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倆人折騰了一路,轉了好幾次車,最後趕到堰谷市高鐵站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
找到對應的座位,放好行李后,許蘇然想幫溫以清也把背包擱在上層的架子上。
溫以清說不用,她要自己拿着。
許蘇然不解,湊過後問她:“為什麼不把它放在架子上?”先前坐車的時候,她就發現溫以清對這背包寶貝得很。
“裏面有筆記本,我怕放在上面不小心掉下來摔壞了。”
“你買筆記本了?”許蘇然本來還想着等到了津皖,她送這人一台呢。
“不是我買的,是學校給的高考獎勵。”那個時候奶奶已經去世了,家裏還欠了村裡人很多錢,溫以清打算放棄上大學后,就想把筆記本電腦賣了抵一小部分債,但二手販子把價壓得很低,邵山哥勸她再等等,他幫着尋找合適的買主,於是那台筆記本電腦就暫時就留下來。
許蘇然點了點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車開動后,溫以清拉開背包拉鏈拿出一張報紙,鋪在腳邊,隨後將背包放在了報紙上。
乘務員推着餐車過來時,許蘇然買了兩盒雞腿飯,她把其中一盒遞給了過道那邊的溫以清。
許蘇然旁邊坐着一個小女孩,約莫六七歲。
許蘇然吃東西的時候,小女孩偶爾會朝這邊瞥一眼或者吞咽唾液。
注意到小女孩的動作后,許蘇然壓低音量輕聲問了句:“小妹妹,你吃晚飯了沒有?”
小女孩搖了兩下頭,便連忙扭臉看向窗外。
“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指了下溫以清後面的位置。
許蘇然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右側坐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看起來大概四五歲的樣子。
此時此刻,老太太正滿臉帶笑地哄着孫兒吃餐盒裏的牛肉。
那小男孩身子扭來扭去的,嘴巴也緊閉着,似乎不太配合。
老太太馬上拉下臉唬道:“槳兒再不乖,我就把這牛肉給鳳妮子吃了。”
這招還真奏效,那小男孩立刻張開了嘴巴,老太太便喜滋滋地開始喂飯。
看到這裏,許蘇然皺了下眉,接着她從下褲口袋拿出一張乾淨的紙巾,用它包裹住雞腿的尾端。
“來,姐姐請你吃雞腿。”
小女孩愣了下,右手無措地抓了抓衣服,好像有點難為情。
許蘇然鼓勵道:“喏,快拿着吃。”
小女孩靦腆地道了謝,這才小心翼翼地接下雞腿。
瞧見這一幕的溫以清,把自己餐盒裏的雞腿撥給了許蘇然,她怕這人不夠吃。
許蘇然又連忙把雞腿夾進了溫以清的飯盒:“烙餅我比你吃得多,這個你自己吃掉。”
倆人說話間,那小男孩突然在過道里亂跑起來。
等瞅見他姐在啃雞腿,小男孩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哭鬧起來,非吵着鬧着要吃雞腿。
小女孩停下啃雞腿的動作,欲要出去,把雞腿給弟弟吃。
許蘇然看穿了小女孩的心思,沖她搖了搖頭:“你別管,你吃你的。”
老太太聽到孫兒在哭,忙放下手裏的餐盒,過來查看情況。
“奶奶,鳳妮子在吃雞腿,我也要吃!”
老太太一邊哄着孫兒一邊往小姑娘那裏看。
“鳳妮子!你也忒不懂事了!”老太太沒好氣地厲聲斥道,“有雞腿怎麼不給弟弟吃呢!一點做姐姐的樣子都沒有!”
小女孩有些嚇到了,連忙把啃了一半的雞腿伸了出去。
老太太剛邁了一步準備接過來,那小男孩又繼續扯着嗓子作妖。
“我要吃一整個!我不要吃她剩下的!”
老太太面色為難,但在瞥見溫以清餐盒裏的雞腿后,眉眼間又重新有了笑容。
“姑娘啊,你能不能把你的雞腿給我家小寶?”說著,老太太還幫那小男孩抹了抹眼淚,“你瞧瞧,他哭得這可憐樣,實在是讓人心疼啊。”
溫以清看不慣老太太的做法,但又不好強硬地拒絕她,所以只默不作聲地繼續坐着。
老太太開始拿話刺溫以清:“哎喲,你都那麼大的人啦,少吃一個雞腿也不會怎麼樣,做什麼這麼小氣呢?”
許蘇然冷笑一聲,插嘴道:“您老人家說話可真是有意思,我們自個花錢買的雞腿,怎麼處理是我們的自由,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吃就當垃圾扔掉,再或者留着喂野貓野狗,反正不管怎麼著,都礙不了你什麼事吧?”
老太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顯然是被氣着了。
“奶奶,我想吃雞腿,我想吃雞腿!”都這個時候了,那沒眼力見的小男孩還扯着老太太的褲腿胡鬧呢。
許蘇然見勢直接用筷子叉走了溫以清飯盒裏的雞腿,然後當著小男孩的面啃了起來。
“哦吼,這雞腿真香,真好吃吶!”許蘇然故意用力咀嚼,發出誘人的聲音。
小男孩哇地一聲號啕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蹬腿,任由老太太如何哄,都哄不好。
動靜太大,最後把乘務員都招來了。
被哭聲吵得頭疼的乘客們也紛紛向乘務員投訴老太太,埋怨她管不好自家孩子。
乘務員只得出聲:“麻煩您引導好您的小孫子,這裏是公共場所,不要影響到大家。”
面對眾人的指責和施壓,老太太也惱火起來,她沖乘務員憤怒地吼道:“他要哭我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堵住他的嘴!!!”
周圍的人再次議論起來,話里話外都在批評老太太沒素質,不講理,太慣着孩子了。
老太太聽了,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接着,一巴掌扇在了小男孩的臉上。
瞧着被打耳光的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乘務員也嚇了一跳,為避免事態發展嚴重,她快速抱起小男孩走開了。
老太太不放心乘務員,馬上就追了過去。
這下車廂里終於恢復了安靜。
許蘇然下意識轉頭去看溫以清,見這人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她無聲笑了笑。
“姐姐,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我想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小女孩輕輕拉了下許蘇然的衣袖。
“可以。”許蘇然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遞給了她。
電話接通后,小女孩祈求道:“媽媽,我今晚能不能住在你那?”
那邊應該是拒絕了,因為小女孩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失落。
“姐姐,謝謝你的手機。”小女孩臉上掛着一抹苦笑。
許蘇然溫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發,悄悄問道:“你今晚跟你奶奶回去,會挨打嗎?”
“會。”小女孩語氣肯定。
許蘇然心底忽地湧出一絲歉疚。
“不關姐姐的事,”小女孩似乎看出了許蘇然的不自在,她低聲解釋着,“即使平時不犯錯,只要奶奶心情不好,她也會找別的理由罵我或者打我。”
“她為什麼這樣對你?”
“我也不清楚……以前就經常這樣,最近因為媽媽要和爸爸離婚,奶奶就更加討厭我了。”
許蘇然聽后,輕輕攬了一下小女孩的肩膀。
沉思片刻,她又用自己的手機給小女孩的媽媽打了一個電話。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溝通,最後她終於說服了對方。
“你說得對,我不能那麼自私,在自己經歷了不幸的婚姻后,又讓我的女兒遭受不幸的童年,”女人說話的音調里隱隱含着哭腔,“我不會一錯再錯了,就算以後的日子再難再苦,我也會努力爭取到鳳兒的撫養權,好好照顧她。”
通過這通電話許蘇然也了解到,女人早幾年就提過離婚,但父母因為嫌這事丟人,就一直不同意,後來那包工頭的丈夫再次出軌,鬼混期間還各種家暴她,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娘家那邊才鬆了口,但也有條件,就是不准她要那倆孩子,不然帶着拖油瓶不好改嫁。女人做家庭主婦多年,沒有工作,更沒有收入,她需要娘家的支持,權衡之下只得選擇聽從父母的安排……好在現在及時醒悟過來了。
當小女孩知道媽媽要接她回去住時,簡直高興壞了,興奮之餘,她摟着許蘇然,用力親了一口。
許蘇然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她揉了揉鼻尖,瞧向溫以清。
溫以清笑着走過來,彎腰湊近她:“許蘇然,你好厲害。”
不待許蘇然有所反應,溫以清就拿着兩人的杯子去接熱水了。
許蘇然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右耳,感覺那裏有點癢。
等老太太回來后,小女孩就忙不迭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
“鳳妮子!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你要是敢跟那個賤女人走!你以後就別想再進我們程家的門!”老太太一臉兇相,把小女孩嚇得渾身一激靈。
儘管很害怕,但小女孩還是繃緊臉維護道:“不許你罵媽媽!”
老太太眉頭一擰,就要咬牙過來拎起小女孩打,那小男孩看見了還在後面拍手叫好。
“你想幹什麼?”許蘇然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抓住了老太太的胳膊,“打人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她是我孫女!我就是打死她,那也是我們程家自己的家事!輪不到你在這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老太太暴跳如雷,唾沫橫飛。
周圍的乘客都看不下去,紛紛拿出手機,說老太太要是敢動手打人,他們就報警。
許是怕了,許是有所忌憚,最後那老太太耍了一會賴,就扯着孫子灰溜溜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到了津皖的高鐵站,許蘇然一路護着小女孩下了車。
老太太在她們身後呸了一聲,一口痰直接吐在地上:“不過是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還是個累贅!拖油瓶!沒良心的白眼狼!你就跟那死娘走吧!再也別回來了!”
“積點口德吧,”不等許蘇然發作,溫以清就冷着臉開了口,“您活那麼大歲數,應該聽過那句老話吧?老人無德,底下無福。”
“好你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老太太氣得想上前理論,又被困得打瞌睡的小男孩拉住了手,讓她背着自己。
“別搭理她了,和這種人說話,簡直是浪費口舌。”許蘇然用肘碰了碰溫以清。
溫以清嗯了聲,繼續拉着行李往前走。
倆人把小女孩送到女人手上,在接受完女人車軲轆話的謝意后,便打車去了提前訂好的酒店。
辦理好入住已經是凌晨四點,她倆房間相鄰,一左一右。
許蘇然把其中的一張房卡遞給溫以清:“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不着急等吃了午飯,咱們再去津皖大學報到。”
“許蘇然。”溫以清忽地側過身喊住了她。
許蘇然插門卡的動作一頓:“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想和你說一聲,我覺得你人很好。”
許蘇然自戀地挑了挑眉:“還真是巧了,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溫以清低下頭,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