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死掉

會死掉

這兩天橘城的溫度驟降,天氣預報說後天會下雪,不知道真假。

許雲秋蹲在壁爐前烤火,聽到身後傳來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咯噔咯噔聲。

轉身一瞧,是那位自稱是沈鶴洲的前未婚妻,女人漂亮又大方,就是話有點多。

“林小姐。”

許雲秋禮貌性地和她打了聲招呼,就接着蹲在壁爐前搓着還沒熱起來的手。

“給我拿把椅子。”

林多多站在他面前,見許雲秋沒接着搭理自己,又拔高了音量,“喂,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許雲秋這才轉身瞧她,“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林多多強壓下心頭的怒意長吸了口氣,“許雲秋,幫我拿把椅子。”

許雲秋卻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外面冷,你過來跟我蹲在這裏烤火比較暖和。”

女人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和高跟鞋,實在不太方便蹲着。

見許雲秋那沒心沒肺不懂得人情世故的樣子,她嘴角抽了抽,看來是指望不上他了,只好自己叫管家給拿把椅子來。

她有時候都懷疑許雲秋是不是故意的,裝作聽不懂好氣自己。

但想了想又不太可能,於是又心平氣和下來。

“那個,”她清了清嗓,打量了一下四周,“鶴洲他不在是吧?”

許雲秋回頭,見女人有些不自在地這麼道,這會兒才慢吞吞回答她,“你總挑他不在的時候過來。”

被許雲秋一針見血,林多多頓時有些坐不住,“誰說我總挑他不在的時候過來,我是過來找他的怎麼可能挑他不在時候過來,我又不跟你一樣,分不清好壞。”

許雲秋聞言,眉頭一皺,卻依舊不緊不慢地反駁她,“我分得清。”

“你分得清?”林多多問,“那你跟我說,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他看向林多多,“你就挺好的,還漂亮。”

“我好啊?”林多多笑了,她沒見過比許雲秋更有趣的人了,她可是他丈夫的前未婚妻誒,有空就過來打攪他,竟然也能被標上一個好人的標籤。

果真是個沒心眼的。

林多多坐在他邊上跟他烤了一會兒火,但她實在坐不住,沒兩分鐘就站起來四處走動。

沒有許雲秋,這裏本來是她跟沈鶴洲的新房,誰知道半年多前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被許雲秋捷足先登了。

林多多瞧見展示柜上擺着的一顆女生拳頭大小,卻透得仿若泛着水光的極品翡翠,眼前一亮。

前段時間她過來還沒看見過,正想湊近點,倒是先被許雲秋提醒了一番,“不要靠那個太近,那個球昨天才到,很貴的,要兩千萬。”

林多多,“……”

她當然知道貴,但兩千萬她還是拿得出的好吧。

反而被許雲秋說了兩句,她有點沒面子,轉而想去看邊上擺着的琉璃擺件。

許雲秋:“那個要五百萬。”

林多多被他說惱了,指着茶几上陶瓷馬克杯就裝作要撒氣,“這個呢,不值錢吧?”

誰知剛才蹲在那兒無動於衷的報價機器許雲秋,這會兒終於有了點反應,跑過來把馬克杯收了起來,“這個是我杯子,要十五塊。”

“???”林多多一臉不解,“十五塊的杯子也能用,瞧你那點出息。”

許雲秋抿唇,沒聽出她語氣里的鄙夷,開始解釋起來,“已經很貴了,本來這個錢可以買兩個……”

“行行行行。”

林多多趕忙打住了他的窮酸發言,這會兒上下打量了他好幾遍,才發現他全身上下沒一件自己認識的牌子,而且一眼廉價。

林多多指了指他的上衣,“你這件外套多少錢?”

許雲秋不解,但還是如實告訴了她,“六十。”

林多多:“……”

林多多:“褲……褲子呢?”

許雲秋低頭一瞧,跟她比了兩個手指頭,“二十。”

救命!林多多快要崩潰了,她含着金湯匙出生哪裏穿過這麼廉價的衣服。

怎麼?嫁給沈鶴洲這麼凄慘嗎,架子上的擺件上百萬打底,平時一分零花錢不給老婆花是吧?

就算沈鶴洲不給錢花,許家這兩年也有開始走下坡路的趨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至於淪落到只能讓許家這位小少爺穿地攤貨的地步吧?

聽說許家那兩位老人走了以後,許雲秋的日子是一點也不好過,不會是真的吧。

許雲秋才不知道林多多的三觀收到了多大的衝擊,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看向自己的目光突然憐憫,只問,“怎麼了?”

林多多挫敗地坐在沙發上,忽然有一種幸虧不是自己嫁給沈鶴洲的想法油然而生,也有點開始同情許雲秋了。

她拍了拍自己邊上的位置,讓許雲秋坐下,神秘兮兮道,“問你件事兒。”

許雲秋點頭,“嗯。”

“許家人對你好嗎?”

許雲秋思考了兩秒,才點頭,“好。”

“哼,”林多多就知道他是個小傻子,明明一件好衣服都捨不得給他買,這會兒還替許家人說話呢,“我才不信,對你好怎麼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許雲秋垂眸,扯了扯自己已經有點短了的袖子,“這樣已經很好了。”

林多多差點要罵他傻子,一想起許雲秋之前那個眼神,話在嘴裏繞了好幾圈才給圓回來,“沈鶴洲也不給你買衣服哈?”

許雲秋不想回答關於沈鶴洲的問題,抿唇不語。

其實沈鶴洲給他買了好多衣服,裝了整整一個衣帽間。

可是許雲秋不喜歡沈鶴洲,也不會穿沈鶴洲給他買的衣服。

從結婚到現在,他也沒有踏進那個衣帽間過。

沈鶴洲曾經因為這件事大發雷霆,許雲秋知道的。

他聽見沈鶴洲和老管家說,“好東西不要非要去撿垃圾吃,以後不用再給他買了。”

從那以後,沈鶴洲就再也沒給自己買過衣服。

不過在那之前,衣帽間早就已經裝不下了,再買的話要另騰出一間房,這是許雲秋偶然聽打掃衛生的傭人阿姨說的。

許雲秋不說話,林多多以為他這是默認,她莫名其妙的可憐起他來,“許家把你嫁給一個男人換錢,我早該想到他們對你不好的,沈鶴洲也是,這麼有錢怎麼這麼摳門。”

許雲秋還沒來得及為許家說兩句好話,這會兒又聽見林多多說,“許雲霖下個月要和趙家的二小姐訂婚,你還不知道吧?”

許雲秋一怔,“誰和誰?”

“就知道你不知道,許家根本沒把你當自家人,”林多多耐心地跟他說了一遍,“許雲霖要和趙家二小姐訂婚,就在下個月,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

“不會的,哥哥他現在不會和別人結婚的。”許雲秋搖頭,略有一些失神,“他答應我的。”

如果他結婚了,就不會跟自己離開許家那些討厭的人去小鎮生活了。

“答應你什麼?”

許雲秋忽然一副丟了魂的樣子,把林多多惹得心慌,她可不會哄男人,說了兩句無解,提着包先離開了。

萬一沈鶴洲回來發現許雲秋這樣,非把罪責怪在她頭上不可。

林多多走了以後,許雲秋就回了房間。

許雲霖要訂婚這事兒如果是真的,那對方確實就是瞞着自己了,可林多多沒有理由騙自己的。

他呆坐在房間的落地窗前,拿着手機卻不敢給許雲霖打電話,窗外的風追到了玻璃窗上,發出狂風低沉的嘶吼。

許雲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腦袋空空的,也沒有勇氣去問許雲霖什麼。

他覺得自己應該相信許雲霖,卻又對自己沒有信心。

那天下午,許雲秋躺在地毯上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伴着窗戶外的風,一下陷入昏沉。

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裏有好多好多人。

是從小時候還在孤兒院,那年許家爺爺奶奶收養了自己開始,兩位老人給自己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和許雲霖同一輩的雲字,叫許雲秋。

那時他和許雲霖一塊兒長大,兩人的感情就像真的親兄弟一樣,旁的人也對他很好。

許雲秋一直以為自己能這樣幸福一輩子,直到爺爺奶奶雙雙離世的那一年,所有人的態度都變了。

唯獨許雲霖,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自己,他說他喜歡自己,會和自己在一起一輩子。

他說沈家來許家要人,不過是商業聯姻,要委屈自己嫁給一個男人。

不過這都是暫時的,他說不出一年就會接自己回家,然後會和自己離開橘城,找一個小鎮,過普通人的生活。

許雲秋一直都是相信的,他把哥哥的話記在心尖上,從來沒有忘記過。

但夢裏的許雲霖後來還是和別人結婚了,他說他和趙家小姐也只是權宜之計各取所需,他對趙家小姐沒有感情更不會喜歡她,只要三個月他就會離婚。

夢裏的許雲秋又相信了。

許雲秋不喜歡沈鶴洲,男人又凶脾氣又不好,許雲秋從來沒見他笑過。

他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沈鶴洲非要和自己結婚,那他大概也會一直在許家和許雲霖在一起。

于是之后夢裏的自己怨念更深,比現在的自己更過分,不是和沈鶴洲像現在這樣小打小鬧,而是鬧着自殺威逼沈鶴洲和自己離婚,還試圖去害沈鶴洲。

最後鬧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沈鶴洲終於心灰意冷,簽了離婚協議放他離開。

許雲秋高高興興地拿着那張離婚協議去找許雲霖,才知道許雲霖連孩子都有了。

他不僅沒能重新進許家門,連許雲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着,只聽到男人冷冰冰的聲音從許家老宅那道鐵門后響起,“哪來的乞丐也敢來攀我們許家的親,教訓一頓讓他趕緊滾,別嚇到我的愛人和孩子。”

許雲秋被疾馳而出的幾條半人高的大狗追趕到許家老宅門口的角落裏,他退無可退,四肢被狼狗撕咬着血肉模糊。

撕心裂肺的疼痛襲來,許雲秋卻哭喊不出聲,眼前的景象逐漸消失,疼痛卻一直在被放大。

他死在橘城某條不知名的小巷子裏,曝屍荒野,不能善終。

汽車的引擎傳來,臨死前,他看見沈鶴洲的車停在了巷口,男人腳步慌亂地朝自己跑了過來,顫抖地叫着自己的名字,“雲秋……許雲秋!”

醫院裏,醫生和護士的步伐交錯,手術燈的燈和ICU病房裏的儀器一個接一個像走馬燈在腦海里浮現。

滴——

心跳監測儀上的曲線緩緩變得平直。

沈鶴洲坐在自己的病床前,目光無神,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他握着自己的手念着,“我們秋秋,來世要投個好人家,聰明點,不聰明也行,聽我的就好,我保護你……”

一睜開眼,窗外已經暗下來,許雲秋從地上爬起,大口呼吸。

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浸濕,臉上也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了。

確認自己身體完好,他抬手悄悄把眼角的水抹了,知道那只是夢,他的心跳卻一直不能夠很好地平靜下來。

就像真的經歷了一場眾叛親離,生死浩劫。

可最後,沈鶴洲為什麼說那樣的話,好像他好愛自己……似的。

許雲秋的心臟跳得更快了,分不清是因為自己死了,還是因為沈鶴洲喜歡自己這件事,沒一會兒,滿臉通紅。

平時的夢他總是醒來就忘,可是今天的夢卻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清晰。

許雲秋一直忘不了夢裏的場景,洗完澡換了身衣服以後,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躲在床上不肯下樓去。

橘城冬季的天六點就徹底暗了下來。

沈鶴洲回到家,發現管家站在客廳里,遙遙一望,遠處的餐桌上,菜全然冷了卻沒被人動過。

他脫下披在西裝外側的風衣,遞給上前的傭人,“人呢?又耍什麼小脾氣。”

知道沈鶴洲是在問許雲秋,老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小心解釋,“下午林小姐來過了,許是和許先生他談了些不太愉快的話。”

沈鶴洲眉目一沉,“不是說過不准她進來嗎?”

“先前老夫人吩咐過,所以……”管家跟在沈鶴洲身後,“所以這次也就請林小姐進來了。”

“李叔,這裏可不是老宅。”

沈鶴洲說完這句話,就上了樓往書房的方向走,“叫他下來吃飯,告訴他,這頓飯不吃往後也不用吃了。”

“這……”老管家左右為難,但有了沈鶴洲前面那一句“這裏可不是老宅”,他瞬間就明白了,在這裏只要聽沈鶴洲的話就夠了,於是應了下來,“是,是,我這就好好叫許先生下來吃飯。”

半個小時后,沈鶴洲從三樓書房下來,看見二樓老管家還站在許雲秋的房間門口。

不吃飯,想絕食?

他壓着眉眼大跨步朝許雲秋的房間走去。

這時的許雲秋還把自己裹在被子裏當縮頭烏龜,本來他還聽着老管家一遍又一遍念着,忽然就聽到了沈鶴洲的聲音,“許雲秋,在我耐心耗凈之前趕緊出來。”

許雲秋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隔着門聽動靜。

門把從外頭被轉動了一下,許雲秋把門反鎖了,門並沒有被成功打開。

做了那麼一場夢,許雲秋忽然不是很討厭沈鶴洲了,聽見他的聲音忽然莫名安心了一點。

許雲秋猶豫着趿拉着拖鞋去給他開了門,四目相對,老管家正站在沈鶴洲身後拿着一大串鑰匙,正準備開進來。

“……”

男人逆着光,目色深沉,許雲秋想起夢裏沈鶴洲最後朝自己慌亂奔過來的樣子,此刻真切地瞧見他的臉,忽而有點難過。

許雲秋垂下眸子,哭了太久鼻尖還透着薄紅,眼角也跟染了一層胭脂似的,彷彿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沈鶴洲沒想到許雲秋會主動開門,又看見許雲秋這樣,不知是因為林多多下午過來都做了什麼,還是因為單純不想看到自己。

沈鶴洲想說的話一時堵在喉嚨里。

以前林多多過來也沒見許雲秋這樣過,想來應該只是不想看見自己,他又煩躁地轉身離開。

見男人要走,許雲秋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伸出來拉住了他的衣袖。

沈鶴洲腳步一僵,望着許雲秋垂順可憐的眉眼,喉結動了動,“又在耍什麼把戲。”

許雲秋摸不透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現在肯定心情很糟糕。

那個夢太過真切,許雲秋現在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對沈鶴洲的好感和莫名的愧疚一下沸騰起來。

“沒有把戲,”他壯着膽子小聲問他,“外面冷不冷啊?你、你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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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炮灰他是大佬掌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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