備安神湯?”

元司月美眸含水,看着周圍的環境,再一次確認了今早就發現的事實——她重活了,重活到十七歲這一年。

她還是大乾風光無限的長公主,有自己的長公主府、昭陽殿,而不是像個民婦一般住在首輔府,她還是一言之下萬人皆聽的長公主,而非是那個因為蘇陘一句話哭泣半晌的怨婦,她還是……

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殿下,喝了它,你便不會再有痛苦了。”

元司月知道自己與他相看兩厭,但卻不知道,他會來要她的命。

……

“殿下,殿下?”

玉瓶的聲音再度響起,元司月猝然回神。

“殿下,外面……陘公子還沒來,但是陛下要來了。”

玉瓶的語氣小心翼翼,元司月的眼眸中忽然便閃過了一絲諷刺和憤怒。

是了,今日是她的大日子,招選駙馬,而人選,卻是早就心知肚明。

“蘇陘……”元司月念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上輩子的最後兩年,她竟是從來都沒有喚過他的大名,只因為他不喜。

元司月目光逐漸變得冷冽,從榻上慢慢站起了身:“既然陛下快到了,豈有天子等待臣子的荒謬之事,讓黃福全準備開始吧,隨本宮出去。”

玉瓶睜大了眼,剛進來的金盞也睜大了眼,兩人對視一眼,似乎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但下一瞬,元司月便走向外殿,兩人即刻跟上。

昭陽殿的一切也都是那麼的熟悉,是……她是真的回來了……元司月走過這裏的每寸土地,過往那荒謬的人生也在腦中一一浮現。

父皇母後去世,皇弟登基,她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曾經燦若星辰的輝煌卻淪落至被枕邊人殺死的結局。

可悲!可笑!

從昭陽殿後到前,一盞茶的時間,元司月的目光逐漸堅定,當她的腳重新踏上那熟悉的高台之上時,不遠處——

“陛下駕到——”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元司月凝神,看着那個由遠及近,也是常常在夢中見到的身影。

“參見陛下——”元司月微微欠身,下一瞬,胳膊便被一隻修長的大手扶起。

“皇姐免禮。”

元司月緩緩抬頭,嘉元帝年輕帥氣的臉映入眼帘,元司月有些恍惚:“阿許……”

她話剛出口,嘉元帝與她俱是一愣,元司月立馬道:“臣失言……”

嘉元帝忽然爽朗笑了兩聲:“皇姐怎麼變得這麼小心翼翼了,再怎麼說,你我畢竟是姐弟,阿姐願意喚朕小名,朕很高興。”

元司月目光變得有些複雜,不禁又想到前世,她在蘇家后宅,一封家書遞進宮中,結果卻只收到兩個字的答覆:“不見。”

“皇姐?”

元司月猝然回神:“陛下,時辰差不多了,去大殿吧。”

這下,輪到嘉元帝愣了愣。

顯然,黃福全方才已經將蘇陘遲到的事情稟報過了,嘉元帝心中雖不爽快,卻依然顧忌着皇姐的面子,可沒想到……

元司月像是沒看懂他的表情,笑道:“怎麼,今日臣招選駙馬,陛下不肯為臣掌眼?”

嘉元帝目光變得更複雜了,良久,才緩緩道了一句:“怎會,現今全京城的好兒郎都在外面等候皇姐,朕……可要好好挑選。”

“既如此,便一同前往吧。”

元司月綻開一個笑,這笑如同春日樹梢綻開的桃花,讓周圍所有人都微微一怔,嘉元帝心情似乎好了許多,也跟着爽朗笑了一聲,和元司月一起,前往大殿了。

大殿外,原本以為還要等到蘇陘來才會開始的那些世家子弟們都有些不耐了,抱怨和牢騷不絕於耳,可誰也不敢大聲地說,只敢在底下悄悄的交頭接耳。

這些人中只有兩人是意外,一個,是一直站在正中間期盼着的裴子軒,另一個,便是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的裴佑。兩人均對身邊的交談毫無反應,只是一人眼神一直定定的看着昭陽殿後,分明是飽含了期盼,而另一人,則是依然如同一截枯木,了無生機。

“陛下到——長公主殿下到——”

伴隨着黃福全的一嗓子,頃刻,大殿之外所有人全都沸騰了。

“什麼?怎麼回事?開始了?”

“蘇陘來了?不應該啊,沒瞧見啊。”

裴子軒眼神一亮,猶如開屏的孔雀一樣直直就要往裏沖,身邊的侍從也笑着恭喜一句:“二公子,這蘇公子沒來或許是惹了殿下生氣?您的機會來了!”

其餘人顯然也是這樣認為的,原本沒什麼期盼的眾人頓時都來了精神,紛紛整理衣冠準備入內。

而角落裏的裴佑在聽到黃福全那聲后顯然也有些吃驚,只是他依然沒動,最多微微側身,用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看”了眼昭陽殿門口的方向。

身邊小廝小聲催促道:“五公子,咱們也該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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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竟是黑心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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