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列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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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些詭譎。
為了謹慎，四人在整個月台上走了一圈，想看看是否真的沒有其他人。
找了一大圈月台，他們確認了，這兒是真沒人。
蘇茶說：“奇了怪了，怎麼還真沒人……剛剛買票的時候聲音還那麼大。”
白落楓說：“確實奇怪，進站來的路上還那麼多鬼，這裏有點兒太安靜了。”
風聲從隧道深處吹過來，呼嘯而過。
越來越安靜了。
施遠上前來兩步，跟白落楓說：“安靜也不能就在這兒傻站着，上車吧。你們後台的任務列表上也都寫了吧，讓活着上車。”
白落楓：“呃，嗯。”
“雖然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做完任務，肯定就有下一條任務。走一步看一步得了，你站在這兒肯定是不會有任何進展的。”
施遠自顧自往前去了，登上了列車。
白落楓覺得他說得有理，跟着去了。
和外表一樣，這輛列車車裏的設計有些像上世紀的風格，一股典雅復古的民國味道，舊而不破。
等最後一個餘燼登上列車，一瞬間，四人的手機都傳來了一聲提示音。
施遠的手機聲音尤其大，把其他仨人都嚇了一跳。
施遠習以為常地把手機從拍攝支架上拿下來，一點兒沒覺得這是個事。
白落楓沒在意，收回了目光，低頭去點自己夾在支架上的手機。
提示音是《願》發出來的。白落楓再次點進直播間，後台任務欄的那一條“登上列車”的任務屁股後面被點上了一個綠色的對勾，消失了。
對話框出現了：
【恭喜您，成功登上列車！】
【主播10275白落楓，恭喜您，成功進入主播認證關卡！在此，《願》再次通知您：成功通過此關后，您才會成為正式主播！】
【註：由於此關為新手認證關，主播身份暫時未得到激活，遊戲結束后的積分評測環節中您的積分將會減少50%，感謝諒解。】
新手認證關這個事，之前白落楓在同意成為主播並簽署相關協議的時候就看到過了。
有一篇《主播須知協議》裏提到過。在《願》裏，每個主播的第一關都是新人關，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新人。
“新人關”就是主播認證關。也就是說，此時的他們只能算半個主播，只有在通過新人關之後，主播身份才能得到認證並激活。
白落楓點了右下角的“我知道了”。
對話框裏的內容消失，新一輪的內容出現了。
【本輪遊戲：規則類怪談】
【名稱：血雨列車】
【那麼，親愛的主播玩家，祝您好運】
白落楓按了一下屏幕，對話框消失了。
屏幕上空空一片，再也沒有新的內容。
白落楓又多點了兩下，還是什麼都沒有。
蘇茶難以置信：“不會吧，就不給任務了嗎！”
她啪啪又摁了幾下手機，還是什麼都沒有。
白落楓鬆開手，道：“看起來，接下來就要靠自己闖了。”
餘燼說：“可是，要干點什麼？這輛列車上我看也沒有人在啊。”
白落楓說：“四處找找唄，總會有東西的。”
施遠把手機重新懟回到支架上，也道：“他說得對。你玩過RPG遊戲沒有？玩遊戲的時候，不是也會在地圖裏跑來跑去找線索道具觸發劇情嗎？跟那個一個道理。”
蘇茶恍然大悟：“對哦！如果找到了什麼，說不定就有新任務被觸發了！你好聰明啊！……呃……”
她突然啞巴住了，小心翼翼地問施遠道：“那個，還沒問您尊姓大名？”
施遠說：“施遠，遊戲主播，我打遊戲還算強項，只是沒玩過這麼沉浸式的。”
蘇茶哦哦兩聲，又看向另一個人——紅毛餘燼。
餘燼說：“我叫餘燼，算是個程式設計師吧。”
施遠點頭，又看向白落楓和蘇茶兩個：“你們兩個叫什麼？”
自我介紹的環節被再次開啟，白落楓便道：“白落楓，大四，是醫學生，實習找的是心臟科科室。”
蘇茶說：“我叫蘇茶，我是截拳道教練！已經黑帶了！”
此話一出，白落楓就理解了，怪不得她之前在電梯口能把那麼大一個東西扔過來。
餘燼點點頭表示了解，又轉頭對施遠說：“不過，就算你是主播，也是競技類的遊戲吧？這種大逃殺一樣的恐怖遊戲跟你玩的肯定還是有壁的，我不覺得你會很擅長誒。”
“區別沒有很大。別說題外話了，找一找車上吧。”施遠說。
白落楓點點頭：“也對，我不覺得這把認證關只有我們四個人。再找找或者再等等，應該還有別人的。”
施遠說：“還有，四個人一起找有點沒效率，不如分個隊。”
白落楓點頭：“也好。”
施遠：“那就來手心手背吧，一樣的就一組。”
餘燼：“啥是手心手背？”
施遠：“？”
白落楓：“？”
蘇茶：“？”
面對這三人震驚且獃滯的目光，餘燼眨巴眨巴眼，一臉無辜。
*
白落楓和蘇茶分到了一組。
大概一個小時后，他倆把七號到一號車廂都翻了個遍，沒碰到也沒找到任何一個人。
二人一直走到了車頭來，甚至都推開門進到了駕駛室，都沒看到任何一個人。
線索和道具也一樣，半點兒影子都沒有，車上非常乾淨。
一無所獲。
蘇茶在駕駛室里檢查了一番，也還是沒有任何東西。
她直起身來，回頭對白落楓說：“還是什麼都沒有啊，怎麼會這樣？”
白落楓沒吭聲，他雙手抱臂，一手騰出來捏着下巴，低頭皺眉，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蘇茶問：“你在想什麼？”
白落楓說：“在想那個叫餘燼的。我在想，真的會有人不知道手心手背是什麼嗎？”
“他剛剛不是說了嗎，說他是偏遠山村長大的，真沒聽過。”
“如果是偏遠山村裏的小孩，那娛樂項目就會更加有限，更應該知道手心手背是什麼。”白落楓說，“而且，S1也在帖子裏說過，不能完全信任隊友，有那種裝成隊友和你接近，最後發現其實是鬼的案例的。”
“S1？”
蘇茶歪了歪腦袋，而後恍然大悟：“哦——你說那個所有帖子都被論壇置頂的積分榜第一的傳說級主播啊？”
白落楓：“對。”
在《願》裏，有一個主播積分排行榜。排行榜有500名，分為S級、A級、B級和C級D級。
S級是積分榜前二十名，A級是二十到一百名，B級是一百到兩百，C級是兩百到三百五十，D級是三百五十到五百。
也就是說，S1是積分榜第一的傳說級主播玩家。
《願》裏還有一個主播論壇的版塊，所有主播都能在裏面發言。
而為了讓白落楓這種被《願》選上還不是主播的人相信這個APP的真實性，他們這些“用戶”也可以點進論壇看一看，只是不能發言。
為了深入調查這個APP和主播到底是個什麼，白落楓上個禮拜幾乎全天二十四小時都泡在那個論壇里，還熬了兩個通宵。
那個主播論壇里，一共置頂了六個帖子。
一個是《新人須知&新主播疑問相關&非主播類用戶疑問相關&本論壇規則》，剩下五個全都是S1的帖子。
一個是他專門發出來回答各種疑問的帖子，一個是他發出來胡言亂語發瘋的水帖，一個是他總結了自己這麼多關闖下來得出的心得總結帖，一個是他猜測《願》到底是怎麼形成的猜測討論帖。
最後一個，是他慶祝自己再闖過最後一關就可以實現願望出去了的慶祝帖。
在此之後，S1消聲匿跡，再也沒發過帖，再也沒人見過他。
這條帖子發佈於五年前。
所以，S1是五年前就已經實現願望通關了的成功人士，傳說人物。
作為積分第一的玩家，他一直掛在榜首，供人瞻仰。
只是已經離開遊戲的玩家主播名字已經被註銷，所以S1沒有名字，只有一串四位數的用戶數列。
白落楓說：“你應該也看過吧，S1發的那條心得帖。”
蘇茶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看過是看過了，但是心得太長太多了，所以沒記住多少。不過我進來之前都截屏放進相冊里了，方便需要的時候查一查。”
白落楓苦笑：“沒事，我也是，沒記住多少。但我記得裏面有一條確實是這樣說的，不要完全相信你的隊友，有鬼會裝成你的隊友和你接近。而且有的段位極高，和一般的隊友幾乎看不出什麼區別，有很多人都是被這類鬼神不知鬼不覺地刀掉的，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蘇茶聽得有點兒恐懼：“你不會是想說，那個餘燼……”
“不是，我是覺得有這種可能。因為S1說，這類鬼共同且唯一能分辨的點就是在細小的民間習俗和生活常識方面缺少一定的知識量。比如不知道石頭剪刀布和跳皮筋是什麼，不知道舞獅和二十四節氣。”
蘇茶懂了：“所以你覺得，他不知道手心手背，可能就是……？”
白落楓說：“大概吧，也有可能人家是真的沒聽過呢。”
白落楓收起抱臂的雙手，把兩手插進上衣兜里，往前走去，道：“算了，這個先放一邊，駕駛室里有什麼嗎？”
“什麼都沒有啊，如你所見，跟前幾個車廂一樣。”蘇茶不滿意地噘嘴說，“唉，連駕駛座旁邊那個水杯都是空的，根本就是輛無人列車嘛，不知道到底要幹什麼。”
白落楓已經走到了駕駛座後面，看了一圈。
和蘇茶說的一樣，什麼都沒有。
他又拉開駕駛室的門，看了眼一號車廂。
這空無一人的車廂空得讓白落楓心裏沒底。
他皺緊眉頭，權衡片刻，回頭對蘇茶說：“沒找到就是沒找到，算了，去七號車廂跟施遠會合吧。”
剛剛他們在分頭行動前就說好了，探索完自己負責的所有車廂后，就回到一開始進來的七號車廂會合。
白落楓領着蘇茶又回到了七號車廂。施遠和餘燼比他們快，早一步回去了，白落楓一進車廂，就看見這兩個人坐在兩個空座位上等他們。
白落楓邊走過去邊問施遠：“怎麼樣？”
施遠搖搖頭：“什麼都沒有，你們呢？”
“一樣，什麼都沒有。”白落楓說，“這到底怎麼搞的？”
“誰知道。”施遠說，“找了一圈都什麼都沒觸發，那就不是線索的事了，應該是還沒到時間。”
餘燼：“時間？”
“到了某個時間點，才會觸發接下來的劇情任務，這種設定經常有的，S1的心得里也有寫。”施遠說，“多半是這樣了，時間也不早了，都十一點四十了，我們找個卧鋪睡吧。”
白落楓：“也好。”
七號車廂全是坐席，他們遂往後走了兩個車廂，在九號車廂隨便選了一個卧房，進去把包放下，身上的拍攝支架也拆了下來，分床睡了。
卧房有些窄，只有兩張床分成上下鋪，面對面擺着。
蘇茶打着哈欠，把包扔到了上鋪。
見她直接選了上鋪，餘燼就說：“哎，你一個小姑娘，要不住下鋪吧，有啥事兒跑起來最快。”
蘇茶擺擺手：“啊不用不用，有什麼事兒的話，肯定我跳下來的速度比你起床的速度都快。”
餘燼：“……真的嗎？”
“想什麼呢，人家是截拳道教練。”
施遠把包扔到另一個上鋪去，道，“行了，少說廢話，先睡。”
蘇茶問：“說起來，睡覺也要直播嗎？”
白落楓：“要直播的啊，規定上說過，整個遊戲過程中都必須開着直播，除非你死了。”
“好吧。”蘇茶倒頭睡了，說，“晚安，親愛的隊友們。”
白落楓噗嗤笑了：“好，晚安。”
白落楓關了燈。
他把手機和支架一起放在床頭，臨躺下前，看了一眼時間。
23：56。
所有人都躺下了。
空蕩蕩的列車裏，安靜非常。
23：57。
這地方雖然詭譎，但卻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餘燼倒在枕頭上，一閉眼，就開始醞釀睡意。
白落楓盯着上鋪的床板，思考着一些事。
施遠拿着手機，將鈴聲音量調到了最低。
幾秒后，他一皺眉，又將音量調到了最大。
23：58。
蘇茶沒有睡意，她打開手機，打開某聊天軟件，編輯了一條短訊，給一個灰色頭像發了出去。
一個紅色的感嘆號出現在她的信息前面。
她面色如常，早已習慣。
餘燼開始打呼。
23：59。
白落楓摸了摸脖子。在黑暗裏，他從脖子上摸索出一圈細繩來。
他繼續摸索，摸到了掛在細繩上的一枚戒指。
他捏着戒指，把它拿起來，放到自己眼前，對準上空。
蘇茶又發了一條短訊出去。
0：00。
一股邪風轟隆一聲灌進列車裏，卧房的門被砰地吹開，白落楓手一松，戒指從手上掉下去，砸在了他臉上。
砸得他罵了一聲我草。
蘇茶嚇得嗷一嗓子。
餘燼兩腿一蹬，在白落楓對面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就叫：“又怎麼了！？”
白落楓爬了起來，邪風把他們這屋的窗戶吹得嘩啦啦直響。
哭聲笑聲和拖拽着什麼的聲音，還有什麼東西散落不斷的聲音又開始響了，就是沒有腳步聲。
車廂里的燈忽閃兩下，突然變成了幽綠色的詭異綠光，所有的一切都肉眼可見地開始變得破敗、生鏽，鐵皮嘩啦啦地往下掉。
白落楓突然感覺後背濕了，回頭一看，是身後的牆上淌下了鮮血。
左邊的空氣一筆一劃地慢慢在牆上寫下了救命，接着，一個血手印咚地拍在了他臉邊。
白落楓大罵一聲我日，簡直頭皮發麻。
施遠：“都先別說話！”
所有人噤聲了。
風也突然停了。
那些聲音越來越近，接着，他們眼睜睜看見有血從走廊這頭往那頭流過去。
有一個披頭散髮在地上爬行的女鬼悶笑着從他們房門口爬了過去，把地上的鮮血都帶走了一半。
後面的一個小孩身上滴滴答答地全是水，跟在她後面嘻嘻哈哈地跑，在他們門口跌了一跤，腦袋直接摔了出去，又開始嗚嗷喊叫地哭嚎。
又有一個身形狹長的鬼從天花板上慢慢倒吊了下來。
他緩緩轉過身子，跟他們四個主播對視后，沉默半晌，說：“哎喲，居然還有這麼快的，這屋子裏都沒地方了……”
倒吊的就那麼踩着天花板走了，踩得天花板吱呀吱呀響。
形形色色的鬼各不相同地在門口走了過去，演起了百鬼夜行。
四個人已經看呆了。
突然，電流的滋滋聲在廣播裏刺耳地響了起來。
片刻后，一個被老舊的廣播器材機械處理過的低沉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響了起來——
【各位旅客，歡迎您乘坐本次列車。】
白落楓愣住。
他抬頭，看向廣播聲音的方向，很多種難以言說的表情一鼓作氣全都湧上了他的臉來。
那聲音還在冷冰冰地說：【我是本次7號列車的列車長，溫言。】
溫言？
不，不對吧。
這怎麼和……
他的腦海里出現了他死了五年的男朋友的臉。
這怎麼和——肅郁這麼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