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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陰穿梭,時空交疊,那一抹沉默高大的黑色身影在此刻重現。
餘光見曲隆愣神,莫天權心裏嘿嘿一笑:曲隆果然被自己的英姿折服了,師父說得對,姿勢要帥!
表面上他冷着小臉說:“既然藍公子這般說了,不如我們比一比?”
藍華聽了這話,哈哈大笑,“本公子可是練氣期,萬一把你這隻小麻雀打傷了,本公子可不負責。”
曲隆看着對面面上戲謔的四位虎族,緩緩陷入沉默。
用影二那兩根被撞斷的胸骨打包票,這位藍公子即將見識到社會險惡。
“自然。”莫天權背起小手,面色陰沉:“生死自負。”
曲隆趕忙單膝跪地,傳音道:“主上,這是南境藍家嫡長子藍華。此處人多,您出手不妥。”
莫天權看他一眼,也傳音道:“噢,那我小心點別撞到他。”
曲隆:“……屬下私下裏會找藍家一敘。”
莫天權皺眉:“去幹什麼?”
曲隆抖了抖狼耳:“殺人滿門?”
莫天權:……
那也不至於吧!
原來自己不方便出手的重點是這裏人多難收尾,不是擔心藍華的生命安全?
莫天權看了看他,小聲說:“我覺得……也不是特別需要。”
曲隆垂首:“但憑主上吩咐。”
莫天權剛想說點啥,就聽藍華嘲諷道:“怎麼?開始害怕了,小豆丁?也對,誰不知道這洛城姓藍?你害怕是對的!馬上就滾,本公子可以對你既往不咎。”
剛剛低眉順眼的曲隆瞬間眼神鋒利,漠然說:“主上,藍家必須死……”
莫天權趕忙按住他肩膀,制止了曲隆蠢蠢欲動的殺心。
他端起架子,冷然對藍華道:“藍公子說笑了,半炷香后,勝負自有分曉。”
藍公子臉色陰沉,歪嘴一笑:“呵,走着瞧。”
私下裏,藍夫人偷偷傳音給他身後的兩名侍衛:“一會兒開始的時候,你們看住那個蒼狼。”
兩方交鋒,敵意瀰漫。
待爐上香斷,祭台上眾妖奏樂起舞,長街喧鬧,人流漸漸彙集到臨時搭在大街中央的祭台下方,等着台上扮白虎的虎妖扔下繡球。
藍公子和莫天權對視一眼,慢慢站至祭台下方第一排的位置。
樂聲停,大鼓響。
響聲沉緩,時停時行,鼓聲沉悶,漸如天雷。
雷停,球飛。
剎那間,莫天權和藍華齊齊飛身而起,去夠空中繡球。
那繡球本就飛得不高,莫天權躥得快,瞬息便要摸上繡球流蘇。藍華面色一變,反手去抓莫天權腰帶,往下一扯。
莫天權表情一變。
他的衣服是龍鱗所化,扯倒是扯不斷,但是身體被藍華扯得一歪,指尖與那繡球擦過。
藍華倒是藉此又躥高了一截,不過虎族本就不似龍天生會飛,加之藍華修為低,扯了莫天權這一下,他自己也後繼無力,與繡球擦指而過。
兩人落下,繡球也開始落下。
街上眾妖驚呼着退開,人潮空出一塊,給他們留了落下的地方。
莫天權和藍華相繼落在人群中間。
那兩名虎族侍衛在繡球飛起的時候便擋在了曲隆面前,對曲隆面露嘲諷笑容。藍夫人站在兩名侍衛身後壓根就沒往這邊看。
不得不說,這三人動向正合曲隆心意。
他正打算給面前虎族些不痛不癢的教訓時,那兩名侍衛一看藍華呈劣勢,便反身去搶那空中繡球。
曲隆輕輕挑眉,露出了一個若有若無的笑。
他輕輕抬起身側右手,手腕旋轉,輕輕向下一壓,像是撫了一陣細風。
兩名虎族侍衛面目瞬時猙獰,覺有巨力當頭而下,下一刻雙膝一沉,狠狠跪在地上,筋脈已然寸寸斷裂。
曲隆出手乾脆利落,沒有片刻猶豫,眨眼間便廢了兩個侍衛。藍夫人聽到聲響,奇怪回頭。
曲隆收起表情,抬眼看向莫天權。
這些動作都在片刻間結束,另一頭,莫天權已再次沖向那繡球。藍華眼見追不上了,惱羞成怒,居然召出一柄流光溢彩的飛劍,雙指一劃,射向莫天權背後。
不知道是不是龍族都不特別關注自己後腦勺,莫天權並無任何反應,仍舊頭也不回的去搶那繡球。
曲隆微微眯眼,抬起手,食指拇指一碾,像是捻去一抹沙礫,只見那飛劍猝然碎裂,炸成幾片落入人群中,引起幾聲尖叫。
藍華本命法器被破,頓時面如金紙,臉色蒼白,跪地吐出大口鮮血。
藍夫人尖叫,來不及問為什麼兩個侍衛突然跪下了,馬上衝過去摟住藍華:“華兒!華兒!你別嚇母親,這是怎麼了!”
此時,莫天權已穩穩抓住了繡球,落入人群中。
藍夫人又驚又怒,抬頭大喊:“來人啊!給我拿下那隻鷹妖,還有這隻蒼狼!他們用邪術傷了我兒!捉住他們,藍家重重有賞!”
本來,街上眾妖藍華和莫天權的爭執有驚訝、有看戲、有疑惑,但皆做壁上觀態度,甚至以為只是小兒打鬧,可聽藍夫人這樣喊后,眾人眼神頓時變了。
妖族,其實是一種極度自私的種族。妖族和魔族都信奉誰的拳頭大誰更有理,對什麼同胞之誼看得很輕。就說曲隆所屬的蒼狼族,早已將慕強寫進骨子裏,誰強跟誰,且並不以此為恥,反以此為榮。妖界上下都推崇這個概念,牆倒眾人推的事情屢見不鮮。
這也正是為何嬴棋會毫不猶豫答應教導魔龍。
當有利可圖時,同不同族,無甚所謂。
雖然藍家常年欺凌洛城眾妖,但說到利益,沒有妖會猶豫。
曲隆沉下臉來,喚出銀鋼梭——雖然在此時殺人,善後有些麻煩,但主上尊嚴不容侵犯。
銀鋼梭剛要出手,就聽一道威嚴的聲音響徹長街:“都住手!”
聲音落下,街上交頭接耳的聲音瞬間消失。
眾妖臉色再變,紛紛屏氣垂首,退至道路兩旁,眼也不敢抬。有小妖想看聲音的方向,被身旁家長壓下腦袋。
人流散開,露出了抓着繡球站在街中間的莫天權。
隔着莫天權,曲隆與南境藍家家主藍央肅,再次見面了。
同前世一般,藍央肅一襲虎毛披風,身量高大,站在街道中間,如一座不可撼動的小山。虎目大睜,面色冷硬的看向曲隆。
莫天權抬頭看向藍央肅,藍央肅正好低頭看他。
兩人對視,莫天權正打算說什麼,曲隆趕忙向前邁了幾步,擋在他面前。
藍央肅本來冷着一張臉,身後數名虎族侍衛,氣勢驚人,卻在看見曲隆時,掛上了一副和藹的笑容:“哈哈哈,大人這是幹什麼?誤會,都是誤會。家裏小兒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生管教,讓大人見笑了。”
藍夫人見藍央肅這般,不可置信道:“夫君!華兒他……”
“閉嘴!”藍央肅狠狠打斷她的話,“我與貴客說話,你哪能插嘴!”
曲隆看了看藍夫人和藍華,又看了看藍央肅,沒有作聲。
修仙界人,境界越高,與普通人差距越大。到金丹期,每一境界的差距都有如天塹。金丹期以上修者,實力撲朔迷離,已經不是練氣期、築基期之人能輕易探明的了。藍華和藍夫人看不出曲隆和莫天權實力,自然以為他們不過是沒有修鍊過的普通妖,卻沒想到橫行洛城多年,此刻踢到了鐵板。
而藍央肅是藍家修為最高的,雖然只有築基後期實力,算半步金丹,但他隱約感覺得到曲隆身上的金丹期氣息。所以即使他沒見過曲隆,也萬萬不敢和金丹中期的妖修作對。
用得起金丹中期做侍衛的,全妖界就那麼幾個,一個南境藍家哪敢招惹?
萬一這位小主子一個不開心,說些“要藍家覆滅”的玩笑話,依着面前這位蒼狼妖的實力,藍家覆滅不過他抬抬手的功夫。
藍央肅不當場跪下,已經算是十分有骨氣的了。
只是即使如此,他態度如此謙卑,仍然讓藍夫人和洛城的妖十分驚訝。
曲隆用身體擋住身後的莫天權,隔絕眾人打量的視線,淡淡道:“藍家主客氣了。我家主上路過洛城,見那祭台上彩頭,心生喜愛,想討個彩頭罷了。”
藍央肅趕忙陪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有的修士一輩子也無法結丹,即使結丹,可能終生也無法再進一步。加上妖族信奉強者。因此,在一些小城,曲隆金丹中期的實力,確實可以橫着走。
雖然藍華折了一把本命法器,可是他自己出手在先,現在曲隆絕口不提藍華傷勢,藍央肅反倒生怕他想起來,故而假意怒斥藍夫人讓她閉嘴。
莫天權顯然沒見過這樣的光速變臉,也不清楚為何短短球落的時間,街上氣氛便能一變再變,因此有些好奇的躲在曲隆身後,看着這一出鬧劇,時不時看看藍央肅腰間。
曲隆以為莫天權被嚇着了,因此目光沉沉的看向藍華。
藍央肅生怕他追究,趕忙道:“來人!把……把那塊琉璃石拿來,送與這位小公子!再將我上月在煙雨閣打的那套組玉佩拿來!”隨即他微微俯下身,對曲隆身後的莫天權笑道:“小公子若喜歡琉璃石,可隨我去府上挑選。藍府簡陋,若能得小公子蒞臨,定是蓬蓽生輝啊。”
不等曲隆拒絕,藍央肅又趕忙道:“我觀小公子天資聰穎,想來將來也是要去吞天宗的罷?我家這小孽畜也已被一位吞天宗峰主記於名下,只待來日入宗門呢。相遇也算緣分,小公子說不定能與華兒師兄師弟相稱。”
莫天權和曲隆聽到這話,心中都微微一跳。
——這便是威脅了。
前世,曲隆沒有刻意了解過吞天宗。無它,只因吞天宗太過出名了。
吞天宗,已坐鎮霸主地位千年之久。
無數世家豪門皆削尖了腦袋擠破了頭,想把自家後裔送進吞天宗。哪怕是做個外門弟子,也能與那些傳說中的家族見上一面。若是能巴結到世家子弟,便能帶領整個家族再上一層樓。
曲隆唯一知道的,便是妖龍連嶼,此刻也在吞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