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聽
其實,就算不是降谷零的命令,風見裕也也打算支持這個自己的後輩。
星夜降臨,平日裏嚴肅的辦公區在這個時間總會瀰漫著飯菜香。少數人會選擇吃家裏帶來的便當,而單身漢們只能去食堂填飽肚子。
風見是在食堂的角落裏找到蓮野誠的。
食堂里被臨時抽調到一起的同事們都湊在一起,邊吃飯邊討論案情,只有蓮野一個人被孤立在外。
雖然他看上去也並不在意就是了。
大雪過後的夜空透着點絳紫,落地窗上用膠帶沾着綵帶和拉花,還有聖誕老人的大鬍子貼紙,今天是聖誕節,就算是警察廳這麼嚴肅的地方,也稍稍有了點節日的氣氛。
薄荷酒就坐在落地窗下,正在往炸蝦上淋番茄醬,舉手投足間帶着點不緊不慢的粘膩感,像是一副未乾的畫作。
他發覺了風見的目光,抬眸問道:“前輩有事?”
風見裕也很自然地把盛着炸豆腐和大醬湯的餐盤放到蓮野誠對面。濃郁的熱氣融化了玻璃上的霜花。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和蓮野君你一起調查案件?”
蓮野誠想了幾秒才意識到風見說的是哪件事。不是已經開完會了嗎,怎麼還有自己的事啊。
他放下那罐快被擠空的番茄醬:“前輩,我在會議室隨便說說的。”
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啊。
風見裕也聞言,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蓮野君被那些人打擊到了,所以要開始自暴自棄了嗎?
這是身為前輩的自己的失職,一定,一定要讓蓮野君重燃鬥志才行!
風見裕也忽然起身,兩隻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蓮野盤子裏的炸蝦被震掉了一隻:“請不要氣餒,我是百分百相信蓮野君的能力的!”
蓮野誠看着掉出來的炸蝦,有點心疼:“欸,是...是嗎?”
“當然!”
不只是我,降谷先生也很看好你。
所以你才更要努力啊!
蓮野誠見風見一副激動的快哭出來的表情,謹慎地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我記得風見前輩沒有被抽調到小組裏吧,那你為什麼會在會議現場?又為什麼會來陪我調查不屬於你的工作呢?”
陷入深深自責的風見忽然被打斷施法,撓撓臉:“這個啊,這裏很多人都有單獨職能,以後你就懂了。”比如替降谷先生參加一應大小會議,也是他的任務之一。
蓮野誠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他一瞬間豁然開朗。沒猜錯的話這應該也是考驗吧?比如只要自己破了案,就能見到真正把蓮野誠調來警察廳的高層人物,而風見只是充當監考人的作用?
想通了這點后,蓮野誠突然抓住風見裕也的手用力握住,眉眼彎彎:“前輩,您說的對。我們一定要將犯人繩之以法。”
“你想通了就好!”
風見即欣慰又感動。
-
10:00PM,下班晚高峰。
這是一天之中最吵鬧的時間段,主街上鳴笛聲震耳欲聾,絢麗的霓虹燈招搖明滅,像是一座不夜城。更何況,今天是聖誕夜。
聖誕快樂歌響徹街頭巷尾,路人的臉上全部都掛着幸福的笑容。絢麗的煙花綻放在摩天大樓之間的空隙處,全世界都被光點包裹。
然而只要轉過主街來到窄巷,就又是另一個世界了。縱橫勾錯的電線網住低矮的天空,陳舊的牌匾被白雪蓋住。因為沒有路燈,風見裕也和蓮野誠只能用手電來照明。
蓮野在口袋裏拿出兩罐汽水,遞給風見一罐:“前輩,要嗎?”
“不用了。”風見把外套的領子拉起來,這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蓮野誠沒有再讓。他喝完飲料,走過去單膝跪地撫摸着案發現場的水泥地面。最近的一起案子是在一周前,受害者就倒在這裏。
蓮野誠一直都保持同一個姿勢沒有動,過了一會兒,風見終於忍不住詢問:“蓮野,我剛剛就想問,你這樣膝蓋不冷嗎?”
“欸?”
蓮野茫然地看了看蹲在旁邊的風見,又看了看一條腿插在雪裏單膝跪地的自己。
好像是有點冷。
那就換一條腿吧。
接下來風見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後輩抬起右腿,但又把左腿跪了下去。
“那個,蓮野啊,你要不像我一樣蹲着吧。”
“不用不用。”漫畫裏的主角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單膝跪地,有人看他們蹲着過嗎?
風見裕也表示無奈,在他正感嘆蓮野君小時候一定沒被長輩提醒過要愛護膝蓋時,下一秒的懷裏就被塞進去兩瓶飲料。
“幫我拿一下,前輩。”
“喂喂蓮野,你怎麼躺下了?注意...”保暖。
冬季,地面冰冷刺骨。巷子雖然很黑,但只要躺在地上,視線就可以輕鬆越過黑漆漆的圍牆,看到主街上霓虹閃爍的高樓頂端。
薄荷酒眨眨眼。
還真是奇妙的感覺。
被注射肌肉鬆弛劑后的人僅有眼睛可以活動。躺在地上一點點瞳孔渙散,光明近在咫尺,卻無法呼救,直到燈光也變得抽象扭曲,最終走向死亡。
“前輩,您有體驗過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卻無法求救的感覺嗎?”蓮野誠突然問。
相信只要體驗一次,就會永生難忘。
“你指的是...”風見皺眉,悄悄按下手機的收音模式。
蓮野誠起身:“犯人就是想讓大家體會這種感覺,絕對不是簡單的報復社會。”
“兇手應該是在......”
“懲罰。”這是蓮野誠。
“懲罰。”這是風見的耳機中的另一個人。
風見裕也呼吸一滯,蓮野竟然與降谷先生的想法一致!
“用懲罰的方式讓他人體會到自己的痛苦,換一種說法就是‘以牙還牙’。”蓮野誠仰起頭。
這種感覺還不錯。日本盛產偵探,他曾經也試圖想像過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今天竟然真的體驗到了。
“好了,今天的工作完成。來的時候我記得前面有家關東煮還不錯,去吃個宵夜吧。”蓮野誠打了個哈欠。連續的思考讓他三小時前在警察廳食堂吃的食物已經消耗光了。
風見覺得要適時的提醒一下後輩不要過於得意忘形,叫住他:“蓮野,像吃宵夜這種話題以後要先詢問前輩的意見。”
蓮野誠立住兩秒鐘,回頭甩了下短髮,提高語調,輕哼一聲:“啊啦~有什麼關係,前輩不是會讓着我的嗎?”
“欸,說的也是...”風見豆豆眼。
貝爾摩德教過,日本的職場水非常深,面對批評,撒嬌着反問回去一定沒錯。薄荷酒找到了案件線索一時心情好,就給風見來了段貝爾摩德反覆逼着他練習的教科書式橋段。
風見裕也看着這個後輩,心情複雜,甚至產生一個突兀的想法。
是的吧。
蓮野這個人一點都不是什麼純良的職場小白兔,絕對不是!
偉大的誤人子弟千面魔女正在優雅地享用紅酒牛排,忽然打了個噴嚏。她看向遠方,腦中回想起那個10小時速成的便宜徒弟。
如果不是看在薄荷酒手裏的漫畫的份上,她還敢教的更敷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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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一家關東煮店裏,打開店門,周身的寒氣瞬間被驅散了。香噴噴的熱湯讓身上暖和起來,醉漢們的聲音一層蓋過一層。在這樣的氛圍下,交談反而不需要多隱蔽也不不用擔心被聽見。
是時候和親愛的考官大人彙報一下情況了。
“犯人是在懲罰受害者。”溫暖的店裏,蓮野誠肯定地說。
風見翻了翻筆記:“可據警視廳的調查顯示,這些死者之間沒有任何交集,就連職業也是多種多樣。如果真的是定向懲罰,總不至於半點交集或共同點都查不到。”
“那就再查一遍。這些人之間一定發生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蓮野誠加了一個熱乎乎的丸子,咬了一口。“前輩,我想申請重新調查這23位死者的信息,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警視廳的調查資料應該已經發給我們了。”
蓮野搖搖頭,目光像一隻狡猾的狐狸:“我不想重看警視廳已有的信息,如果可能的話我想看那個。”
“那個?那個是哪個?”風見迷惑了。
薄荷酒雙手抵着下巴,笑意濃濃,“那個傳說中公安自己的匯聚了最全面身份信息的信息系統啊,對外保密的那個,應該是真的存在的吧?。”
風見裕也有些為難:“存在倒是存在..不過這是需要向上申請的,我只能盡量試試看,但是不一定……”
耳機中的某人:“可以。”
風見:“!”
差點忘了手機還在收音中。
降谷零的聲音淡淡的:“風見,僅限於這23個死者的信息,我把資料調出來后,你轉交給他。”
風見在心中感嘆,不愧是降谷先生,真是一如既往的謹慎。
在感嘆之餘,他也不忘讓蓮野誠安心:“放心吧蓮野,我一定幫忙辦到。”
蓮野誠連忙放下筷子,笑眯眯地露出兩顆小白牙:“那我可得好好謝謝前輩了。對了,不知道您有什麼喜歡的東西么?什麼都可以呦~”
無論什麼東西,組織都能報銷。
“咳咳。”風見裕也如坐針氈,蓮野的這番說辭就差把賄賂同事寫腦門上了。
“沒有。”汗珠順着風見的腦門流下來。頂頭上司還在聽,這個話題請不要再繼續了啊。
蓮野誠故作惋惜般的長嘆一聲:“那就太可惜了。不過,我倒是有喜歡的東西,前輩可以送給我嗎?”
“不是……誒?”一生老實本分的風見先生瞬間傻眼。
見前輩這個樣子,蓮野誠笑着擺擺手:“安啦,開個玩笑。”
“呼……”風見鬆了口氣
蓮野的眸色又深了幾分。
耳機中,聽完了全程的上司冷靜地評價道:“風見,心理素質有待提升。”
基於道德方面的考量,降谷零覺得要重新考量是否重用蓮野誠了。
挨批的男人沉下頭,悲催地喝完了一杯燒酒,與座位對面吃魚丸吃出星星眼,不知危險正在到來的後輩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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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薄荷酒回到公寓時基爾還沒回來。他插上電熱墊開關,窩在軟墊里看漫畫。
嘶,總感覺今天格外的冷。
門鈴突然被按響。房間沒有開燈,他起身開門,只聽到了呼嘯而來的冷風,和被放置在門前的一個文件盒。
他把文件盒拿回客廳,打開電視把音量調到最大,隨後找了把小口徑手/槍安好消/音器,朝着文件包上的密碼鎖開了一槍。
密碼鎖裂開。
組織傳送資料時配的鎖頭都有一個和其相匹配的密碼,如果輸入錯誤,那麼密碼鎖就會立刻變成小型錄製器,向技術組發送位置和開鎖前幾秒鐘的視頻文件。
起初的幾年,薄荷酒都是老老實實用密碼開盒,可自從發現自己四肢發達的行動組同事們都是一槍解決后,他就也有樣學樣了。
這樣的確要比輸入20多位密碼快多了。
薄荷酒從盒子中拿出貝爾摩德造假的體檢報告,低頭用鼻子嗅了嗅。貝爾摩德竟然還把紙張噴了些醫院消毒液的味道,讓他不由得感嘆情報組的工作考究程度,和行動組的風格簡直天差地別。
明明他們比自己更適合來卧底嘛。
來送文件的波本走出大樓,在監控的死角數着層高,望着薄荷酒所在的那一層漆黑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