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吃完炸醬麵,許蘇然送溫以清回了學校,之後她打車回了家。
晚上九點,她和死黨林初在翡鴛酒吧見了一面。
在酒吧里待了不到半小時,許蘇然就喊着林初出來了,她嫌那兒太吵了。
許蘇然看了眼川流不息的車道,忽然來了句:“這裏太悶了,我想去江邊吹吹風。”
“行啊,我陪你。”林初直接把自己的車鑰匙扔給了許蘇然,這人沒喝酒。
到了地方,許蘇然也沒下車,只把窗戶摁了下來。
林初坐在副駕駛,靜靜地抽着煙。
過了好一會,許蘇然才推開車門往外走。
林初馬上解了安全帶跟上她。
走了十幾分鐘,許蘇然盤腿坐在了地上,對着江面上的彎月發怔。
“我哥以前常帶我來這,他很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月,偶爾來了興緻,還要做作上一副畫。”說著說著,許蘇然的眼角就有晶瑩的淚珠滾下來,無聲無息的。
林初心疼地幫許蘇然擦拭眼淚:“想哭就哭出聲來,你別忍着。”
林初這話也不知觸發了許蘇然的哪根神經。
只見許蘇然猛地從地上站起身,不管不顧地朝着夜空大喊大叫,不等林初有所反應,她就箭一般地衝到防護欄那。
林初駭得眼皮一跳:“許蘇然,你發什麼瘋啊!”
林初吼完就飛快地跑了過去,結果還是晚了一步,許蘇然靈巧地越過防護欄,徑直跳進了江里。
林初整個人都嚇傻了,她愣愣地趴在防護欄那,像尊石化了的雕像。
直到看清許蘇然蛙泳的姿勢,林初高高懸起的心臟才逐漸回落,她軟着腿背靠着防護欄緩緩墜在地上。
等回過神后,林初才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脯罵道:“許蘇然,你個王八蛋!老娘差點魂飛天外!”
罵完,她才注意到自己右腳的大拇指出血了,估計是剛才不小心撞到的。
林初胡亂用紙巾抹了下,就扶着護欄起了身。
“許蘇然,你他媽的趕緊給我上來!”林初皺着眉,惱火又擔憂地叫嚷道。
話音落地,只見許蘇然一個猛子扎了進去,徹底消失在了江面。
林初倏地瞪大了雙眼,神情緊張地死盯着江面,直到許蘇然的腦袋重新露了出來,她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來回折騰了幾次,林初已經不再那麼神經兮兮的了,她似乎猜到了許蘇然這樣做的目的:發泄心裏積壓的負面情緒。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天邊漸漸下起了小雨。
林初也不催她,就面無表情盯着江面,看她能游到什麼時候。
當雨勢越來越大,許蘇然就開始自覺地往岸邊遊了。
等渾身都濕透的許蘇然走過來時,林初不再隱忍,她咬着牙、發著狠對着這人亂打亂捶。
“你下次再發神經的時候,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你知道你跳下去的時候我有多害怕嗎!你如果不小心出了意外,你叫我怎麼和你家裏人交代!是要我以死謝罪嗎!”林初紅着眼,怒瞪着她。
“就這一次,”許蘇然將林初拉入懷中緊緊抱住,“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倆人淋着雨抱着哭了好一會才鬆開。
行走間,許蘇然才發現林初傷了腳。
“上來,我背着你。”許蘇然立即蹲在了地上。
林初倔強地拒絕道:“我不要你背,我就是要你心裏不好受!”
“林初,你能不能別在這個時候使性子?”
“你好意思說我使性子?!”林初一下子將許蘇然推倒在地,“之前是哪個神經病不吭一聲地就往江里跳?還跟個犟種似的,越喊越往江里扎猛子!”
許蘇然被懟得啞口無言,過了會,她輕輕拉了拉林初的褲腿:“林初,你就別和我計較了,現在除了你,我不知道還可以在誰的面前這樣放肆地宣洩情緒。”她倆自小就要好,又因為同是女生的關係,所以很多時候,許蘇然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第一個想到的人往往是林初。當她懵懵懂懂地發覺自己喜歡上女孩子而又不知所措的時候,是林初毫無保留地包容她,接納她,陪她查資料,幫她克服心理恐懼。當她因為性取向的問題而萌發出國念頭的時候,是林初鼓勵她,支持她,替她出謀劃策,制定學習計劃。當她接到哥哥離世的噩耗而傷心欲絕、悲痛不已時,是林初推掉了手頭上的所有工作,從國外飛回來,陪了她整整半個月。
見許蘇然哭成了淚人,林初又心軟得不行,她抱住許蘇然的腦袋呢喃着低語:“別哭了傻瓜,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計較了。”
許蘇然抹乾凈淚,又要去背林初。
林初不肯:“你剛才過來的時候,走路都在打晃,哪裏還有力氣背我?”她知道許蘇然往岸邊游的時候耗了太多體力。
許蘇然沒再堅持,她也怕摔倒了連累林初。
倆人互相攙扶着,緩緩走回車裏。
車子啟動后,林初開了暖風,接着她又拐着腳從後備箱裏找到了一條不常用的毯子塞給許蘇然。
“你先用,我不要緊的。”許蘇然又把毯子還給了林初。
林初沒好氣地睨了許蘇然一眼:“你渾身都濕透了,頭髮還在滴着水,這叫哪門子的不要緊?”
“你不是也淋雨了嗎?”許蘇然執拗地拿毯子幫林初擦頭髮。
知道許蘇然心裏歉疚,林初嘆了口氣,也沒再制止她。
等許蘇然幫林初擦完頭髮,林初低聲提醒道:“你今晚別回去了,免得叔叔阿姨看到你這幅鬼樣子,心裏難受。”
“好,我現在就給家裏打電話。”許蘇然下意識摸了下口袋,但是沒摸到手機。
“用我的吧,你的可能掉進江里了。”
許蘇然唔了下,接過林初的手機。
和家裏通完電話,許蘇然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後就開着車去了林初的獨棟小別墅。
林初比許蘇然大一歲,也高一級,家裏是做玻璃生意的,因為父母常年忙於工作,顧不上她,所以她在一歲多的時候就被寄養在了外公外婆家。
外公外婆又恰巧和許家同住一個小區,因而林初和許蘇然自小就相識,常常一塊玩耍。
而讓林初認定許蘇然是自己一輩子的摯友,是在三年級的時候。
那年,心地善良的外婆,因為救一個在馬路上亂跑的孩子,而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林初因為過度悲傷和難過病倒了,而且接連多日高燒不斷。
許蘇然擔心林初,擔心到連飯都吃不下,還每天都愁悶地皺着張小臉。
她因為想陪在林初身邊而拒絕去學校,家裏人不同意,她就撒潑打滾,各種鬧騰。
最後許蘇然終於如願以償,搬去了林初家裏,她與林初同吃同睡了三個月,幫她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
回到別墅的第一時間,許蘇然就翻找出醫藥箱,幫林初清理並包紮好了腳上的傷口。
之後,許蘇然依着林初的指示,給自己找了一件乾淨的睡袍和一套一次性的內衣褲以及林初洗澡會用到的防水鞋套。
趁着許蘇然進浴室洗澡的間隙,林初把倆人換下來的臟衣服連同鞋子全讓家裏的阿姨扔掉了。
倆人洗好澡,吹乾頭髮,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兩點。
伴隨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許蘇然坐在林初的床上,一邊抽着煙一邊和她說著蕭婷鈺懷孕的事。
林初詫異道:“她真想把孩子給生下來?”
“是,態度很堅決。”
“我以前就覺得蕭婷鈺這女人勇氣可嘉,現在看來還真是。”蕭婷鈺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就開始追求許伯琛,堅持不懈,風雨無阻地追了一年半才把人追到手。
倆人聊完蕭婷鈺,許蘇然又和林初講了江鶯當年設局騙她的事。
林初一臉震驚,隨後又氣憤地表示要打電話罵江鶯。
“算了,”許蘇然連忙奪過林初的手機,“都已經分手了,我不想你再和她掰扯這些爛事。”
林初惱火地用手指戳着許蘇然的腦門:“你他媽的能不能有點出息?!她都做出了那種噁心事!你還在犯蠢,還在護着她?!”一想到之前她還替江鶯說話,希望許蘇然慎重考慮分手的事,她就恨不能扇自己兩巴掌。
“我不是護着她,我是為秦煙考慮,你這通電話打過去,江鶯和秦煙鐵定要鬧掰。”
“你他媽的可真是聖母轉世,”林初忿忿不平地踹着許蘇然的大腿,“我看秦煙那狗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竟幫着江鶯瞞了你那麼久!”
許蘇然默不作聲了一會,最後又嘆氣道:“我能理解她的處境,她很為難,如果她當時說了這事,不僅會弄得我和江鶯分手,就連她和江鶯十幾年的情誼也會支離破碎。”
林初聽了頭更大了,她一氣之下就用那隻沒受傷的腳把許蘇然踢下了床:“你他媽的倒是很會為別人考慮!”
接着,林初又一股腦地把被子和枕頭都砸在了許蘇然身上,冒火地數落道:“當初你給我打電話,說喝醉了,不小心和江鶯滾到了一起,我那時候就勸你留個心眼,別那麼單純!結果呢!你個憨貨,根本不聽我的,非要上趕着去負責!”
許蘇然捂着屁股,吃痛地爬起來。
等林初發泄完,許蘇然才輕輕湊近:“可除了這件事,其他方面江鶯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你是知道的,交往的這兩年,她一直全心全意地對我好。”
這一點林初也是認可的,所以她沒有反駁。
“原本因為回國和她分手的事,我心裏還挺愧疚的,現在反而輕鬆了不少,”許蘇然又接着補充道,“更何況,我和江鶯以後也不可能再複合了,現在計較那麼多也沒什麼意義了。”
林初定定地看了許蘇然兩秒,隨後搖頭無語道:“算了,隨你吧,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也懶得管你。”
許蘇然本來還打算和林初說一下資助溫以清上大學的事,但瞧見她一副不想理睬自己的模樣,便沒再多話,只默默撿起地上的被子和枕頭。
“我去客房了,你也早點休息吧。”許蘇然轉身往外走。
林初突然出聲喚住了她:“許蘇然,你最近還做噩夢嗎?”
許蘇然腳步一頓,回眸看了林初一眼,點了點頭。
林初掀開被子的一角:“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許蘇然沒有答應。
林初若有所思地感慨道:“自從你發覺自己喜歡女人後,就不肯和我睡在一張床上了。”
“嗐,沒辦法,誰叫咱是君子呢。”
林初摸過一旁的兔子玩偶,不偏不倚地擊中了許蘇然的屁股。
許蘇然彎腰拎起大白兔子,沖林初挑了挑眉:“謝了哈,今晚我和它睡。”
許蘇然離開后,林初默默從抽屜里翻出來一張老照片:年幼的許蘇然枕在她的臂彎里睡得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