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周五的晚上,羅宜年捧着滿滿一箱頂級的貓罐頭和貓糧來到邊錫家裏。
羅宜年是邊錫的朋友中唯一能得阿努比斯青眼的,主要是因為他每次來都會帶很多吃的和玩具,而且還不愛逗貓。
能不接客就有吃的,對貓來說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類。
“你又給它帶零食。”邊錫眼疾手快把零食都塞進儲物櫃裏,再鎖上童鎖,任憑阿努比斯再皮,也沒法自己偷吃。
“怎麼有空過來?”邊錫拿了一瓶單桶的麥卡倫25出來,又轉身放回去,換成了一瓶麥卡倫18。
羅宜年看着他換酒換得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笑着罵道:“說你重色輕友,你還真不客氣。”
“誰說的?”邊錫拿出兩個冰球,分別倒上酒。
羅宜年啜了口酒:“還能有誰,安子明唄。他說你最近被鄰居勾走魂了,讓我過來探查探查。”
“少聽他瞎扯,”邊錫說道,“他一向沒譜你也不是不知道。”
羅宜年沒說話,而是灌了幾口酒,看上去心情有些沉悶。邊錫也不問,他如果想說自己會說的。
果然,羅宜年喝了一陣悶酒後說道:“我干這行也十幾年了,這個經紀人就沒當的這麼憋屈過。小兔崽子成天惹我,收拾一頓也就老實三天。”
“他是你的藝人,不是你的兒子。”邊錫說,“理論上你們是契約關係下的甲方乙方,他對你有履約義務但沒有服從義務,你對他有適當約束權利但沒有管教權利。如果你覺得沒法繼續契約關係,那解約就好了。”
要不是太熟悉邊錫了,羅宜年能被他氣得背過氣去。現在他只是狠狠灌了兩口酒,就能心平氣和說道:“要這樣就簡單了。”
“那現在複雜在哪呢?”
“那小兔崽子喜歡我,最近我要簽別的藝人,他就跟我鬧。”羅宜年說完后便沉默了。
“他和你告白了?”邊錫問。
“沒有,但老子吃的鹽比他吃過的米都多,他有什麼心思瞞得過我。”
邊錫想了想,問出了問題的關鍵:“那你喜歡他嗎?”
“喜歡個屁啊,他才多大,他懂什麼叫喜歡。他這就是小孩玩玩,沒幾天就忘了。”
邊錫又問道:“那既然這樣,你現在到底在生什麼氣呢?”
羅宜年繃著臉:“他最近見了別的經紀人,他以為我不知道。”
“那正好,”邊錫一攤手,“你不想帶他了,他也不想跟你了,你們和平解約,你簽新藝人,他簽新經紀人。”
“他敢!”羅宜年把被子往吧枱狠狠一撴,“你故意的吧,你就是為了看我笑話?”
邊錫一臉無辜:“我沒有,都是你自己說的。”
羅宜年酒意上頭,也綳不住架子了,他自暴自棄道:“對,我就是有危機感,我怕他跑了行不行。”
“危機感?”邊錫喃喃道,“你說人為什麼會有危機感。”
“多簡單,害怕得不到,害怕會失去。”羅宜年說。
邊錫端起酒杯,讓酒液的香氣緩緩滑入鼻腔。他修長的食指摩挲過杯沿,分明只是個普通的玻璃杯,在他手下卻宛如晶瑩的玉石。
耳邊,羅宜年憤怒下的呼吸依舊粗重,但邊錫的腦海中卻突然冒出了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從一團模糊逐漸變得清晰,直到邊錫能清晰地看見他的五官——這分明是他那個好看的讓人過目難忘的鄰居。
瞬間,彷彿一道驚雷在邊錫腦海中響起。
“得不到,會失去”,這說的難道不正是他嗎?
邊錫至今為止還對他一無所知,他被深深地吸引着,卻怎麼都無法接近。那道瘦弱的身影就像是一把沒法握緊的細沙,又總是讓邊錫覺得他隨時會隨風飄走。
原來這就是危機感?
他卻猛然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這大晚上的,你去哪啊?”
“找個人。”
“找誰?”
“一個夜貓子。”說出這句話時,邊錫才意識到,他對蘇承耀竟然已經有了一些了解。
他熬夜很兇,房間燈光整夜整夜亮着。
他很少出門,生活所需都是外賣和網購。
他酷愛喝酒,垃圾桶冒出的垃圾中總有不少酒瓶。
他偶爾抽煙,身上的煙味時有時無。
他好像是自由職業,家中總是有不同的人上門,還都是趕在晚上來。
看,他並不是一無所知!
想到這,邊錫多了一點信心,換了件T恤就前往鄰居家。理由他都已經想好了,就是一起出去吃個夜宵,就當是阿努比斯的家宴。
走過兩棟別墅中間的小徑,邊錫看到蘇承耀的家門前有個男人在按門鈴。看對方焦急的樣子,應該已經等了很久。
邊錫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徑直走上前去,繞過門口的男人,按着門禁的通話鍵說道:“是我,李易。”
這一刻,他演員的天賦徹底展現了,神態和語氣無比自然,彷彿他們真的約好了一樣。
然而,等待他的是一片寂靜。
場面一度陷入了絕對的安靜,安靜中又帶着些許的尷尬。
邊錫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狐疑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他忍不住去想其他的可能,他會不會生病了,是不是暈倒了,有沒有可能出了任何意外,正等着他去解救。
想到這,他已經顧不得尷尬了。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督促着他再次按響了門鈴。
“小光,開門,要是再不開門我就進去了啊。”
“那個,大哥……”邊錫正呼喚得迫切,卻被人拍了拍肩膀。他回頭看去,對上了一張懵逼的臉。
“你叫我?”邊錫看他的眼神有些敵意。
“你有他家鑰匙?”男人上下打量着邊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當然。”邊錫騎虎難下,硬着頭皮說道,對上對方打量的目光也毫不退縮。
“你是……同行?”陌生男人狐疑着。
這人看上去有點奇怪,邊錫心裏暗想,沒有約好就貿然上門,怎麼也不像是要談正經事的樣子。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邊錫反問道。
但沒想到,男人突然後退了一步,語氣中充滿了威脅。
“兄弟,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哪家的人,”男人雙手插兜,瞪着邊錫,“但我勸你有點自知之明,已經定給我們的東西,就沒有讓給別家的道理。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你的吃相也別太難看。”
聽見男人這話,邊錫頓時怒了。
他這是把蘇承耀當成什麼了?一個用好壞來評價的物件?一個可以“分享”的工具?
他冷笑一聲:“在做生意之前先學學做人。我了解他,他是絕對不會和你們這種人合作的,你儘管等着看。”
“你他媽有病吧?”男人莫名其妙,被邊錫激起一肚子火氣,提起拳頭就要干架。
邊錫絲毫不懼,默默將長袖t恤挽起了兩道,露出了小臂,手臂上凸起的青筋蜿蜒在結實的肌肉上。
男人看了看邊錫的肌肉,又看了看自己的,還是決定不跟他硬剛了。他嘴上念叨着神經病,轉身走了。
剛回到自己的車上,男人就一個電話打了出去:“你不是說這個本子基本敲定了嗎?”
對面也很納悶:“是啊,合同蘇老師都看過了。”
“那剛怎麼有一傻逼來搶活,而且感覺他們好像私下接觸過?”
“不應該啊,蘇老師就是脾氣古怪點,但絕不是出爾反爾的人。”
“他媽的又白跑一趟,人根本不在家,就不能跟他預約個時間?”
對面也委屈得很:“蘇老師最近不接受預約,我也沒有辦法啊。”
男人罵罵咧咧地開車走了,只有邊錫還在獨自生着悶氣。
他不能接受男人用這種語氣和態度來描述蘇承耀,這讓他覺得冒犯,冒犯蘇承耀比冒犯邊錫自己還讓他憤怒。
而且,當他想到他根本沒有蘇承耀家的鑰匙,更沒有立場勸阻他不要和這個人合作的時候,這種失落感就更強了。
不對!
想到鑰匙,邊錫又想到了最初的擔心。蘇承耀的家裏開着燈,而且沒有人應門,要是在家裏出了事怎麼辦?
他生活習慣不好,本身就是心腦血管疾病的高危人群。他又是獨居,萬一出事甚至沒人能發現。
邊錫快被自己發散的思維嚇死了,他又按了一陣門鈴確定沒人開門,便試着透過門縫往裏看,只是防盜門的門縫太窄,什麼都看不到。
他四處看了看,最終發現通過一扇窗戶能看見一樓的室內。
窗子裏面拉着窗帘,但這難不到他。
他用三根手指扒在外窗檯只有幾厘米寬的邊沿,竟然憑藉強大的指力和上肢力量將身體提了起來,仗着身高優勢,從窗帘上方的空隙看進屋裏。
邊錫伸着脖子往玄關看去,看到了被蘇承耀胡亂扔在門口的兩隻拖鞋。
這下,他總算放下心來。他這個粗心的鄰居應該是不在家裏,只是忘了關燈。
邊錫鬆了一口氣,正要跳下來,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你幹什麼呢?”
邊錫猝不及防,被嚇了一個激靈。他手上力氣一松,腿卻還沒準備好,直接摔到了地上。
“嘶——”隨着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邊錫成功地扭了腳。
他一瘸一拐地回了家,羅宜年滿臉愧疚地跟在後面。
“不是……我真沒想到啊!我看你扒着人家的窗戶,還以為你要翻進去呢。那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犯這種錯誤啊!”
邊錫咬着牙,額頭的青筋跳得正歡。
“我明天開始封閉培訓,本來今晚就要走了,現在怎麼辦?”
“跟製片和導演好好說說,應該都能理解。”
邊錫無奈,只能給製片人打電話,商量是否方便將培訓時間延後幾天。
製片人很體貼,願意照顧邊錫的身體,將封閉集訓時間延後了三天,還說身體重要,養好了再來也行。
邊錫感激地掛了電話,把在沙發上伸懶腰的阿努比斯拎過來一通狠擼。
“你怎麼還不走?”他嫌棄地問羅宜年。
“行,你就接着重色輕友吧。”羅宜年披上外套離開了,還不忘拍了拍邊錫的肩膀,“看你比我還不順心,我也就知足了。”
邊錫給腳踝塗了葯,躺在沙發上時,他不禁又回想起了羅宜年的話。
什麼是危機感?
對未知的敬畏和焦慮,這就是危機感。
剛剛,當他看到蘇承耀門口的男人時,他的危機感簡直上升到了頂峰。
而當聽完男人的那些話時,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個不受控制的念頭——他千萬不要和這種人合作。
他說不清這份緊張究竟是出於什麼,但他下定決心,一等到蘇承耀回來,他就要和他提起這件事。
當然,要一併提起的事情,還有他高懸空中,無法落地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