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狠辣的喻行舟 喻行舟的秘密他還是很想……

52. 狠辣的喻行舟 喻行舟的秘密他還是很想……

溫熱的體溫順着掌心傳遞而來,一點點蔓延開,喻行舟微涼的手背一動不動,細細感受着那一絲溫暖。

他眼睫微垂,深黑的眸子與蕭青冥對視,唇角慢慢勾起一弧微妙的笑。

“既然已經有人勸過陛下,臣何必多此一舉,湊這個熱鬧。更何況……”

他微微傾身,湊近了些,能清晰地看見蕭青冥鼻尖細細的絨毛。

“陛下‘從前’沉迷享樂,如今既然‘痛改前非’,還是遠離溫柔鄉得好,以免‘磨損’了陛下的‘雄風’。”

說這話時,喻行舟的語氣慢條斯理,唯獨在某兩個詞上拖長了音節,眼神若有若無往下瞟,促狹的意味掩都掩不住。

蕭青冥眼角的笑意逐漸凝固,手裏收力,狠狠地掐了一把對方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立刻留下幾道淡粉色的印子。

他硬邦邦開口,一串否認三連:“無稽之談,沒有的事,朕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喻行舟眸中笑意愈濃,想要抽回手,偏偏被對方抓着不放。

蕭青冥眯了眯眼,毫不示弱地迎上喻行舟似笑非笑的目光:“朕的雄風是否有損,老師瞧不出來嗎?”

喻行舟抿了抿嘴,隱沒在黑髮中的耳尖染上一分淡紅,慢吞吞道:“嗯……陛下勵精圖治,雄威赫赫,朝野上下無人不知。”

呵,就裝吧!

蕭青冥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氣音:“朕看老師年紀也老大不小吧,你比朕年長三歲呢,又是名門之後喻家的獨子,如今貴為攝政,怎麼沒人給老師說門親事呢?”

“還是說……”蕭青冥斜眼睨他,含糊的字音在舌尖轉了一圈,“老師眼光太高,誰也瞧不上?”

喻行舟視線挪到對方抓着他的手上,眼神微妙,沒有開口。

蕭青冥卻不肯放過他,湊過來,笑眯眯道:“老師看上了哪家姑娘,只管跟朕開口,朕也不是不能牽牽紅線。”

“哦?”喻行舟撩起眼皮,黑沉沉的眸子直直朝他看來,“無論是誰,陛下都會為臣做主嗎?”

蕭青冥:“當然。”

喻行舟雙眼緩緩彎起一絲淺淡的弧度,嗓音低沉,不疾不徐:“可是,臣如陛下一樣,喜歡俊秀男子,該如何是好呢?”

本來只是想故意逗他玩兒的蕭青冥:“……”

喻行舟心中好笑,晃了晃手腕:“陛下一直握着臣的手不放,會引起臣的誤會的。”

蕭青冥頓了頓,默默鬆開手,眼光也從他臉上挪開,左看右看,無處安放一般。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安靜而曖昧,蕭青冥不用餘光偷瞄,也能感受到對方那股幽深的視線,筆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冷不丁瞄到藏在桌角的那方紫檀木盒,裏面放着他十來歲時寫給喻行舟的詩,兩人的書信,還有喻行舟送給他的小木弓。

想起往事,蕭青冥心裏深埋的小疙瘩不知不覺浮上心頭,他猶豫一下:“你那時……”

“嗯?”喻行舟聲音更輕了些,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

蕭青冥嘴唇動了動,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九年前,你為什麼不辭而別?”

連他特地寫的詩都退回來,而且還態度惡劣,對他避之不及,繼而信訊全無。

這件事如同一株沒有根須的浮萍似的,一直藏在他心底的某個角落。

漫長的時光年復一年,一切往事都會隨着時間淡去,本以為早已忘記不在意了,喻行舟偏又要來撩撥一下。

撩撥一下還不夠,恨不得日日來撩撥他。

現在這株浮萍又飄蕩上來,晃悠悠沒個着落。

蕭青冥終於轉過臉,一雙深邃的黑瞳把他瞧着,像是要把這個心思深沉詭譎的權臣剖開來,徹底看個通透。

這次迴避目光的,卻成了喻行舟。

他眼中似有無數話語想要傾訴,又一點點壓抑下去,像是滴入筆洗里的墨跡,濁盪起波瀾和旋渦,終究漸漸沉澱到眼底。

他嘴唇微翕,半晌,淡聲道:“當年陛下因我二人獵場失蹤之事大怒,家父於是上奏陛下,不許我再進宮伴讀。”

“我喻家先祖,是開國皇帝第一任丞相。到了家父喻正儒這一輩,昔年也是名享京城的當世大儒,他嚴厲又古板,無論任何事,都恪守道德禮教。”

“喻家祖訓,便是忠君體國,光耀門楣。家父一直想恢復先祖時的榮光,希望我成為喻家第三任丞相,對我的要求也極為嚴苛。”

他垂下眼帘:“當年,他斥責我心思浮躁,耽於玩樂,不肯用心讀書,於是罰我閉門思過,專心學業,以備科舉。”

蕭青冥狐疑地盯着他:“只是這樣?”

喻行舟淡淡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後來臣有幸高中,金榜題名,便想去看看京城外面的天地,風土,百姓和人情,於是陛下沒有讓我待在翰林院,而是外放到地方,任一介知縣,慢慢熟悉基層政務。”

“那時臣才知道,原來底層百姓的生活是如此困苦,身為父母官的責任是如此重大。”

“從前是臣太年輕,太輕浮了,只看得見眼前一畝三分地。後來……”

“家父去世,又經過許多年,許多事,才漸漸醒悟,當年他斥責我的話,何其正確。”

他的目光悠遠地落在不知名的虛無中,恍然間笑了笑:“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往事罷了。”

蕭青冥仍是將信將疑:“若只是如此,也沒必要一封信都不寄回來吧。”

喻行舟無奈地道:“陛下那時已經是東宮太子,太子與朝臣私下結交是大忌,何況,臣不過區區一介知縣,如何將信寄到都太子東宮去?”

“是嗎?”蕭青冥摸了摸鼻翼,靠在椅背上斜眼瞅他,“你可別是在敷衍朕。”

困擾多年的疑惑終於得到了答案,蕭青冥卻並沒有多高興,反而總覺得對方似乎還隱瞞着什麼,話語有些不盡不實的。

喻行舟意有所指道:“敷衍的人難道不是陛下嗎?為何這些年變化如此之大,陛下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不也瞞着臣?”

蕭青冥收斂神色,目光淡淡道:“老師是在質問朕嗎?”

喻行舟頓了頓,低頭躬身:“臣不敢,臣只是……關心陛下。”

蕭青冥臉色稍緩,輕哼一聲,沒有說話。

他的小秘密自然決計不能說,不過喻行舟的小秘密嘛……他還是很想知道的。

閑話扯了半天,蕭青冥挑眉看他:“老師今日前來,應該不止是為了找朕拉家常吧?”

喻行舟將一疊奏摺放上他的書案,道:“關於京州清田一事,臣想知道,陛下打算查到什麼地步?”

“哦?”蕭青冥坐直身體,疏懶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莫非,背後牽連到了朝中大員?”

喻行舟意味深長地道:“京州,天子之所,權貴多如牛毛,事關土地這樣的大事,怎會不牽扯朝中大員,而且,恐怕還不止一個兩個。”

“陛下執意查下去,這些人,只怕要狗急跳牆了。”

“陛下若是肯就此罷休,給那些人一點臉面,把懲治的範圍約束在四品官員以下,也算對百姓有了交代,朝中還能風平浪靜,相安無事。”

蕭青冥快速翻看完奏摺,“啪”的一聲合上,重重按在書桌上。

他冷笑:“查!無論是誰,無論是哪些人。”

“朕費那麼大力氣,打退燕然,重整禁軍,嚴懲宗室,若是直到今天,連區區京州一州之地,都不能完全控制在掌心,還要受這些蛀蟲擺佈……”

“朕這個天子,還叫天子嗎?”

蕭青冥長身而起,森寒的目光與喻行舟相撞:“不必再試探朕的決心,你只管放手去做,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一切都有朕。”

喻行舟默默凝視他半晌,終於舒展眉宇,躬身行禮:“臣,定如陛下所願。”

※※※

入夜,喻府。夏日晚風習習,吹散了悶濕的空氣。

喻府待客的花廳中,兩盞碩大的八角燈左右拂動,據聞燈油是用名貴的東海鯨脂所凝,可保十年長明不滅。

對向兩排桌椅,堂上供桌,皆以奢侈的黃花梨木精心雕刻而成,兩隻南洋進貢的金絲簪花青瓷立瓶中,插着幾支稀有的雪白孔雀羽尾。

牆上字畫,無一不是名家之作,富貴高雅之氣撲面而來。

戶部侍郎范長易,被侍從引到花廳時,嘖嘖觀賞了好一會,又到看到一面以金線刺繡而成的鏤空落地屏風,心中終於放下心來。

看來這位喻攝政,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是個對權力富貴**強烈的大權臣。

僅僅一座花廳就如此奢靡,也不知這些年一手把持朝政,收了多少寶貝入囊中。

“范侍郎,似乎格外喜歡本官這面屏風?”喻行舟沉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透着幾分輕描淡寫的笑意。

范侍郎一驚,趕緊起身,朝喻行舟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攝政大人,下官失禮了。”

喻行舟在主位上落座,隨口道:“范侍郎不必客氣,請坐,不知有何事上門?”

范侍郎不敢託大,坐了半邊屁股墩,讓人將一隻沉重的木盒呈上來。

他賠着笑臉,低聲下氣地道:“之前,下官在早朝時多有得罪,也實在是因為不得已之故,還請攝政大人海涵。”

喻行舟不咸不淡道:“范侍郎客氣了,大家都是陛下的臣子,據實已報也是本分之事,沒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

范侍郎似乎被“據實已報”四個字刺了一下,越發有些緊張不安,他眼珠轉了轉,下定決心,道:

“攝政大人,被陛下撤職的那位離城知府范軒,是臣的族兄,他昔年在離城時,確實犯過不少錯誤,他還打着下官的旗號,在離城周邊圈了近萬畝良田,可是這些,臣都是不知情的啊!”

喻行舟坐姿隨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范侍郎,你說你的族兄在你名下,圈了萬畝良田,你卻不知情?”

范侍郎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對啊,我那族兄實在太過分了,若非他被大理寺的人帶走,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呢……”

“還敢狡辯!”喻行舟倏然沉下眼,重重一拍桌子,砰的一下,嚇得范侍郎整個人一抖,差點從椅子上栽下去。

喻行舟以一種強硬的姿態微微傾身,被懸空的八角燈拉長的影子,隨之壓迫而來。

他口吻極是嚴厲:“范侍郎,據本官了解,那分明是要求你的族兄為你置辦的田產,而且還是藉著最近幾年的戰亂之由,以極低的價格,大量巧取豪奪百姓田地。”

“離城知府范軒,更是巧立名目,把朝廷要求的賦稅額外提高了好幾成!”

喻行舟微微眯起眼,眼神銳利如出鞘彎刀:“這其中,不知有多少,進了你范大人的腰包?”

范侍郎冷汗幾乎瞬間浸透脊背,雙腿一軟,直接給喻行舟跪下來:“攝政大人,這些,下官真的不知情!他給下官送的禮,下官都退回去了!”

他轉頭把侍從抬過來的木盒打開,一排排金光燦燦的金元寶,整整齊齊疊放擺在盒中,珠光寶氣與花廳奢華的佈置交輝相應。

“這五千兩黃金,是下官全部的家當了,今日借花獻佛,孝敬攝政大人。”范侍郎的目光戀戀不捨地掃過黃金,又討好地看向喻行舟。

有趣的是,像他這樣貪墨的官員,並不懼怕皇帝。

除了本朝開國曾重典懲治貪官,一代代法律演變至今,文官集團日益龐大,在貪腐橫行的當下,朝廷對文官士大夫們極為寬容。

哪怕是重大貪墨,只要他們將貪的錢財吐出來,一般不會處以極刑,更不會對他們使用肉刑,最多革職,還能回鄉養老。

但做到戶部侍郎這個位置,誰願意正值壯年就回鄉養老呢?

這次的事件,全是由清查田畝一事引發的,只要喻行舟這位主持者鬆口,那一切皆有轉圜的餘地。

范侍郎心中亦是極為忐忑,不過一想到那些有鼻子有眼的傳聞,從前這些年,面前這位攝政大人不知網羅過多少手下官員為他辦事。

營私結黨,文武勾連,哪一件不許要權與錢?權臣不雅賄,沒有籠絡人心的手段,不上下打點,廣泛施惠,怎麼可能當得了權臣?難道憑長得好看?

光看這花廳,奢靡程度就未必比皇宮裏的御書房差了。

果不其然,喻行舟目光落在黃金上時,嚴厲之色漸漸和緩下來,眉宇舒展,甚至朝他勾唇輕輕一笑:“范大人,倒還算乖覺。”

范侍郎繃緊的弦一下子鬆懈下來,擦了把汗:“那下官的事……”

喻行舟卻悠悠然搖了搖頭:“你的案子牽連甚大,光是這些,哪兒能平息呢?”

范侍郎一顆心又懸起來:“可是下官只有這些了,連家底都掏出來了!”

喻行舟並不相信他的鬼話,只淺淺笑道:“可你還有別的東西。”

范侍郎一愣:“什麼東西?”

喻行舟嘆口氣,似乎在遺憾對方的愚蠢:

“你該不會以為,這麼大的案子,光是一個離城知府范軒拋出來,就能結束吧?你身為戶部侍郎,經手過的事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難道,就沒有別的事了?”

范侍郎心裏一驚,這是……叫他舉告別人不成?

“這……恐怕……”

喻行舟循循善誘:“范侍郎,你一步步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不容易,只要你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本官保證,一定讓你乾乾淨淨的,長長久久做你的戶部侍郎。”

范侍郎聽到這個承諾,瞬間心頭火熱起來,陛下如今有多倚重喻行舟,滿朝上下有目共睹,若有這句保證……

喻行舟見他還在猶豫,臉色沉下來,不悅起身:“既然范侍郎不願意,那就算了,想必大理寺明天就要來拿人了,陛下正愁找不到一個官職夠大的殺雞儆猴。”

“范大人還是帶着你的黃金,回家去和家人吃飽最後一晚京城的飯吧,畢竟,以後再也吃不上了。”

“你或許還活在過去陛下優容文官的記憶里,換做先帝在位,說不定會放過你。”

“但是以本官看來,陛下可不是從前那個軟弱可欺的皇帝了。”

“他若要藉此整頓朝綱,必殺你而後快!”

他涼薄的聲音和嘲弄的語調,幾乎把范侍郎的脊背壓彎,他一把拽住喻行舟官袍的衣擺,惶急道:

“陛下要殺我?這……下官不過多收了幾畝地罷了,不至於要殺頭吧?大不了我把土地和浮財都不要……”

喻行舟動也不動,自上而下俯視他:“那你大可以賭一把。”

說罷,他抬腿便要走,范侍郎心裏一慌:“攝政大人!我有!我這有一份名單,還有賬目……”

他小心翼翼從懷中摸出一份書稿,道:“這裏面是一首普通的詩詞集,暗藏有一個地址,所有東西就放在宅中地窖裏面,非常隱蔽。都是下官做的私賬,不過……上面牽連極大,還牽扯到宮中,和京城一些世家大員……”

“攝政大人,當真能保我乾淨,繼續做戶部侍郎嗎?”

喻行舟緩緩笑了,薄唇輕輕吐出兩個字:“當然。”

范侍郎還不放心:“攝政大人打算怎麼做?”

喻行舟重新回到座位坐下,語重心長地道:“最近這段時間,你需要避避風頭,暫時不要呆在京城,我會派人護送你出去躲避一陣,以免有人要對你滅口。”

“你的家人,你也可以放心,不會牽連到他們。”

范侍郎見喻行舟確實在為他着想,不由長舒一口氣,他轉念一下,不論如何,對方終究還是需要自己這個人證的。

他連連道謝:“多謝攝政大人!以後,下官一定謹記大人今日的恩情,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喻行舟沒有多說什麼,一抬手,花廳側門走出一個黑衣勁裝男子,模樣普通,沒有任何記憶點,扔進人堆里就找不出來。

“長海,你替本官送范大人一程。”

長海看了范侍郎一眼,心領神會頷首:“是。”

※※※

夜深露重。

待范侍郎領着長海,按照地址找到他多年暗藏的賬目等證據,又連夜送他到了城外渡口,上了一艘備好的小船,順着江流,一路駛向寧州。

范侍郎坐在小船上,望着黑沉沉的江面,和越來越遙遠的岸邊燈火,忍不住嘆了口氣:“不知何時才能見到我的家人呢,喻大人準備怎麼安置他們?能不能讓我們見一面?”

長海站在一旁,意味深長地道:“其實不讓你的家人知道你的下落,反而是為他們的安全着想。”

范侍郎悚然一驚,陪笑道:“也是,還是喻大人心思縝密。”

長海不動聲色地問:“你來見我家大人,可有人知道?”

范侍郎苦笑:“這種事我哪裏敢讓別人知道?趁夜喬庄便服來的,家人只以為我去天御耬吃酒了。”

長海淺淺一笑:“那就好,省得多費手腳。”

范侍郎起先還沒回過味來,直到看到對方逼近的狠辣眼神,突然面色大變:“你,你什麼意思?攝政已經收了我的唔——”

“沒什麼意思。按照我家大人吩咐,送您一程罷了。”

長海一把扼住他的咽喉,乾淨利落扭斷了范侍郎的脖子,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唯獨只剩范侍郎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珠瞪着。

長海給他套上麻袋,塞進幾塊大石頭,噗通一下,直挺挺沉入茫茫大江之中。

“赤條條來,乾淨凈去,到了地府,長久做你的戶部侍郎去吧。”

※※※

喻府。

長海繞過花廳,穿過一片素雅的竹林,停在書房外,敲了敲房門,得到應聲后才推門而入。

喻行舟這間書房與待客的花廳陳設截然不同,簡約的檀木的書櫃與陳列櫃,擺着一些書籍和小玩意,牆上沒有任何字畫,反而有一張巨大的弓箭。

另一側則掛着一柄長劍,雖然沒有灰塵,但牆上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記,想來已經多年沒有取下來過。

喻行舟坐在書案后寫着什麼,眼也不抬:“事辦的如何了?”

長海單膝跪地,恭敬道:“大人放心,都辦妥了,該拿到的東西都已經拿到,黃金也已經裝箱通過我們的渠道送走了。”

喻行舟輕輕嗯了一聲。

長海猶豫一下,問:“其實范長易這等人貪婪又愚蠢,極好控制,大人何必不暫時留他一命?”

喻行舟看他一眼,搖搖頭:“正是因為他太愚蠢,才不能留活口,免得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對我們不利。更何況……”

“他死了,背後的人才會害怕得一個個跳出來。免得總有人抱着僥倖的心理,幻想着‘刑不上大夫’,還能安穩回鄉安度晚年呢。”

喻行舟一邊翻看着范侍郎的私賬,手指忽然落在其中被着重勾勒出的幾個字——皇覺寺。

※※※

皇覺寺。

這是一個陰天。

驟風拍打着窗外的樹枝,天空中陰雲密佈,雷聲滾滾,預示着一場欲來的雷霆暴雨。

遠處鐘鼓之聲,伴隨着僧侶們誦經念佛的聲音遠遠傳來。

寺廟一間晦暗的廂房之中,點了好幾盞燈燭,也難以把屋中昏暗照亮。

屋中坐着好幾個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無一不是朝中大臣,彼此間先是相互拱手,緊接着又開始竊竊私語,片刻,房門打開,幾個衣着氣派的男人魚貫而入。

眾人眼前一亮,齊齊問好:“崔大人,錢大人!”

他們看到最後來的那人時,眼神更加驚喜了:“這不是……梅大人嗎!真是好久不見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曾被蕭青冥處罰閉門思過的右丞相梅如海。

他的思過之期早就到了,可皇帝和百官就像遺忘了有他這個右丞相一樣,朝堂上早已沒了他的位置,完全被喻行舟所取代。

梅如海嘆口氣,苦笑道:“陛下免除了我丞相一職,我現在不過賦閑在家,叫諸位見笑了。今日聚會,諸位何必叫我前來呢?我恐怕,幫不了大家什麼了。”

錢雲生捻了捻鬍鬚,道:“梅丞相,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戶部侍郎范長易,前幾天夜裏,突然失蹤了,到現在還不知道是生是死。他的家人尋到我這裏來,我才知道這件事。”

眾人都是一驚,有膽小的甚至已經汗濕了後背。

“這……京城之中,天子腳下,不可能有人謀殺朝廷命官吧?”

“這麼多年了,除了當年喻正儒丞相死在燕然軍手裏,還未曾聽過朝廷對哪位文官下重手的……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錢雲生聽着這話分外好笑:“王法?那是對百姓的,對我等而言,若是真有王法,我們還會安安穩穩坐在這裏嗎?”

眾人一愣,皆是訕笑不已。

梅如海眼珠轉了轉,他雖然靠拍皇帝馬屁上位,卻不代表他不明白這背後的意思。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他又想起昔日在清和宮門口,眾文臣武將集體逼宮,迫使皇帝釋放黎昌和喻行舟,心中有些不安:“這位陛下不是好拿捏的,我勸你們還是不要枉費心機。”

崔禮陰測測笑了笑:“梅大人,你可知道陛下已經下決心要對京州田地一查到底了嗎?你又有多乾淨呢?”

“你今日只是免除職位賦閑在家,說不定明日就被哪個官員牽連,要下詔獄了!”

梅如海皺緊眉頭:“我朝優容士大夫,有祖訓在,陛下不能讓我們下詔獄。”

“以前的陛下是不會,現在可說不準。”

崔禮眯了眯眼:“就算不下詔獄,若是跟那范長易一樣,不明不白的失蹤,豈不是更可怕?”

“而且,我擔心的是范長易手裏的東西……”

這話一出,在座的幾個官員都沉默了。

梅如海看着他們,澀聲道:“你們打算怎麼辦?硬碰硬,只怕吃虧的是我們。別忘了,陛下手裏有禁衛軍。”

錢雲生和崔禮對視一眼,笑了笑:“來硬的當然不能,為今之計,有一個法子,讓陛下不能動武……”

※※※

幾天後。

京城府尹衙門門前的伸冤大鼓,突然被敲響,告狀的是一戶四五十歲的農人夫婦,老婦手裏拽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一邊拽她,一邊拿擀麵杖打她。

女子也不敢反抗,只默默挨打垂淚。

“砰砰砰”的鼓聲,將周圍的百姓都吸引而來。

府尹踏着差役的“威武”聲,緩緩從後堂出來,叫人帶農人夫婦上前。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老漢拉着農婦對府尹跪下:“老漢叫李二八,這是老漢妻子張氏,我們要狀告京城城郊的皇覺寺,侵佔我們李家田地三十畝!”

皇覺寺?占田三十畝?

府尹詫異地睜大雙眼,周圍百姓更是不可置信。

皇覺寺是什麼地方?那是先帝親自為其提名,特地加上了一個“皇”字的皇家寺廟!

太后每個月定期去皇覺寺上香祈福。

皇覺寺香火之旺盛,百姓信徒之多,整個大啟除了南邊的少室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可以和它比肩的大寺廟,真真正正的國寺。

這對衣着簡陋的普通農戶,竟然狀告皇覺寺?

農人夫婦的話還沒說完,老婦人指着一旁的年輕女子道:“老婦還要狀告這個不守婦道的媳婦,我們兒子前不久剛剛去世,她竟然和寺廟裏的僧人勾搭成奸!”

“就是她,把我們家的田寄在了寺廟名下,才讓皇覺寺佔了我家的田!”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占田不說,竟還有一樁出軌成奸的醜聞。

不料,一旁默默哭泣的年輕婦女,這時竟也跪下來,大聲道:“民婦冤枉!民婦的丈夫死後,公婆竟然要將我的嫁妝田賣掉,給他家補充田畝數額!”

“丈夫去世,按理嫁妝田應該屬於民婦,將來還可以改嫁。他們憑什麼賣掉?”

“民婦不答應,他們竟然威脅要將民婦賣掉!”

幾番爭執不下,於是她投獻土地寄在寺廟名下躲避盤剝,沒想到有稅吏這時下來清查田畝,說他家田畝數額不足,這對老夫婦為了補足數額,竟要她找寺廟要回土地,否則就要把她賣掉。

雙方各執一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就在大堂爭執起來。

府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外面來看熱鬧的百姓外三層里三層。

此時,門外的大鼓竟然再次被敲響,一個和尚擠開人群,踏入大堂,做了個稽首道:

“貧僧皇覺寺僧人,要狀告官府!”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府尹和周圍百姓頓時大驚失色。

“昏君無道,民生凋敝,貪官橫行,為了躲避苛政,才會有百姓寄田,尋求寺廟庇護,如今官府為了迎合上意,向民間斂財,填補國庫虧空,維持權貴奢靡生活!”

“貪官為了政績,強行攤派田稅,編造田畝數額,迫使老夫婦不得不追回寄田,造成妻離子散家人反目,夫婦和媳婦都無罪,無道官府才是罪魁禍首!”

……

※※※

一輛馬車匆匆行駛在大道之上,長海警惕地觀察周圍,低聲道:“大人,真的要把我們的人撤走?屬下擔心,有人會對您不利。”

喻行舟四平八穩坐在馬車之中,淡然自若道:“儘管來。”

他微微一頓,問:“消息傳到宮中了嗎?”

長海點點頭:“已經遞給書公公了,陛下應該知道消息。”

馬車一個急停,車夫道:“大人,外面街上聚集了很多百姓,我們車開不過去了。”

喻行舟起身:“無妨,我們下車走過去。”

街道上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群,長海一雙犀利的眼睛四處掃視,他總覺得人群中似乎有不對勁的地方。

喻行舟撩起衣袍,剛下車沒走幾步,一道銳利的破空之聲劃破長空,筆直朝着喻行舟尖嘯而來——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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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靠抽卡君臨天下[基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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